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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舅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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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爷爷家的布局有些特殊,厨房并不单独设在厢房里,而是被东西两间房夹在中间,与客厅相邻,从舟星逸他们睡的东屋穿过客厅就到了厨房,所以那间房里的一举一动舟星逸和邵扬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邵扬拉过舟星逸把他护在身后,目光警惕地盯着门口:“谁啊?”
无人回应,可翻找的窸窣声仍在持续。
“操,这小偷是聋子吗?”邵扬骂了一句,翻身下床准备去厨房查看。
舟星逸赶紧拉住他:“哎,你别去,太危险了。”
邵扬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没事,我去看看就回来。”
说完,他从门边的矮桌上拿过一把切水果的小刀,侧着身子小心翼翼地往厨房走去。舟星逸心里虽然害怕,但相比较来说他更怕邵扬出事,所以在邵扬出门后他也大着胆子下了床,悄声尾随在邵扬身后。
厨房没有开灯,甚至可以说是伸手不见五指,邵扬忽然开始怀疑这小偷是不是戴了夜视眼镜,否则不能这么偷得这么从容。
“啪”的一声,邵扬猛地打开了厨房的顶灯。
刺眼的白炽灯一下照亮了整间厨房,邵扬本想趁着小偷适应光线的这几秒钟扑上去,先发制人,可谁知开了灯他才发现屋里压根就没有什么“戴了夜视眼镜的小偷”,只有一只正吃得满嘴流油,和他面面相觑的大黄狗。
它应当是闻着院子里的烤肉味追过来的,恰好邵扬又忘了锁厨房门,所以整个小桌上没来得及收拾的肉串全都便宜了这只大黄狗。
“真是......”邵扬有些无奈地把水果刀放到桌上,然而他的精神刚刚松懈下来,背后突然传来的一声微弱的叹息又吓得他汗毛直立,他根本没来得及看清身后的人是谁,下意识的一个扭身加弯腰就把身后的人扛起来又重重摔到地上。
“啊靠!”舟星逸痛哼一声,仰面躺在地上半天起不来身。
“舟星逸!?”邵扬也给吓着了,他赶紧把舟星逸从地上抄起来,“有事没事?真是不好意思,你突然出声吓我一跳,我还以为是小偷呢。”
舟星逸嘶嘶吸着凉气,捂着屁股半天说不出来话。他们这么一闹,那只偷吃的大黄狗早就夹着尾巴跑走了,只留下满地狼藉。
“这么疼?是不是把尾巴骨摔裂了啊?”邵扬有些着急,连声调都提高了不少,“走走,我带你去医院吧。”
舟星逸靠在邵扬身上缓了半天,那股刺激的酸疼感才终于消退,他摆摆手,仔细摸了摸尾巴骨的位置:“没裂,就是摔疼了,缓一会就好了。”
邵扬有些不放心地看着他:“你怎么确定没裂?这得去医院拍片子吧。”
舟星逸说:“我之前摔裂过一次,记着那种感觉呢,比这可疼多了,牙根都跟着发酸。”
邵扬问:“摔裂的是尾巴骨,为什么牙根发酸?”
舟星逸有些无奈地说:“太疼了,咬牙咬的啊。”
邵扬扶着舟星逸一步一顿地回到房间,又小心翼翼地把他扶到炕上:“你确定不用去医院吗?别真给你摔坏了。”
舟星逸道:“哎呀,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要是真摔坏了我不会放过你的。”
邵扬也上了床,在舟星逸身边躺下:“行,我全权负责。不过说真的,以后你别不出声地站在我身后,我之前跟我舅舅练过一段时间散打,身体的条件反射有时候我自己都控制不了。”
“我这不是担心你出事儿吗?早知道你武力值这么高,打死我也不凑过去。”舟星逸把毛巾被搭在肚子上,又偏过脑袋问道,“你还有个舅舅啊?我都没听你说起过。”
邵扬点了点头:“他只比我大六岁,所以共同语言还是挺多的。”
“那你们关系很好吧。”
提起舅舅,邵扬的语气变得轻快了些,话闸子也跟着打开了:“挺好的,我舅舅从小就是个刺头,跟家里人的关系都处得不怎么样,但是很疼我,像我在住的那间房还有生活费什么的,都是他在供我,只是他现在工作太忙了,基本上我一年也见不到他几面。”
关于舅舅段为,邵扬对他的感情比对亲妈的感情要深得多。
邵扬八岁时被送到爷爷奶奶身边,从那以后将近十年的时间里他都没有再见过亲妈一面,只有寥寥无几的几通电话维系着他们薄弱的母子情分,可就算接通,也只是寒暄几句就会被对方挂断,仿佛例行公事一般冷漠。
直到邵扬考上C大,爷爷奶奶为他办升学宴的时候邵扬才再次见到了妈妈,那时她对于邵扬来说已经是个陌生人,她开着一辆不错的车,踩着一双漆皮红高跟耀武扬威的回来,在场的人并不认识她,直到她端起一杯酒得意洋洋地搂着邵扬向大家介绍说“这是我儿子”时,邵扬才恍然大悟:哦,原来她是妈妈。
可段为不是这样的。邵扬被送走的时候段为还小,有心无力,可当他有能力照顾自己的时候,第一件事就是找到了邵扬所在的乡下,把他的电话留给了爷爷奶奶。
邵扬永远都记得那天,十九岁的段为叼着烟站在院子里,宽大的手掌在他的脑袋上重重一拍:“臭小子,我是你舅舅,没忘了我吧?”
