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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回乡 ...

  •   第三十章

      许明月坐在回乡的高铁上。

      每次回乡她都习惯买靠近窗口的坐票,这样能够望着沿途风景。

      “让让。”过道陆陆续续有人拎着大包小包路过。

      每次回乡都能见到这样的情形,行李箱堆满地,顶部、底部乃至脚底下都搁得严严实实。

      对面是个咳嗽声很大,还一直擤鼻涕的老人家。

      他穿着朴素的皮夹克,寸头,皮肤黝黑到嵌满满脸刀刻似的皱纹,一看就是抽烟的牙齿和手指。

      还有一个带小女孩的面容怂耷的中年女性,都很像家乡人的面容。

      许明月没有说话,她带的行李不多,空间留给其他人,视线依然在窗外飞速而过的绿植。每次回到大城市,总有奔赴之感;每次回乡,总有怅惘之意。

      背着大书包、拖着行李箱,打车到村口附近时,再步行一段路,便可以到达陈婉兰的住处。

      到处都是残垣断壁,长满青苔,堆满垃圾。

      现如今农村没这么荒凉。

      是以前许明月的村里说要拆迁,大伙都搬走了,可拆到一半,或许是没钱了,这计划被叫停。

      有些人见终止,就继续住下来,有些人搬了,时深日久,就成了这个样子。

      许明月跟陈婉兰最开始住的房子,靠在村口,很早就被拆了,她们没有选择去新房子,而是要了一笔拆迁房,去上大城市上学顺带找许儒。结果自然是她们成了大城市的新一代“移民”,居无定所。

      舅舅的房子也被拆了,他们搬到了城里。

      只有外公外婆的房子因为靠后没有被拆到,反而搁置下来。

      名义是已经交给政府了,但住也还能住,不过附近大多都是住习惯了的老人家。外公外婆住到去世,等到陈婉兰回来也继续住在这里,省得再自己租房子。

      农村都是这种院子房,比大城市那种一千块钱只能租个三十平不到的隔断一室一厅一厨一卫好很多,实在是很宽敞。

      前面池塘后面菜地,只不过交通不发达而已,领快递和买菜都只能去集市,没什么夜市。

      跟大城市各有利弊。大城市房子小,但生活方便,也容易找工作。

      许明月一回来,迎面就看到陈婉兰站在院子里,她显然在等她,一副生机勃勃、喜气洋洋的样子,上前来帮她接行李:“你回来了。”

      “嗯。”许明月应了一声,重新扫视了这个院落。她还是今年五一的时候回来了一趟,那时候院子已经被陈婉兰收拾得妥妥当当,现如今靠墙角那排的小菜地种上了新鲜的蔬菜,墙上也贴好了喜字。

      陈婉兰如同传统的农村女性,因为外公外婆家里只能供儿子读书,所以女儿读不了。

      她上到了初中,成绩很好,还被老师亲自找家长,可惜没有改变结局。

      因此她才会对“文质彬彬、学富五车”的许儒倾倒,迅速被对方哄到了床上。

      严格意义上来说,陈婉兰是个没什么文化的农村妇女,然而她又有点儿读了书的“清高”,比身边的小学、甚至没上过学的女性要好,她写字清秀,自己能完全摸索懂手机、不七嘴八舌成日里传谣言、不轻易求助、自尊心高。

      城里能赚钱不假,但大多都是伺候人的活——保洁、服务员、保姆。机灵精明去做销售,除了保健品保险还有美甲美发按摩这种,她都不喜欢。

      最喜欢自己在农村里自己种点儿菜,很自得。

      所以许明月才会在她身体好转后让她独自回到农村里。这里她或许更舒服。人大病濒死,总归不想“只谋生”。

      许明月跟陈婉兰一块儿把行李放到自己房间。农村地皮便宜,这里都是拆迁叫停的地方,能有三室一厅一厨一卫一个院子,足足两百多平,只不过器具确实旧了。

      她的房间全是旧得脱漆的家具,露出里面粗糙的木质。

      不过这时代又比城里安全些。

      她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大厂有个新同事,还是个男同事,刚入职没多久在附近租房子就租到了甲醛房,住进去莫名喉咙疼痛了整整一周,经人提醒才反应过来,用试纸一测那真是中毒率百分百。

