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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晕倒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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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的消毒水气味冰冷而刺鼻。
时云渺坐在诊室椅子上,垂眸不语。
他这辈子从没这么坐如针毡过。
从上救护车到现在,褚夜沉那含着复杂情绪的眼神就没从他身上离开过,一直死死盯着。
程佳良被送去了急诊,褚夜沉伤的没那么重,手臂擦伤,硬扯着时云渺来了外科诊室。
“不算什么大问题,都是些皮外伤。”医生的话打断了诊室令人窒息的沉默。
褚夜沉这才把快要粘在时云渺身上的目光挪开,抽回绑着白纱布的左臂,礼貌道:“谢谢医生。”
时云渺:“……”
外科室外还站了一大片巡检员,跑也跑不了。
时云渺极端焦虑下,开始分析:他和褚夜沉也没什么深仇大恨,褚夜沉应该也能看在从前的感情上放过他吧?
但如果褚夜沉要拿他邀功呢?
“……”时云渺脑子越来越乱,这时,
“哥。”褚夜沉的声音突然从头上传来。
时云渺眉心一跳,缓缓抬起头。
褚夜沉站在他面前,逆着诊室惨白的灯光,投下一片阴影。少年的轮廓被镀上一层冷色,那双桃花眼里翻涌的情绪几乎要将时云渺吞没。
“我们谈谈。”褚夜沉说。
时云渺看着他,顿了几秒,缓慢的站起来。
现在不抬头和褚夜沉没办法平视了。
褚夜沉说谈谈,谈什么,两个人心知肚明。
但时云渺不是很想提起。
每次想起他那个从前途无量贵公子沦落到碌碌无为普通人的过程,他就会生出一种无能狂怒的怨恨情绪。
但是,现在两人地位天上地下,他不能惹褚夜沉不高兴。
两人出了诊室,外面巡检员看着褚夜沉,连大气都不敢喘。褚夜沉也没理会他们,拉着时云渺一路来到顶楼的vip病房。
楼上空无一人。
进了最里面病房,褚夜沉抬手锁上门,金属碰撞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
“……”
事已至此,不想解释也得解释了。
时云渺喉结滚动了一下,垂下眼睫,避免和褚夜沉平视。
“……”
曾经意气风发的温柔贵公子低着从没有过的低姿态,轻声道:“风皇……”
“你想问我什么,我都会真实无误的告诉你。”
“但是,你能不能看在从前我们关系还算不错的份上放过我。”
“……”
“别把我抓回去,我真的不想进监狱。”
时云渺说完,面前的少年良久没发出任何动静。
“……”
“…哥,你变了好多。”褚夜沉说。
变了?
是因为自己刚才身上从没出现过的,摇尾乞怜的低姿态吗?
没办法,在生死面前,面子身段有什么放不下的。
“……人都会变的——”
时云渺话没说完,褚夜沉突然向前一步用力抱住时云渺——
时云渺猝不及防,向后一个趔趄,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
褚夜沉的手臂紧紧箍着他的腰,力道大得几乎让他喘不过气。少年的胸膛紧贴着他的,心跳声如擂鼓般清晰可闻。
不知道为什么,褚夜沉声音听起来有些颤抖:
“哥,别害怕,求你了,别害怕我。我不会把你抓回去的,我不会的,我一定不会的。”
“……”
这么容易?
看来褚夜沉对他还是有点感情的。
褚夜沉声音颤的越来越厉害:“求你,别这样和我说话,也别叫我风皇,你知道的,我不喜欢你这样叫我。”
少年的声音莫名听起来又慌又怕。
时云渺:“……”
两年不见,褚夜沉怎么变得……有点不对劲。
情绪好像有点不稳定。
“……”
褚夜沉死死抱着时云渺的动作分开了点,时云渺这才看清这少年脸上的表情,
双目通红,泫然欲泣,脸上是从未有过的,惊喜又焦虑的神情。
莫名感觉有些……病态。
“哥,我,我很想你,你没有死为什么,为什么不联系我?我当时真的…”褚夜沉像是要哭出来,语无伦次:“…不,先不说了,你还活着就好,你还活着就好……”
褚夜沉情绪不是有点不稳定,是太不稳定了。
风皇褚夜沉,形象一直都是恭行有礼,风度翩翩,任何情况都能从容不迫,这样惊才绝艳的少年,是第一行界耀眼的象征。
但褚夜沉现在这副看着快崩溃的样子,跟两年前时云渺印象里的人很不像。
“……”
两年时间,能把一个人磋磨成这样?
