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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新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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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且微第二行界执行官时云渺溺亡已经过去两年了。
这个世界上没有这个死人的消息了。
一条污水肆意横流,散发恶臭,到处都是破败不堪摇摇欲坠楼房的商业街里,墙皮剥落的楼体上爬满暗绿色苔藓,锈迹斑斑的空调外机在热浪里发出苟延残喘的嗡鸣,一名中年妇女因为把洗碗水倒进行人过道里被隔壁的大妈破口大骂。
“……你神经病啊!?”穿碎花汗衫的大妈叉着腰,脖颈青筋暴起,唾沫星子也溅在对方油光发亮的围裙上。
“你他妈冲我嚷嚷什么!别人不都这样弄吗?就你事多!”
“你他妈听不懂人话啊!你看看你弄得这地上多湿,都不能走路了!让你往我这泼水……”
两个人争执得越来越激烈,妇女气不过,抬手往大妈脸上招呼了一巴掌。
大妈躲了一下,没真扇到脸。
但就这一下,大妈也快气撅过去,两个人顿时薅着头发打在一起。
围观的人都指指点点地看个笑话,一个劝的也没有。
“云哥,那边有打架的,你去看看吗?”
一个十八九岁的男生伸长脖子,使劲往打架的那地方瞅,语气里都带着兴奋。
被叫做“云哥”的人没说话。
程佳良见云哥没什么动静,回头看过来,看见对方在干什么,顿时不解地撇了一下嘴:“云哥,你怎么又在看那个报纸啊。”
“那报纸到底有什么好看的?”
“云哥”穿着T恤短裤拖鞋,挺普通的衣服,但一眼看去竟有点像个漫不经心的贵公子。及肩的黑色长发随意地扎上,几缕发丝顺着他低头的动作垂落下来。
他静静坐在便利店门口的塑料凳子上。那塑料凳子的一条腿裂了,整条凳子颤巍巍的,用透明胶带缠了好几圈才固定住。
他像是没听见程佳良说话,继续翻看那几张早已看过几百遍的报纸。
那报纸上赫然写着几个大字——十三行界。
“十三行界——是由十三个名为‘行界’的强大组织组成……虽然各行界内部阶级分化极其严重,但它的高度团结使其近乎无坚不摧,没有任何势力是十三行界联盟的对手,全世界都在这头巨兽的掌控之下。”
“……有十三行界在,曼因岛的未来又将何去何从…”
时云渺握住报纸的手劲突然加大,原本就皱巴巴的纸折痕变得更重。
这动作,像是一种无声的压抑愤怒。
“妈了个逼的,老娘打死你!”
“妈的……”
各种难听的话从那两个扭打在一起的女人嘴里不断地爆出来,这架势像是要把对方打死才肯罢休。
围观的人变得越来越多,但拉架劝架的人仍然一个也没有,周围的男男女女还是都在指指点点地看笑话。
“老娘说错什么了,你他妈就是贱,真是他妈活该你……”
时云渺看完了把报纸折起来,抬起头,露出一张好看又锐利的脸,银灰色的丹凤眼里没有什么情绪,甚至可以说有些空茫。
他起身时塑料凳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时云渺恍若未闻,抬脚朝那两个扭打在一起的女人走去。
程佳良见状兴奋地叫了一声:“我去!”连忙跟在时云渺后面,非常期待云哥能在这场闹剧里做出点惊人之举。
时云渺几步跨到近前,双手分别抓住两个女人的胳膊,看似没用多大力气,却让她们挣脱不得。两人正打得眼红,张嘴就想骂这个突然冒出来多管闲事的人。
可一抬头看见是谁后,到嘴边的脏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别打了。”时云渺声音不高,甚至称得上温和,但莫名就带着一股威慑力。
两个女人停止了扭打,但大妈还是瞪眼,忍不住骂:“贱人。”
“你说什么!?”
