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话总说不出口 ...
-
这一天林池都没出过门，画了会儿稿就去院子里倒腾花。凶猛的台风过境，把几株外围根系不够深的蔷薇连根拔起，林池看着耷拉着的植物，有些头痛。
这个应该埋回去就可以了吧？
他这么想着，却没直接下手，而是给董老板发去信息。
那边很快回了消息。
A.满城鲜花批发：【你先看一下它的根有没有坏，坏的话需要处理一下，先用剪刀修剪掉坏的根系，再用菌灵或者稀释的高锰酸钾溶液浸泡10-15分钟，最后用生根粉溶液泡一小时。】
林池蹲下身仔细观察，发现有俩株根系断了很多，三分之一的根都留在了土里。
在画：【我没有浸泡的药，你那里有吗？我过去买。】
A.满城鲜花批发：【我给你送过去吧，顺便教你怎么弄。】
看到这突兀的消息，林池想了想自己也未必能弄好，有一位经验丰富的人在旁边看着更保险些。
在画：【好的，那就麻烦了，谢谢。】
A.满城鲜花批发：【没事。】
董老板来得很快，林池搬了个椅子给她坐，自己则蹲在一旁按她的指示行事。
“根再多剪点，就你一个人在家？”话题转得太快了，林池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卡顿片刻才点头。
董老板也没再提这方面的事。
收拾完花已经六点多了，董老板先和林池嘱咐了一些养护方法，然后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林池出于礼貌挽留了一下，她摆手拒绝，“不了，我回去带小孩。”
“那好吧，今天谢谢了。”
“对了。”董老板回过身，“苏世忠前段时间是不是回来过？”
“对，吵了一架又走了。”
林池似乎听见董老板冷笑了一声，然后和善地跟他告别，走向院门。
他自觉把人送出院门，挥挥道别，“拜拜。”
太阳渐渐西沉，林池下楼做饭，刚走出房间门，就见斜侧方的天边有片火烧云，美不胜收，他出来得晚了点，此时的火烧云只剩个尾巴。
他驻足看了一会儿，直到那尾巴消失，被蓝调取代，才收回目光。今天是雨后天晴，莫名的，他想起了邹雨晴，心里头的悲伤没之前那么重，但也好受不到哪儿去。
苏暮寒今天要上晚自习，沈奶奶在朋友家，闵钊和陈横在外面吃。关键是，这些都是林池做完饭，久久不见人回来，打了电话问后才知道了的。
他盯着那一桌子的菜，突然间笑了一下，因为他想起来以前看过的一个广告，不过……年纪不太符合。
笑完后，鼻头就酸酸的，有点想哭。
“有病。”林池暗骂自己。
收拾完厨房，林池就一直坐在客厅画画，将近十点，才陆陆续续地有人回来。空荡的房间总算有了点人气。
等他们收拾完，苏暮寒才到家，陈横立刻献殷勤似的先是帮他拿书包，然后关心他想吃什么。
把苏暮寒弄得莫名其妙，“你有事？”
“瞧你这话说得。”陈横说：“我是那种无事献殷勤的人吗！”
这话给一旁的林池听笑了，“你不就是吗。”
苏暮寒勾勾唇，“你有事说事。”
“嗯……就是过几天中秋节，我得回一趟老家，你能不能帮我去看一下店，这堆人里我只相信你。”
……这话闵钊第一个不同意，“哎，不是，什么叫只相信他啊？陈横你最好说清楚。”
林池适宜地跳出来煽风点火，“对啊，耳东木黄解释一下，上次还是闵钊是你最好的兄弟呢，现在怎么换人了。”
陈横：“……”
苏暮寒笑起来，眼神在灯光下亮亮的，他眉眼弯弯地看着林池，“好了好了，放过他吧。”
林池不自然的摸摸鼻头，脑海里闪过某些不合时宜的画面，“那好吧。那什么，我去给你热饭。”
林池不好意思很正常，因为苏暮寒笑起来实在太好看了，平时冷冰冰的一个人，就算笑都笑得非常浅，突然间笑得像朵花，连一旁的陈横和闵钊都愣住了。
“你……被下降头了？”陈横惊诧，“你是谁？快把苏暮寒还回来！”
闵钊心里无语——又不是对你笑的，你那么着急干嘛，这么想着他撇了陈横一眼。
“没有。”苏暮寒收回那笑，对陈横说：“你回去吧，我会去看看的。”