还是说……
时云渺银灰色的凤眼带上一丝不易察觉审视。
褚夜沉这个样子是装的?
他还是要把自己抓回行界,只不过先打打感情牌?
“……”
应该是装的,刚才跟巡检员说话不还好好的吗?
不过,他装什么?
要抓时云渺回去,不就一个电话的事吗,还用得着装?
时云渺的提防心态还是很重。
即使刚才褚夜沉说了好几遍,“不会把他抓回去”。也不能完全打消警惕。
“云渺哥哥……”
褚夜沉的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地,那双湿漉漉的桃花眼一瞬不瞬地盯着时云渺。
“……”
两年不见,褚夜沉比他高,此刻微微低头看他的姿势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讨好,像只生怕被主人抛弃的大型犬。
“……”
“哥,我这两年每天晚上做梦都会梦见你,他们都说你死了,可我根本不相信,我总觉得你还活着。”
褚夜沉忽然伸手蹭了蹭时云渺的脸,“我现在没做梦,你真的还活着…”
时云渺感到褚夜沉的手指在他脸颊上轻轻摩挲,那触感冰凉又灼热,像一块烧红的铁烙在皮肤上。
“……”
时云渺被蹭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褚夜沉——偏执、脆弱、几乎带着某种病态的执念。
他们来这间病房不是来谈谈的吗?
怎么褚夜沉变得那么奇怪?
“夜沉…我——”
时云渺忽然注意到对方越来越苍白的唇色和涣散的瞳孔,下一秒,褚夜沉的身体站不稳似的晃动两下,然后,倒地昏了过去!
时云渺:“!?”
“………”
“褚,褚夜沉?”
怎么回事!?
“医生!医生!”
……
褚夜沉又进了急诊。
时云渺在医院走廊的椅子上坐着,感觉今天发生的每件事都很魔幻。
他刚才想过趁褚夜沉晕倒逃跑,但马上就推翻了这个想法。
这座破岛就这么大,他能跑到哪儿?褚夜沉醒了立马就能找着他。
不如趁这小子醒了,多哄哄他,说点好听的话,回想一下两人以前的感情,让他放自己一马。
到目前为止,唯一一件不算太糟的事,应该是护士刚才跟他说程佳良没什么大事,头被砸出血就是点外伤,没伤到脑子。
“……”
那褚夜沉为什么会忽然晕倒?
难不成是看见“死而复生”的自己太激动了?
“……”
那也不至于突然晕倒。
褚夜沉说他变了,他却觉得褚夜沉变得更明显。
分离的这两年,他被诬陷却无能为力,因此郁郁不得志、迷茫空洞、死气沉沉。但褚夜沉还是风皇,依旧是天之骄子,高高在上,为什么性格变化那么大?
“……”
短短两年,竟能改变一个人那么多。
“……”
说起来……
他和褚夜沉的第一次相遇还是在这座岛上呢。
三年前,还没有发生席卷全球,掀起巨大风浪的“世界财团大清洗”,时云渺是且微第二行界的理事长的儿子,是第二行界的执行官,是名副其实、备受尊崇的云渺少爷。
现在二十一岁的时云渺和十九岁的褚夜沉在这座岛上重逢。
当时十八岁的时云渺与十六岁的褚夜沉在这座曼因岛第一次相遇。
那是汇聚了全世界十三个行界高层领导人及部分权贵子弟的曼因岛驻联会,这座不归任何行界控制的小岛,迎来了许多身份显赫的来宾。
行界最高掌权人——总领,总领之下的上院各部部长,上院之下执行院的执行官、理事院的理事员。十三个行界多多少少的都派出了些位高权重的人来参加这次驻联会。
第一次见到褚夜沉的场景历历在目,在中途会场休息的时候,一个少年穿着一身挺拔的黑色西装,却略显懒散地倚靠在会场角落的门框上,和身旁的人说着话,还不忘笑着向走近他的一个理事会理事员打招呼。
会场微黄的灯光撒在少年的身上,仿佛给他的轮廓镀上了一层金边,笑容肆意而张扬,那双桃花眼漂亮又迷人,却透着一股距离和惆怅感,颇为矛盾,但极吸引人。
时云渺就在远处静静地看着褚夜沉,而褚夜沉打完招呼,不经意间抬眸,正好与时云渺的目光相撞,
两人目光交汇,时云渺心头猛地一跳,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瞬间蔓延开来。
