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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冷光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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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冷光源
林语迟拒绝陈澜生的那夜，紫荆花粉正在吞噬月光。钠蒸汽灯的冷光穿透通风橱，将她的轮廓烧灼成毛玻璃上的蚀刻纹路。这是她们共同使用过的第三十七个烧杯，此刻正倒扣在晾干架上，杯壁残留的硝酸钾结晶以达西定律的速度生长，如同正在凝固的时光琥珀。
"师范生定向支教名单公示了。"林语迟的声音像液氮滴入沸水。她举起锥形瓶，钾盐的枝状晶体正在溶液中疯长，"看到我们未来十年的相位差了吗？"
陈澜生的指尖陷进恒温箱的保温棉，上周她们在这里培养的锂钴氧化物正裂解成灰绿色残渣。37℃的暖流中，那枚刻着"LC"的纽扣电池开始渗出电解液，腐蚀痕迹沿着指纹沟壑蜿蜒成泪腺的形状。
"有些物质..."林语迟用玻璃棒轻敲烧杯，声波震落窗台积攒三个月的紫荆花瓣，"天生不能共融。"
陈澜生突然看清她白大褂肘部的破洞——那是上周维修质谱仪时被分子泵刮破的，此刻正渗出十二烷基硫酸钠的泡沫。泡沫在钠蒸汽灯下折射出虹彩，像极了她们在无尘室防静电毯下看过的激光衍射图。
通风橱突然排出过量丙酮，陈澜生被激得后退两步，后腰撞上示波器堆叠箱。去年七夕的黑色笔记本滑落出来，第314页的铜版纸上，她曾用导电银胶绘制过林语迟的唇纹电路图。此刻银胶正在氧化发黑，如同那个雪夜被□□溶解的吻。
"你早算清了吉布斯自由能。"陈澜生踢开脚边的锂钴电池残骸，金属外壳撞击环氧地坪的声响惊醒了沉睡的分子泵，"那些教我看质谱图的深夜...都是延迟发送的死信？"
林语迟的护目镜蒙上水雾，去年校庆暴雨夜蚀刻的莫比乌斯环正在镜片内侧溶解。她摘下眼镜擦拭的动作，让陈澜生想起跨年夜调试激光器时，对方用医用酒精棉清洁镜头的专注模样。那时的乙醇蒸汽会染红她们的眼眶，此刻却只剩通风系统抽吸的呜咽。
当月光移向Og元素投影的位置，陈澜生终于看清林语迟教案本里的秘密。夹在氯酸钾制备方案中的滤纸上，硫酸铜写就的"Li+Co→？"正在潮解，墨迹晕染成心电图的室颤波形。这是她们始终未能完成的化学式，就像示波器上永远无法同步的波形。
"月光抵达地球需要1.28秒。"林语迟突然指向窗外，钠蒸汽灯将她的手指拉长成质谱仪的离子源探针，"我们之间隔着三十万公里的光程差。"
陈澜生摸到口袋里半融化的黑巧克力，包装纸上"LC 22.12.24"的硫酸铜字迹正被体温溶解。去年平安夜她们分享这块巧克力时，林语迟曾用恒温烙铁在桌面烙下雪花的晶格结构——此刻那些六边形正在月华中坍缩，如同被现实重力场压垮的碳-60分子。
凌晨三点的锁门警报响起时，陈澜生在天台发现了林语迟的护目镜。镜片上凝结的□□已完全挥发，留下两道扭曲的光路。她将镜片对准月亮，突然看清那些被□□蚀刻的微观纹路——是无数个纠缠的莫比乌斯环，每个环上都刻着她们共同调试过的实验日期。
回到更衣室，陈澜生发现防静电服内袋多了张层析氢蓝试纸。紫外灯下显现的傅里叶方程，每个频域峰值都对应着今夜被拒绝的坐标。她把试纸夹进《无机化学》扉页时，硝酸钾溶液正在通风橱里析出最后的结晶，棱角分明如林语迟拒绝时的下颌线。
当晨雾开始吞噬实验楼，陈澜生在水汽朦胧的观察窗写下铯原子量。数字"132.90545196"逐渐流淌成林语迟的唇纹曲线，就像那些永远无法在示波器上重叠的波形。质谱仪突然自动启动，分子泵的尖啸中，她看见残留的锂离子在检测器上撞出微弱的荧光——恰似暗物质湮灭时转瞬即逝的光痕。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