眼看着又要吵起来,时云渺又说道:“二位阿姨,都是邻居,何必呢,得饶人处且饶人啊。”这声音听着像山间清泉,好听又蛊惑,再加上语气温柔,乍一听,听不出什么强势的意思。
但两个女人像是被施了定身术,不敢再有任何动作。
气喘吁吁瞪了对方一眼,转身就往相反的方向走了。
周围围观的人群在时云渺来的时候就一哄而散,根本不敢在旁边看热闹。
时云渺朝众人笑了笑。
“……”
最后几个躲起来看笑话的人也散了。
表面上看,时云渺温声细语地就把这事解决了,但只有住在这条街上的人知道,这是个怎样的活阎王。
两年前,小破便利店主程佳良从海边捡回来个人。捡个谁也不认识人也没什么,反正这岛上莫名其妙的人多了去了。
他们生活的这片东溪街,是穷人区里的穷人区,治安差得离谱,那小混混打家劫舍更是家常便饭。
像时云渺这种外地新来的人最好欺负了。
这外地佬有一天在街上帮着程佳良搬东西,一群小混混光天化日之下、没等人反应过来呢就把新进的几打矿泉水“哐当”一脚踢到地上。
程佳良看见小混混这么放肆也不敢反抗,忙拉着时云渺躲起来。
时云渺望着那一摞被混混踹倒在地,流了一大片新矿泉水,皱眉不解:“他们经常这样?”
程佳良小心翼翼道:“云哥,你刚来你不懂,他们这群人很可怕,据说前几天还把一个反抗他们的人弄死了,可不能惹上他们啊!”
“……”时云渺听完没说话,但眉头越皱越深。
良久,那群小混混发出了类似猴叫的“喔喔”声,耀武扬威地朝周围一圈躲着的人竖中指。
“……”
“哎!哎!云哥,云哥!”程佳良惊恐地发现时云渺忽然站起来朝小混混的方向走去了。
“操。”他拦也拦不住,只能祈祷那群小混混别把这硬出头的傻逼弄死。
“吆喝,你他妈谁啊?新来的,懂不懂规矩啊,赶紧滚,你要是敢惹到小爷我,我他妈弄死你!”
新来的轻蔑一笑:“不懂。”
“你说什么!?你说什么!?妈的,给老子弄死他!”
程佳良顿时害怕地捂住眼睛,不敢再看接下来血淋淋的场面。
果不其然,一声巨大的惨叫声瞬间就回荡在这片商业街的天空上。
“完了完了……”
云哥肯定死定了。
就是这声音怎么听着不像他的呢?
程佳良害怕地把眼睛睁开,结果看见了他一辈子都忘不了的画面。
十几个人,加起来都不是时云渺的对手。
时云渺像是气疯了,和平时温润体贴的形象完全不一样,直接搬起地上一个生锈了的铁凳子,“框框——”一下又一下地往地上躺着的那混混身上砸!
骨头碎裂的声音混杂着惨叫声不间断地冲进周围人的耳朵里。
人的血肉之躯怎么能比得上钢铁,但那铁凳子坏了,时云渺还没有解气,如果能看清他的眼睛,就会发现眸色里全是怨毒和阴狠。他又抄起铁棍,极重的一下,一击打碎了那混混的膝盖!
“要死人了!”人群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时云渺听见了,这才缓缓停下自己那要杀人的动作,血水顺着他的下巴滴落到地上,他喘了口气,用手里钢管指着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混混,森冷道:“找我的事?你算什么东西敢找我的事!?你最好弄清楚,我们两个是谁弄死谁!”
“……”
众人目瞪口呆,这是个怎样的活阎王啊!怎么能这么狠!?
那个被时云渺砸了一下又一下的小混混头子,当场还有点气,第二天就死了。
从那以后,东溪街的治安奇迹般地好转了。
小混混们再也不敢在街上横行霸道,甚至连路过时云渺待的便利店都要绕道而行。
这条街上的人,在目睹“程云”的阴冷狠绝后,就对这人改观了。
本来都觉得他就是个外地人,还怪和善的,后面就都明白了,他是个笑面虎,根本不好惹。
别管这程云是从哪儿来的,反正不是个能随便欺负的人。
时云渺转身朝便利店里面走去,程佳良紧随其后,随口就道:“云哥,我觉得你不如骂那两个女人几句呢,省得她们再打架。”
时云渺把那几张关于十三行界的报纸夹进书里,听见程佳良说的话,他笑了一声,反问道:“我骂她们干什么?我是这条街的无冕之王吗?”