“行，幸苦你了，回来请你吃饭。”随即露齿一排大白牙。
苏暮寒皱眉往边上靠了靠，“你干嘛？”
“我突然发现这样笑很和善。”
……
林池缓步走来，抬眼看向陈横，他沉默片刻，真心实意地建议：“你不这样笑，很和善，这样笑很伪善，像个黑心老板。”
“6。”
“快别打扰我们学霸了，让他先吃个饭，然后睡觉去吧。”
“行行行。”
后来的日子，苏暮寒回来得都很晚，直到中秋节放假前夕。
已经过了苏暮寒平时回来的那个时间段，沈奶奶早就睡下了，林池搬了个椅子坐在外面，想着他可能路上有事耽搁了，于是没发消息。
一中大门口涌出一群学生，被迫上完这个临时增加的晚自习，大家都只想快点回家，争取早点躺在心爱的床上，迎接期盼许久的中秋节。
苏暮寒自然也想回家，可惜运气实在是不怎么好。
他刚走到白胖子边上，一个有点儿熟悉的人影就窜了上来，把他吓一跳，定睛一看……哦，原来是苏世忠。
“有事说事。”苏暮寒烦躁地拿出头盔。
本来被莫名其妙地加课就烦，看到他后，更是烦上加烦。
演都不想演了。
苏世忠听这话差点儿跳起来，音量陡然间高了几个度，引得周围的学生纷纷侧目，“你怎么说话的？我是你爸！懂不懂什么叫尊重长辈，书都读到狗肚子里是吧。”
苏暮寒脸更臭了，皱眉看着他这个从未相处过父亲，实在是搞不懂为什么会是这么一个人，“有病？”
说完不想等他反应，直接跨坐上白胖子，准备离开。
却被苏世忠一把抓住车头，不让他走，“走什么走，我还在跟你说话，被你奶奶教得没规矩，等住一起了我非得好好治治你这毛病。”
苏暮寒确定了，这人就是有病。
自作聪明、自以为是。
他想了想，把脚架打好，就这样坐在上面，手放在油门的位置看着苏世忠，只要他说句屁话，直接拧到最大，谁倒霉就不知道了。
然而苏世忠似乎开窍了，转而说道：“骑着你这破车跟我来。”
苏暮寒翻了个白眼，骑着车跟在他的车后面，去到了个餐厅，包厢里坐着他名义上的继母和后弟。
他对这里的印象就是——环境幽雅，没几个人。他也没想到，这个小城市居然会有人开这种餐厅。
且菜量少，好不好吃他不知道，但他感觉没有林池和沈奶奶做得好吃。
俩人进来后，苏世忠就去坐在了张敏边上，对苏暮寒说：“坐。”
苏暮寒看着苏青边上的空位，不打算坐下，再次说：“有事说事。”
“让你坐，我们一家四口吃顿饭怎么了？”
看苏世忠听不懂人话的样子，苏暮寒真的很心累，他转身开门，一下、俩下，门纹丝不动。
苏暮寒转身看着他们，眸底的情绪说不明，心里最大的感受，就是恶心。恶心一个守不住自己下半身出轨，还装得一副重情重义的男人；恶心一个当了小三，还有脸出现在原配孩子面前的女人；恶心一个比他小一岁的男孩，虽然他并没有做过什么。
最恶心的就是，明明他都不想理他们，他们还非要凑上来，逼他演一出相亲相爱的场面。
“谁跟你是一家人？你到底在装什么？眼睛和脑子都不好用了是吗？看不出来我恶心你们？跟以前一样各过各的多好，非得跳出来，惹得大家都不开心干嘛？大家都不开心你就好过了？”苏暮寒的语气称得上平缓，他说：“把门打开。”
“碰”一个玻璃瓶碎在他身侧，碎片连同酒液溅起。
林池就那样一直坐到了十二点，灰姑娘都坐着南瓜马车回家了，苏暮寒还没被白胖子带回来。
他越想越不安，便拨了通电话过去，可是没人接。
林池出了门，往巷口走去的同时，手上也没停下。连着打了十几个人电话，均是无人接通，他站在巷口，看着碰巧路过的零星几人，周遭传来稀疏的谈话声，空气里飘荡着烧烤味，他缓过神来——自己出来又能干嘛，连人在哪儿都不知道。
但他还是没走，找了块干净的台阶坐下，又开始打电话。
这个过程中林池想了很多，自己是不是太小题大做了，苏暮寒一个对这里熟悉，且成年的男生，应该不会出什么事。
他哪儿能那么倒霉呢？
不会的，不会的。
可林池心里又慌得紧，上次这么心慌，还是邹雨晴离开的时候。
约莫到了凌晨一点，街上的人烟更稀少了，只有一俩家烧烤摊还在营业。
他眼睛酸得很，手肘撑在膝盖上，手掌撑着自己的头闭上眼缓了缓。忽然，不远处传来一阵不一样的声音，却很熟悉，他睁开眼，看向那个方向。