      偏偏房东死活不承认,硬说别人住过了,房租也不肯退,只说还能换其他的房子,不说远得十万八千里了,就问谁还敢继续住他家的房子。

      许明月记得当时那个同事带了好几个人去维权,也没办法。

      最后只能认赔,没要押金搬走跑路,毕竟性命重要。

      陈婉兰不会像电视剧里面那种母女亲亲抱抱,说什么“想你了”之类,只说:“饿了吧,我去把饭端出来。”

      许明月跟着出去。

      饭是早就做好了的,放在桌上,裹着浴帽似的保鲜膜——现如今这种保鲜膜好像很流行。

      陈婉兰打两碗饭出来,许明月直接坐下来拿筷子吃,一大清早赶高铁,确实是饿了——最重要的是,很久没有吃到妈妈的菜——点外卖超过半年以上的人,往往就会有根本不知道吃什么,以及格外怀念家里饭菜的痛苦。

      “哎呀,你瘦了。”陈婉兰没吃,温润的扁豆型眼睛仔仔细细打量着许明月,“工作怎么样?”

      “还好啊。这次年终奖拿得挺多。发了五万。”

      “那就好。”

      “对了。今年舅舅儿子生小孩了吧。我是不是该给红包?”许明月冷不防想起。

      “我给过了。你还没结婚,就不用给了。没结婚都不用给。”

      “这样啊。”那太好了。省得她不准备结婚,还送出去那么多礼金收不回来,真不划算。这会儿庆幸自己朋友、亲戚少了。

      “那个小孩特喜欢我,看见我就哇哇叫,要我抱。年龄轻这么小还会看手机,看手机目不转睛的。”陈婉兰艳羡地说着,停了下,“你舅舅说他有个同事的儿子也在你那城市上班,离你公司还挺近。他是本科毕业的,也是程序员。年薪十几万呢。爸爸是我们镇上小学老师。妈妈是粮油站的会计。”

      “这么好的条件啊,能看上我啊?”这种体制内的家庭现在在县城可抢手了。毕竟他们这里农村社保才1000左右,可小学老师退休能到六千多,逐年增高,粮站会计退休工资也不低,而且都体面。

      “他儿子年龄三十三了,有点矮,一米七的样子。”

      “哦。”许明月知道大部分程序员长什么样。且不说长相的事,这个工种决定日后基本颈椎突出、眼白发黄、大肚腩和三高。

      俩个人都隐约猜到彼此要说什么和反应是什么,可还是焦虑的人先开口:“反正人家也是要回家过年的,你也要去给你舅舅拜年。要不渐渐呢。知根知底的,我都帮你打听清楚了。人家里是不错的。爸爸妈妈很好说话,很和善。你不是不想回老家来吗?他们家说要是合适,就去那边买个房子住也行。”

      见许明月没反应,她继续说,像带着低低的叹气似的:“你也老大不小了。不能再挑了。你看隔壁跟你年龄一样的玲玲,儿子都上小学了。”

      “唔。”许明月点点头,只示意听到了她的话,稍后掏出手机,冷不丁想起来要给容修发了条微信:我到家了。

      容修回复:好。玩得开心。

      陈婉兰望她:“你说呢?”

      许明月发完微信,端起空碗去厨房盛饭,回复两个字:“不见。”

      吃完饭,许明月在院子附近散步消食。

      今天天气很好,没出太阳,却是种“阴淡淡”的天气,天色暗却很明亮透彻,有种装在青色玻璃罐中的感觉。

      许明月沿路看着院边的杂草野花。

      生命力真顽强。大冬天还能长得这么茂盛。去年陈婉兰回来时彻底除过一回,现如今又郁郁葱葱了。

      好几朵可爱的橘黄和淡白小花,许明月掏出手机,蹲下身,朝着小花拍摄,试试微距。

      就在这时,熟悉的声音传过来。

      是“砰砰砰啪”的打斗声,伴随着霸道炫酷拽女主角的台词“就这样也敢挑衅吗?实在难堪!”

