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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电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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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只有穆青杨这样“衣锦还乡”的才能来参加同学聚会吧，瞧瞧，那真是里三层外三层都围满了，时不时几句“敬穆总一杯”传过来。
衣锦还乡这个成语用错了。算了。
如今经济下行，不少人都被裁员或正处在失业的焦虑中。而穆青杨，不仅创业，还做成了一家现金流极强的游戏公司。也难怪大家都想凑近结交。
大学时的副班长，自恃清高、非常瞧不起穆青杨，曾信誓旦旦地说穆青杨这类富二代创业注定血本无归。可如今，他却安静地坐在男生那边，跟许明月一样，一言不发。
副班长当年的话倒也没错，只不过富二代的试错成本太低了，哪怕真失败了，也总有退路。
不像许明月，高考填志愿时毫不犹豫选了计算机，纯粹是听说这行赚钱。她太需要钱了，得养活自己，也得照顾好妈妈陈婉兰。
入行两年，她虽然能写代码，做得也不差，但内心始终是压抑的。她不喜欢和冷冰冰的逻辑打交道，更讨厌数学。每一天她都觉得自己在耗费心力强迫自己去上班，加上程序员996，一天到晚耗在公司，更没有生活让她平复，简直快干emo了。
好在程序员确实高薪，她攒下一笔钱，加上陈婉兰鼓励了她，意外又碰见穆青杨，穆青杨说大不了去他公司上班，虽然干得不好也一样要走人，但起码有个去处。她破釜沉舟，辞职去学画画。
从小她就喜欢画画，高中时也自学过一阵。可若是当成职业，跟那么多科班出身的美术生相比，她一个半路出家的程序员，确实还不够格。
是穆青杨给了她机会。
而且穆青杨公司的主美，是业内大有名气王杰，可不是那种页游的主美，是在国外拿了好几座设计金奖的。
在这，与其说上班，她更多是抱着学习心态来的，虽然也算是996，可是比写代码好多了。她很真心。
想到这里，许明月垂下眼睛，从包里又摸出一小把瓜子，默默嗑了起来。
嗑瓜子有个好处：不用看手机，不伤眼睛，也不用刻意跟人交谈。她每天对着屏幕画图，早就成了干眼症，这会儿能放松一下，也觉得难得清净。
闲聊一阵，饭局总算正式开始，无人问津也有无人问津的好处，吃就行了。
酒过三巡，气氛越发嘈杂。就在晚餐快结束的时候，一个略带酒气的男生在她身边坐下。
是刘成才。
“许明月，还没交男朋友呢？”他语气熟络，像是随口一问。
许明月含混地“嗯”了一声，没打算展开话题。
他却仿佛没接收到她的回避，笑着拍了拍她的胳膊：“那下次有机会一起聚聚呗？”
“再说吧。”她敷衍地笑笑，向后靠了靠。
她知道，现在程序员圈子里找对象不容易，婚恋压力大，很多人就把目光转回老同学。更何况，刘成才当年……追过她。
也不算真正追过——更准确地说，是“企图未遂”。
那时候男生宿舍也有“卧谈会”，刘成才就在某晚宣布要追许明月。那会儿许明月没钱，还没学会化妆，素脸朝天，可五官没硬伤，长相确实不算差。
刘成才室友的女朋友正好是许明月寝室的，消息当晚就传到了她耳朵里。
许明月等了段时间，却没等到他的实际行动。后来才辗转得知，他是介意她的家庭——单亲，母亲陈婉兰还是他们学校的保洁，专门就打扫男生寝室的男厕所，也就是刘成才这一层。
也就是说，刘成才如果跟许明月谈恋爱，那么每天上厕所都可能碰到许明月的妈妈陈婉兰，于是他立刻打消了行动。
其实……倒也省得许明月开口拒绝，免得浪费彼此时间。
“哎，你为什么不交男朋友？”刘成才又问。
许明月早就听过刘成才一直都没怎么找到女朋友，他长相成绩工作都一般，但有个公务员出身的家庭，所以眼光很挑剔，想找美女又不能忍容学历低、家世差……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比穆青杨还要自恋。
许明月慢吞吞端起橙汁，察觉到他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揣度着他该不会又是“回心转意”，觉得她这种单亲家庭好了吧。
“你为什么学画画呢，当程序员多好。双职工家庭，也不担心，反正以后你妈妈还能帮忙带孩子。”
关你什么事。许明月内心骂，恨没出声。
就在这时，穆青杨走了过来，直接打断了他们对话。