“对啊!你知不知道自己有多厉害!你可是我们这条街的救世主级别的人物!他们都有点怕你,你说他们两句又没什么!”
时云渺对这几句称得上离谱的敬佩之语毫无反应,他只是微垂着眼眸把书放进店里的小架子上,“她们也没做什么,再说了,这是人家的事,别随便插手。”
“噢,你说得也对。”程佳良点点头,认同时云渺说的话。
那两个女性也是可怜,住在这种恶臭脏乱差的街道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没有任何人生希望,就是再好的脾气也会在这麻木的日子里逐渐变得暴躁。
一点微不足道不顺心的小事就能够点燃怒火。
时云渺从前不明白,他也不会觉得这些人可怜,但现在,他就是不想明白、不想理解也明白了。
这种憋屈的、无可发泄的愤怒就像两年前他被诬陷却无法辩解一样。
“纪鸿霄,我做错了什么你要这样污蔑我!”
“我是你的学生啊,老师,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两年前,景晏第一行界总领褚寻鞅提出“世界财团清洗计划”,大总领先生褚寻鞅为了将那些不干净的财团富豪踢出十三行界,也为了能让自己掌控的财团上位,这场运动以极其迅速的雷霆之势蔓延。
一批又一批的集团董事、老总、经理甚至是他们的后代被送进了监狱。
十三行界联盟会议
“这是好事,别管褚总领到底为了什么,影响总是好的。不光是第一行界,其他行界也该配合褚总领清洗那些啃食行界的蛀虫。”
时任第二行界执行官的时云渺这样说道。
他龙飞凤舞地在决议书同意那栏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他签了,其他人也跟着在后面签上了字。
然后,他的噩梦就来了。
他的老师,也是他的上司,且微第二行界的大总领纪鸿霄教唆审判庭宣判时云渺犯收受贿赂、贪污罪!
“我什么也没做!我根本没有犯罪,这是假的!”
时云渺是怎么也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他的老师疯了!
这场原本针对财团的行动,忽然就把刀挥向了政坛!
但时云渺是真的无辜。作为纪鸿霄的学生,他一直谨言慎行,一直在为当下一任总领做准备,他怎么可能会干这种损害名声、收效甚微的蠢事!?
但没有人愿意相信他的辩解,纪鸿霄当了几十年的第二行界总领,权力通天,连第一行界总领褚寻鞅都要给他面子。
所以,就算时云渺说的是实话,也没有一个人相信。他们不敢信,只能把眼睛蒙起来听一个颠倒黑白的老头子的话!
他们要把时云渺送进第二行界监狱!
行界监狱,那是一个生不如死的地方。他宁死也不进去。
时云渺在朋友的掩护下偷偷踏上了一条前往北荣区的货轮。
但很不幸,第二行界的直升机直接在海上逮捕了他。
他逃无可逃!
但时云渺宁死也不进监狱,他毫不犹豫,在漆黑的夜晚,冰凉咸涩的海风肆虐下,纵身就跳进了海里!
所有人都以为他死了。
人死不能复生,但他的老师也是老糊涂了,忘了他的学生是执行官,忘了当执行官第一要求是——身体素质必须绝佳。
更何况,时云渺当时还仅仅只有19岁,是一个人身体素质的巅峰时期。
时云渺在海里漂了将近一天一夜,漂到了最近的曼因岛。
被当时恰好在海边玩的程佳良捡回来了。
大难不死,隐姓埋名。
“对了,我叫程佳良,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程云。”
“咱们两个居然一个姓,也太有缘分了!”
“是啊,可真有缘分。”时云渺看着程佳良,银灰色的眼睛带着温润和善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