后来他才明白,这种感觉叫一见钟情。
当时,年仅十六岁的景晏第一行界执行官褚夜沉,在会场上发表了一场可以称得上是精彩绝伦的演讲,他惊艳的表现,成功赢得了场下所有人的热烈掌声,掌声经久不息,无疑在宣告这个少年的出色。
驻联会结束后,部分理事员执行官在曼因岛上停留了一段时间,对褚夜沉来说,那是一段心旌摇曳的过往,更是心动的开始。
挺好笑的,时云渺对褚夜沉一见钟情,但也仅限于此,他甚至都没有追求过褚夜沉,对他而言,一见钟情归一见钟情,不过是对对方的外貌有点意思罢了,还真没有什么追人谈恋爱的必要。
但褚夜沉却在那日夜相处中,逐渐沉醉于这个比他大两岁的云渺哥哥魅力之下。
那个时候的时云渺,意气风发。
褚夜沉惊才绝艳,备受关注,当时的时云渺也不遑多让,第二行界的总领是他的老师,老师年事已高,下一届总领极有可能是时云渺,他原本可以成为有史以来最年轻的行界总领。
但一年后,时云渺的命运轨迹突发骤变。
一切都是那么猝不及防。
总领强权压制下,他毫无还手之力。
医院里的消毒水味变得更加刺鼻,时云渺垂眸盯着自己交握的双手。
“……”
“云哥,云哥!”程佳良头缠着绷带,坐着轮椅从走廊尽头驶过来。“你没事吧?云哥?”
“佳良?”时云渺站起来,快步过去伸手扶住轮椅扶手,“我没事,倒是你,还好吗?”
“就一点小伤,不碍事。”
程佳良这时神神秘秘的贴近时云渺耳朵边,压低声音:“云哥,那群巡检员怎么还在这啊?我从诊室里出来看见一群黑压压的人快被吓死了!”
“他们该不会还是要把我们抓进劳工营吧!?”
“…应该不会了。那群人也不是为了我们留在医院的。”
“……不是为了我们?唉!”程佳良突然想起来件事,“云哥!我晕倒之前是不是有个,有个男的来找你,说,说什么来着……”
“什么什么……哥哥?”
时云渺心里一惊,瞎话张口就来:“你听错了,哪有人喊哥哥啊,就是一个热心群众看你快晕倒了,过来扶你进医院的。”
“噢,这样啊……”程佳良若有所思,但紧接着又神神秘秘朝时云渺耳朵边道:“云哥,我觉得那个来帮忙的热心群众应该很有实力!”
时云渺:“?”
“为什么?”
“你看啊,巡检员多凶啊!随便抓人,而且那个时候突然发生爆炸巡检员都不管我们的死活,就在那嚷嚷‘站好,别动,站着别动!’但是!那个热心群众能在巡检员眼皮子底下叫救护车把我送来医院,就能说明——他,比巡检员厉害!你说,他该不会是李氏家族的人吧!?”
“……”
这一通言论,让时云渺不禁怀疑程佳良当时到底是真晕假晕。
分析的头头是道,有理有据。除了褚夜沉身份有点偏差。
时云渺:“我也不知道,你可能是想多了。”
“我想多了?不,不一定,云哥,你不知道,我刚才出来的时候听见有巡检员在打电话,说是什么家主要来——”
“你说什么!谁要来!?”时云渺骤然出声,双手猛地扣住轮椅扶手,“你再说一遍,谁要来?”
程佳良从没见过时云渺这副样子,被吓了一跳,以为是自己说错了什么,颤声道:“我听巡检员说的,那个家,家主要来医院……”
话音未落,时云渺突然把程佳良从轮椅上拽起来,拉着他就大步往外跑。
程佳良惊慌失措:“云,云哥,怎么了?”
时云渺没解释,只是问:“能走吗?”
“……”
不能走也走了好一段路了……
时云渺见状也不再多问,极其迅速的出了医院。
“……”
他怎么能想不到李易佐会来医院!
他怎么就想不到!
李氏家族一群对十三行界卑躬屈膝的废物,褚夜沉刚才闹这么大,又晕倒进了急救室,李易佐会不来看他!?
两年时间,时云渺觉得自己真是变蠢了,竟然没想到这岛上还有个李氏家族,居然还想等褚夜沉醒了……
等褚夜沉醒了,李易佐早看见他了!
当年的驻联会,时云渺出尽风头,李易佐对当时赫赫有名的“时公子”可是印象深刻,就算两年不见,也不会忘了时云渺长什么样!
他已经被褚夜沉发现了,绝不能再被李易佐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