“走吧，回去了。”他这话是对许明月说的，目光却平静地扫过刘成才。
穆青杨说要提早走，还有工作，创业公司老板总是很忙，能理解。郑晴眼尖，再次来回扫视他们，凑过来问：“青杨，你跟明月一块走？”
“嗯，顺路送她。”他答得简洁，不容多问。
许明月如梦大赦，迅速收拾好背包，乖巧地跟在他身后，用行动示意：立马跟着走。
一坐进车里，隔绝了外面的喧闹和窥探的目光，许明月整个人松弛下来。
同学聚会，说到底还是逃不开比较。穆青杨自然是全场焦点，明星光环不减当年。他们这所重点大学的毕业生，大多留在了本地，家里早早备好了房和车，言谈间总有些若有若无的优越感。
而许明月，却在这个年纪选择转行，从试用期做起，担心失业潮，又担心陈婉兰身体，正苦哈哈地重新攒钱，自然跟她们比不了。
而且她还有些些……眼高于顶。
就譬如刘成才那种本地父母公务员家庭，当初还有室友撺掇她去主动追刘成才，反正刘成才对她也有意思。
刘成才虽然不是公务员，但听说他父母若是退休，退休工资加起来恐怕小两万，又是独生子，帮扶小家庭绰绰有余，这种家境，已经是普通人能难够上的生活了。
这样想来，刘成才挑剔倒也不是没理由。
可许明月看不上刘成才，就算她的条件配不上对方，也看不上。
最讨厌贼眉鼠眼、喜欢揩女生油水的人！
她把背包抱在腿上，头轻轻靠向车窗：“我晕碳，先睡会儿，到了叫我啊。”
穆青杨轻笑一声：“还真把我当专职司机了？”
但他转过头时，她已经合上眼睛，呼吸变得均匀起来。
穆青杨在她脸上多停留几秒，才发动引擎，缓缓驶上路面。
许明月额头靠着玻璃窗，车外霓虹闪过，迷离之间，许多光怪陆离的梦片段般地涌来。
今天的同学聚会让她想起刚进大学，拼尽全力考进来，却还是发现，那股不喜欢感超过自己的想象。数学课尤其痛苦，不是听不懂，而是从心底厌恶那种冰冷的逻辑。又总是逼自己好好学，很痛苦。
班上女生虽不少，但多是本地人，自成小圈子。她融不进去，也不真的想融。更让她无法坦然的是，妈妈陈婉兰就在学校做保洁。
她知道劳动不可耻，可当同学们投来那种欲言又止的眼神时，她还是感到一种难以启齿的羞耻。
还有人传说陈婉兰没有结婚证，是“小三”……
而郑晴，那时的班长，更是将这种排挤摆到了台面上。许多重要的活动通知，总会“恰好”漏过许明月；但在男生面前，郑晴却总是亲热地揽住她的肩，语气无奈又体贴，仿佛许明月才是那个不合群、让她头疼的角色。如今时过境迁，郑晴更是能若无其事地对她微笑，仿佛一切都不曾发生。
忽然间，记忆像是被猛地掐断又错误接续，画面毫无征兆地跳转——
她骤然跌回那个下午，记忆里竟是黑白色调。她和母亲局促地站在容家阔大的客厅里，李明雪站在面前指责她们不安分，心比天高，只不过因为她跟容修谈恋爱。
车轻轻一颠，许明月惊醒过来。看向窗外，已经到她住处楼下。
“你就不能开慢点吗？”
“怎么？”穆青杨挑眉，“希望我开慢一点？”跟他待久一点？
“你开太快，我都撞到了。”她摸摸额角，半真半假地抱怨。
穆青杨失笑。
“谢谢穆总送我回来，那么多咖啡总算没白泡。”她正准备推车门，语气轻松。
“明月。”他突然叫住她。
许明月回头。
穆青杨原本想说什么，可瞥见她眼底淡淡的黑眼圈，话到嘴边又转了个弯：“以后别熬那么晚了。”他知道她不是科班出身，一直在公司比别人付出更多努力。
“你也是，注意身体，不要太辛苦。”许明月说完这才关上门。
昏黄柔和路灯下，穆青杨微微一笑，在车里静坐片刻，直到见她上楼，这才驱车离开。
许明月推开租住的房门。不到二十平的空间，挤下了卫生间和简易厨房，月租九百，在这个地段已经算是便宜。她存款不多，半路转行总让她有种不安定感，不敢乱花钱。
关上门，她轻轻呼出一口气。
终于又是一个人的空间了。她确实社恐，人一多就浑身不自在，哪怕别人并无恶意。
她没有开灯，而是走到窗边，望着外面的夜空。城市灯火璀璨，千家万户各自上演故事。可唯有独处，才能真正让她恢复精气神，让她放松自在。
独自站了很久，直到撇去脑海中那些过去的浮沫。
就在这时，手机突然响起，是一个陌生号码。
推销的？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起来：“喂？”
那边没有声音。
一片沉默。
“喂？谁啊？不说话我挂了。”许明月绕过床，走回角落的电脑桌前，刚刚在车上睡觉就是因为回来还想再画会儿呢。
良久，电话那头才传来一声低低的呼唤：
“明月。”
许明月全身瞬间凝固，站定脚步。
即使相隔十年，她仍然第一时间认出了那个声音。毕竟他是她第一个喜欢的人。
是容修。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