      自己家的游戏,真是一听就听得出来。

      许明月扭过头,才见到是几个小孩子正围着另一个小孩,游戏声音是从中间发出来的。

      她走上前,见到居中小孩正低头,捧着手机,手指迅速地操作,看样子是个大行家。身侧三四个小孩都眼巴巴的,他们大部分都肤白清秀,已经没有古早电视上那种农村孩子的黑黄脸色。

      “玩什么呢。”许明月问。

      那个男孩直到战斗结束露出满足的笑意,点击返回主页,才抬头说:“游戏。”回答了宛如没有回答一样。

      “好玩吗?”

      “好玩。”

      “你最喜欢谁?”

      二次元游戏通常有个面板,可以设置角色为看板,许明月见到对方一顿收菜后回到面板,面上的“看板娘”是个穿短裙蹦蹦跳跳的小萝莉,她忍俊不禁:“温?”

      男孩这才抬起抬起眸:“你也玩?”

      许明月忍住尽量不显得语气过于高调:“何止玩,她是我画的。”

      “哇!”纯洁的小孩露出惊叹的目光!

      这一刻许明月的虚荣心得到全然满足。

      “不过她不强,有点难用。”小男孩很可惜地说,“就是超可爱。”他用手摸摸屏幕,“好可爱哟!”

      “是啊。下次画一个强力角色!”许明月握拳。

      “那下次还会出什么活动吗?”小孩眼神亮晶晶。

      “秘密哦。”许明月决定结束对话,让小孩哥保持无限的期待,深藏功与名地离开。

      离开小孩范围圈,许明月掏出微信给容修发微信:我已经到家啦。

      容修:那就好。

      许明月:你在哪?

      容修:在住处。

      容修的用词总是很有分寸,形容自己住的地方标准用词是“住处”,不像许明月,回老家是家,出租屋也是家。

      许明月:方便开视频吗?想给你看下我们老家。

      容修没有回复,下一秒,视频通话申请打过来。

      许明月嘴角轻翘,清清嗓子接通。

      竖方型的屏幕映出容修的清秀的脸——就算是摄像头里也很好看——没有美颜哦。

      身后是他的“住处”。之前许明月跟他开视频也看见过,很欧式的黑白灰简约风格,墙上挂的少量莫奈和大量塞尚。他尤其喜欢塞尚。尤其他那许多副《圣维克多山》。

      背景是窗户,浅灰厚重的帘帐,手机像是搁置在支架上,能隐约看见黑色实木桌面和上面放置着的银色苹果电脑。

      容修穿了件白长袖衬衫,看样子还在工作。

      “还这么忙啊?”

      “不忙。工作是我的日常。”

      许明月挑眉,也是,容修兴趣爱好不多,最多偶尔出去看看画展。要是待在家里看电视、打游戏、刷短剧也不适合他。

      许明月切换摄像头,一一晃过远处的青山、废弃的村落、断壁残垣、野花稗草:“给你看看我老家。”

      再稍后她蹲下来,镜头对准一个小黄花:“我们家乡路边都长着这种小黄花,不知道叫什么名字。跟迷你型向日葵似的。但就是到处都有。大冬天也开这么茂盛。生命力很顽强。”

      许明月像是逗弄小动物似的,碰碰花的叶子。

      “这里都没看见什么蜜蜂,谁给它们授粉传播呢。”

      “也许是风吧。”

      “哈,也是。风吹千万家。蒲公英也是这样的。这里还有蒲公英呢,不过都干枯了,只剩下枝干。容修,你偶尔也出来看看风景吧。城市里不仅是有钢筋水泥,也有花草树木啊。”许明月再次将镜头切换回来,对准自己的脸。

      “好。我其实也想出去走走。”外面响起门铃声,容修说,“稍等。”

      他起身出去,没过一会儿拎着塑料袋进来,放置在桌面。

      “你吃外卖啊?”许明月问,“这么晚才吃?”

      “起先还不饿。过年不想出去吃。所以叫了一家餐厅给我送。”

      容修这么有钱、事业有成,根据电视剧里应该是动不动去高档餐厅、游艇、飞机享受。但实际上,真正做实事的人,往往都是很忙碌的。就算坐飞机、游艇,主要目的也是为了缩短路程上的时间、跟人私密会面等等。

      巴菲特还十几年如一日吃汉堡和可乐呢。

      许明月蹲在地上,手肘支在膝盖上,静静望着他。

      容修目光隔着屏幕在她脸上落定:“怎么?”