是苏暮寒。
林池静静地看着苏暮寒靠近，然后在他身边停下，“你……怎么在这儿？”
“你电话，为什么打不通？”林池直接无视了他的疑问，不管不顾地抛出自己的问题。
苏暮寒没有直接回答，他紧了紧喉咙，开口时带着点沙哑：“不好意思，静音了。”
林池察觉到他情绪不对，把疑问咽回肚子，“先回去吧。再不走，对面烧烤摊摊主该来问我是不是离家出走了。”
苏暮寒笑了一下说：“好。”
回到房间里，借着灯光，苏暮寒脸上的巴掌印清晰可见，蓝白色的校服上也沾了深色的污渍。
空气中带着点讨厌的酒味，林池跟没闻到似的。
他伸出手，指尖微微颤抖。小心翼翼地摸了下苏暮寒脸上的巴掌印。
“谁打的。”
“苏世忠。”苏暮寒垂眸看着林池，他们靠得很近，近到能听到对方的呼吸声，近到他觉得自己知道林池在想什么。
话头在林池舌尖打着圈，他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又怕苏暮寒觉得冒犯。他收回手指，在心里犹豫不决。
就在他鼓足勇气开口时，苏暮寒抢先一步说话了。
“你不问问他来找我想干嘛，又是怎么打的我吗？我们不是朋友吗？只要是你想知道的，我都愿意告诉你。”他说这话时带着点委屈，接着又带着几分埋怨地说：“可你好像一点都不想让我了解你。”
林池愣住没回话，这信息量太大且转变得太快，他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
怎么一下从他想知道什么，他都可以告诉他，转变成了他不愿意让他了解。
苏暮寒说完这话也绷了下，他才发觉最后一句话说错了，与他在林池那里塑造的人设不符，他应该是——虽然说话不怎么好听，但善解人意的好孩子。
居然因为上次的事一时冲动，冲昏了头，现在拿出来翻只属于自己的旧账。
“不是，等等。我们俩的事后面再说，你先说苏世忠今天找你干嘛。”林池说。
苏暮寒委委屈屈地开始简要叙述：“他想让我和他们吃顿饭，我不愿意，他就用酒瓶砸我。”
林池心里有一团线堵着，他开始后悔自己没在苏暮寒身边，不然还可以帮忙骂一骂，不然就苏暮寒这性子，骂完也不知道跑，喜欢站在原地等人来打。
“后来呢？”
“后来我骂得更难听，他就打我了，嗯……准确来说是互殴，我给了他一拳。”
林池点点头，走出门道：“我去给你拿瓶冰水。”
苏暮寒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十分的忐忑。
过了个俩三分钟，林池把水递直接贴在苏暮寒脸上，眼神示意他用手扶住，“敷着吧，救救你的帅脸。”
苏暮寒看着林池的眼睛，“直愣愣”地把手搭在他手上。
俩人身高骨架都差不多，俩只骨节分明的手搭在一起，共拿着一瓶矿泉水，那画面要多变扭就有多变扭。
林池感受到手背上传来的温度，立刻把手抽走，再不抽，他都怕心跳出来。
林池咳嗽一声，把话题扯回去：“他之前都是死了吗，现在找你演这出相亲相爱的一家人的戏码。”
苏暮寒淡淡说道：“想要这个房子吧。”
……林池想起来了，苏世忠第一次来后，沈奶奶就写了封遗书，把房子和存款都留给了苏暮寒。
这么想他就好受太多了，比起苏世忠良心发现，想要照顾苏暮寒，他更倾向于苏世忠一直是个烂人。
不管怎么教都教不好的烂人。
林池张张嘴，却又停住，在苏暮寒期待的目光中调笑着说“你快去洗洗睡吧，明天还要去代理店长呢。”。
苏暮寒僵了一下，站起身，“好，晚安。”然后快步走出房门。
“晚安。”
林池把门窗关上叹气，看苏暮寒那样明显的失落，心里说不清什么滋味。可不是他不想说，是他说不出口。
字面意思上的说不出口。
话到喉咙口，发不出声。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话总说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