邵扬捂着脑袋摇了摇头。
他当然不会忘,毕竟自己从小就有些害怕这个一脸凶相的舅舅。
段为咧嘴一笑,又捏了捏邵扬的肩膀:“太瘦了,以后准得挨欺负,以后跟着我学学打架吧,把身体练硬实了才没亏吃。”
段为这话被爷爷奶奶听个正着,他们二老表面上虽然没说什么,可等段为走后他们便立刻拉过邵扬叮嘱道:“你可不要跟他去学什么打架,咱们家都是老实人,不惹事,知道吗?”
邵扬乖顺地点点头,他也觉得段为的话有些武断,村子里的人都很质朴,怎么可能会被欺负。
可事实证明,段为的话是正确的,升上初二之后,叛逆期的孩子们拉帮结派不在少数,男生们更是将打架当作家常便饭,看谁不爽抡起拳头就上,想要以此来稳固自己“校霸”的地位,而对于邵扬这种没有父母看顾的孩子,是首当其冲的下手对象。
“哎,怎么这么晚才放学?”
邵扬抹着脸上的血迹刚一拐进巷子,一个逆着光的身影叫了他一声,从墙角站起身来。
“嗯,补作业来着。”邵扬别过脸去,不想让人看见自己脸上的伤痕。
段为察觉到不对劲,他将刚抽了两口的香烟随手扔到地上,凑过来捏住邵扬的下巴逼他转过头:“怎么着,让人给打了?”
邵扬觉得委屈,同时也有些不堪。他的嘴唇动了动,没有说话,可眼眶却先红了起来。
“是谁打的?”段为的声音也冷下来,又问道。
邵扬不想给爷爷奶奶惹事,倔强地抬手在眼前擦了一下,并不肯说。
段为有些烦躁地吐出一口气,身上烟味浓烈:“你知道什么叫欺软怕硬吗?你以为你挨一顿打这事就结束了?我告诉你,他们今天敢揍你,明天就他妈敢伸手朝你要钱,你爷你奶有多少钱供得起他们花?你必须得让他们知道你家里不是没人撑腰,打服一次管你到高中毕业都没人敢惹你家。趁我现在还压得住脾气,快点告诉我是谁,要是让我自己去查可就不是他们疼几天的事了,不卸条胳膊不算完。”
邵扬虽说想要息事宁人,可段为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他十六岁离家,从社会上摸爬滚打,见过的人比自己一个学生要多得多,于是这次他选择相信段为,带着他折返回学校,将那几个刚打完他的人堵在了小卖铺边。
这是邵扬第一次看到段为打架,他并不像其他毛头小子一样只会举着拳头胡乱招呼,他出手迅速,拳拳到腹,动作利落又迅猛,没一会就把那个自诩“校霸”的人也撂倒在地上。
段为揪住他的头发,逼迫他看向站在不远处的邵扬:“记住了,以后你们谁要是再敢找他家的事,我见一次揍一次。”
校霸的头皮被紧拽着,眼睛都不由自主地瞪大了,声音有些发抖:“你......你是他哥哥吗?”
段为拿过校霸别在耳朵上的烟看了一眼,又嫌弃地丢到地上:“是舅舅,长辈。以后这种杂牌子的烟别抽了,抽不死你,要装逼就好好学习,努力挣钱,以后买好烟装去,听懂了吗?”
“听懂了听懂了,谢谢舅舅。”
段为满意地点点头,拍了拍手站起身来:“记住我刚才说的话,别再找我家的事,知道吗?”
“是,是。”
这几个人说到底也就是个初中生,恐吓几句也就怕了,站起身拍拍屁股上的土灰头土脸地走了,比起社会上那些打起架来不要命的混子要好处理得多。
“邵扬,你......”
“舅舅,你教我打架吧。”邵扬抢声道。
段为看了他一眼,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抽出一根叼在嘴角:“想好了?要学打架就不可能不受伤啊,到时候你爷爷奶奶肯定得问你。”
邵扬点点头:“我不怕。”
段为点着火,将一口烟气吐到邵扬的脸上,挑了挑眉头:“行啊,男生就是不能只会花拳绣腿,要打架就得有点真功夫。那等我有空就回来教你,就一点,不能把你跟我学打架的事告诉你爷你奶,能保证吗?”
“能!”
段为对邵扬来说不像是舅舅,反而更像是父亲一般的存在,他人生的每个阶段段为都有参与,从初中、高中到大学,青春期到叛逆期再到成人,段为从未缺席。
邵扬将双臂枕在头下,看着黑洞洞的天花板说道:“我舅舅是个很好的人,根本不是别人口中不学无术的混混。他很厉害,不管做什么都游刃有余,而且可以把问题解决得很漂亮。”
睡在旁边的人没有再接话,邵扬转过头,才发现舟星逸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
他蜷缩着身子侧躺在炕上,毛巾被被他团起来抱在胸前,就像是搂着一个毛绒玩具。他的睡颜安宁,像是在做着什么甜美的梦,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
听着舟星逸安稳的呼吸声,邵扬也觉得困意上涌,他转过身,与舟星逸面对面。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