      “早知道叫你跟我一块儿过年了。乡下虽然没什么好玩的。但是我妈做的饭菜很好吃。”许明月也只是这样说,她知道容修不会来的。

      不是因为他怕来了,会有结婚前见父母的嫌疑,他们都不会考虑结婚这件事。

      而是,他也许是根本不习惯享受亲情和热闹。

      他不喜欢去陌生人的住处。

      他很孤僻。

      “嗯。”容修果然只是淡淡应了一下,没有接下去。

      要是他真的想来,现在就可以买机票来。不过要是他真想来,许明月也得考虑一下他住哪。他们没发生关系,她也不想整个新年都跟陈婉兰一块儿睡,会被念叨死。

      “那你先吃东西吧。我不打扰你了。”

      许明月挂断通话。糟糕,忘记跟容修说碰到一个小孩很喜欢她画的女角色!

      算了,也不是很重要的事。

      许明月调出刚刚拍摄好的茂盛小黄花照片,发送给容修:好好照顾自己哦。

      容修:好。

      对待陈婉兰的催婚,许明月奉行“非暴力不合作”,简而言之“冷处理”。

      陈婉兰要说就说,她点头应。

      但要去见人还是不行的,只不过她没想到大年初一,她去舅舅家拜年,恰好碰见对方一家也来他舅舅家拜年——许明月甚至都不知道,是真的凑巧,还是刻意。

      总之,明明都是去舅舅家拜年,舅舅才是主家,他们的话题却都一直围绕绕着许明月的工作和那个男生的工作发展,差点就要把他们赶到沙发上坐C位。

      两边絮絮叨叨、苦口婆心,舅舅、舅妈更是语重心长、良言相劝。

      这时候陈婉兰不说话了,只是眉目温情地笑,充分显示出一个好相处、不计较“丈母娘”的本分。男方显得木讷,话不多。

      许明月理解,年轻人想法和老人家想法总归是不同的,也有男生被逼相亲跳车的新闻,也许对方也只是没办法,被老人家诓过来。

      直至舅舅问他,对女朋友有什么要求没有。

      对方十分诚恳地回复:“不需要多么年轻漂亮,人好,孝顺我爸妈就行。”

      许明月真的想翻白眼,三十多岁的矮胖男人,在一线城市程序员也就十几万年薪,这算是最基础的程序员工资了吧?也就是回老家诓骗诓骗乡亲。

      而且这个年龄如果技术不过硬,也没干到管理层就真的很危险了!

      想要年轻漂亮也就算了,说不定还真能找到。

      孝顺?真孝顺干嘛不回家来亲自孝顺?天天待父母面前早上做饭晚上帮他们洗脚,谁敢说不孝顺?

      专门娶个老婆孝顺父母?牛哇!

      可身边人都是点头称赞,一派认可的样子,他父母看起来更是感动,尤其舅舅直接点着许明月:“我们明月最大的优点就是孝顺!”

      许明月真是一腔邪火,可惜她不擅长与人冲突,大家都笑嘻嘻的,只能硬憋下来了。

      直到这“热闹寒暄”尽退,等到那家人走了之后,舅舅舅妈又抓了她说了一阵,轮到她跟陈婉兰离开。

      许明月回去路上对陈婉兰说:“以后别干这种事了。”

      她不想把愤怒发泄在陈婉兰身上,可是也只有最亲近的人能够伤害她和诓骗她。

      “我这怎么能叫干这种事呢,我不带你看看,你这一辈子都要单身做老姑娘吗?而且你看看,人家脾气挺好的不是吗?他爸爸妈妈都是知识分子,多体面呐!他们家是要给他在你那买房的,老家也有房!”陈婉兰缩着眼睛,不理解。

      见许明月不说话,她接上前几步:“你是真要做老姑娘啊!你不结婚,等我死了我看你怎么办?!”

      许明月不说这么多,扭头只问:“你没告诉他们,你得过癌症是不是?”

      陈婉兰不说话了。

      她得癌症又很快治愈了,除了舅舅一家,村里人都不知道。她怕别人知道这件事,担心她癌症复发、癌症遗传,许明月更找不到好婆家。

      “你就算想让我结婚,也该说清楚啊。你骗人家干嘛呢,要是人家男的得过癌症,隐瞒复发可能再来骗我结婚,你心里不会生气吗?”

      陈婉兰忽然眼眶红了:“都怪我是不是,要不是因为我得了癌症,你也不会这么担心……你是不是就是因为我的癌症才不肯结婚,怕别人瞧不起你。”

      “………………”许明月真是无了个大语,“现在是我瞧不起人家。我最讨厌说要女人孝顺他爸妈的男人!谁爸妈谁孝顺!跟我有什么关系?!你千辛万苦托关系给我找的都是家世好的,可是我看不上男生本身啊。这跟你跟别的都没有关系,你能不能搞明白,我只是说你不能欺骗!”

      “我不欺骗怎么办呢,现在想找个好人家就容易,人家不嫌弃我们就不错了。”

      许明月说不通:“对方要是嫌弃我们,我们也不看就好了啊。你难道认为互相嫌弃的能进入婚姻吗?”

      “你是不是喜欢那个穆青杨?”陈婉兰忽然又岔到别的话题,“之前我在路边晕倒,是他送我去医院!”

      许明月真的是无语:“这都哪跟哪?!”

      “明月。我知道你眼光高。但是穆青杨那样的,咱们配不上!”

      许明月烦了,真的烦了。

      配配配!配种猪吗?

      现在结婚也不看合不合眼缘,就看对方家里有没有退休公务员和老师;你年龄大多金,我就得年龄貌美;你学历高工作好,我就工作清闲相夫教子……

      是,这才是婚姻的真相,一切都是为了稳定的、优渥的世俗生活。所以要取长补短,合作共赢。而女性往往因为社会地位的弱势,要成为所有家庭琐事和养育的承担方!

      正因为如此,许明月才不想进入婚姻。

      因为她还想要热烈滚烫的爱,想要喜欢的工作、想要自我价值的实现。

      更因为她确实有很大几率遗传陈婉兰的癌症。

      那天陈婉兰癌症手术成功结束,她走出医院给陈婉兰买东西,久久看向天空——依然记得那天天空大得可怕,无边无垠,无穷无尽,却令她骤然产生一种顿悟似的感觉。

      先是劫后余生的喜悦,喜悦之后,并不像陈婉兰说认为母亲得这种癌症,是拖累。

      相反,她自身所有问题反而是从意识到那个时刻开始的——她也是会死的,说不定比陈婉兰更早诱发——她住在大城市,可能住过甲醛房、吃外卖、久坐、不运动,每一寸肉都像是漂浮着大城市的微塑料、甲醛、雾霾、地沟油和预制调料。

      年华有限,人是会死的,死了之后什么都没有。

      也许,终于可以脱离主流道路,放下社会对她的认可,决定要活出自己了。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没来得及体验的就赶紧去体验。

      陈婉兰五十多岁发病,治好,但会复发,谁也说不准。

      也许她也只能活到五十多岁。而她二十多了。这个念头简直令她在大晴天里硬生生打了个冷颤,后背发寒,汗毛直竖。

      也就只有一半的人生,二十余年了不是吗?

      自从那天跟陈婉兰大吵一架后,她们母女没再怎么说话。

      当然陈婉兰也没再搞什么幺蛾子了。

      她们家亲戚不多,之后也没怎么互相串门的,许明月知道,陈婉兰的一切出发点都是因为爱自己。

      陈婉兰也怕死。

      老旧的观念令她急迫地想在自己病死之前给许明月找到一个依靠,看到她有一个“男人”照顾,有一个“家”才能放心!

      许明月知道,所以无法苛责她。

      也无法告诉陈婉兰她跟容修在一起。

      世俗眼光里、或者现实就是,她跟容修无法进入婚姻,“配不上”,陈婉兰只会认为她脑袋坏了,在浪费时间,会说——女人最好嫁人就那几年!

      不过,许明月还是挑了个时间,主动跟陈婉兰破冰,再然后撒谎公司有点事要早两天回去。

      元宵节前一天晚上,容修依然在住处工作。过年这段时间,家家户户喜气洋洋,他没出门,基本都待在家里。

      叮咚!

      容修走到门口,看了眼可视监控屏幕。

      许明月,不是说元宵后回来吗?竟然提前回来了。

      容修刚打开门,许明月人就猛地扑上来,勾住他脖子,热烈地吻他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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