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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Winte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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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阴阳怪气,他怕是独一家。
岑玖洇汗的手指在阎妄肩胛处掐出赤色印痕,她死死咬住下唇,齿关间几乎要沁出血色,方将声声羞人的呓语咽回喉底。
阎妄分明在以刻意为之的姿态与她针锋,非但没有半分收束,反而愈发得寸进尺。
再度撞上快乐点时,她听见自己喉间逸出一声糜溃的咻气,惶急以手心覆住口鼻。
“小玖?你那边有什么杂音吗?” 慕睿逸在电话另一端提高声线分贝,疑窦夹杂着不明的忐忑。
她弓起脊背,躲避着愈发狎昵的侵掠,咽下啜吟,竭力匀称呼吸:
“我…我没事,刚才信号不好。”
慕睿逸沉吟须臾,似在字句间斟酌:
“真的吗?你声音听起来有些奇怪。”
此刻岑玖的发丝凌乱垂落,唇色艳若淤血,全身肌肉处于应激态势,将濒临失控的颤泣悉数压入骨髓:
“没事,手机信号的原因,我年前应该有时间,会去的。”
慕睿逸在电话那端明显松了一口气:
“那好,小玖,具体的行程安排我稍后发给你。”
“好。”
通话界面湮灭的刹那,耳廓被温热的气息侵占,明晃晃的挑衅意味卷噬着潮气。
声声喘息终难遏制地自齿隙漏出。
岑玖在他怀中剧烈起伏,睇他的眼神嬗变溃散:“你故意的。”
“我有意的。”
他呼吸沉沉,额角青筋随脉动隐现,坦荡如认。
“宝宝,你是我一个人的,谁都不能把你从我身边抢走。”
动作近乎虔诚地舔舐她眼角的薄泪,却又近乎病态地放话。
睫毛沾着水汽颤巍巍抬起,径直坠入他绛色的瞳孔。
对于他不为人知的、溺毙的偏执,以及病态的占有欲,岑玖始终心契神交。
但她实在无法理解阎妄为何会对慕睿逸抱有强烈的敌意。
慕睿逸和她仅仅是朋友而已,况且从未对她有过逾矩之心。
更何况,她的心早已被阎妄填满,再无空隙。
男生的话却似锋利的棱角刺入血肉,每呼吸一次都是凌迟。
她是他心中的独一无二,而他亦是她心中的专属。
但这仅仅只是彼此深藏心底的秘密,一旦血淋淋摊在世人面前,外界的种种声音便会铺天盖地袭来,成为他们无法逃避的残酷现实。
她压下心底酸涩,颤着唇解释:
“我和他只是朋友,一辈子的好朋友,你别乱想了。”
阎妄却敏感地捕捉到关键字眼,哼笑:
“你还想和他一辈子?”
“……”
真奇葩脑回路。
忆起阖门前隐约听到的那缕女音,她抿了抿唇反诘:“我有个一辈子的男性朋友怎么了?你又不是没有女性朋友?”
尽管仅捕捉到零星的“阿阎”两字,但她也能根据口音判断出是上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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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叶羽柠相处期间,她以近乎考据学的严谨姿态,向岑玖铺陈阎妄的种种情况。
譬如,他在学院内如何以卓荦之姿傲立群伦,荣获过多少奖项。
又譬如,各系佳人今日以限量星巴克为引,明日借香肩半露的精心设计制造邂逅。
但阎妄始终端坐于高冷神坛之上,拒人千里的姿态近乎程式化,连一句敷衍的“哦”都懒得施舍。
又又譬如,阎妄腕间的红绳一事,自她认识他以来,从未见他卸下分毫。
她暗忖红绳必承特殊意蕴,许是某位重要的人所系。
又又又譬如,阎妄有位容色卓绝的青梅竹马。
聊及青梅竹马时,叶羽柠的眼神明显黯淡下来。
忆起大一那年,青梅自上京来到海城看望阎妄,手中带着各种昂贵伴手礼。
青梅大大方方朝摇滚乐队的人伸出素白的手:“我叫池夏,是阿阎的青梅竹马。”
还称自己是上京人,出身富裕家庭,是家里的掌上明珠。
乐队成员皆道她性格大大咧咧,不会因为身份差异生隔阂。
叶羽柠还私下猜测,青梅一定是喜欢阎妄的。
那日她来海城时,讲述了许多他们小时候的故事。
譬如,她小时候总是跟在阎妄后面玩耍,摔破了膝盖要他背,闯了祸要他替她抄家规。
下雨天要他背她踩水坑,自己发烧烧到说胡话,青春期初潮弄脏校服要他半夜翻墙去给她买卫生巾。
桩桩件件,皆是她以明眸灿然道来,眼底的爱慕藏也藏不住。
灼灼目光,恰似叶羽柠自己凝视阎妄时一模一样。
那日“青梅”二字入耳,却也让岑玖再度想起高考完那日下午,老槐树虬结的枝桠下,宋知娴某道尖刻言辞:
“小阎有个一起长大的青梅,他没告诉过你吧。
她也是上京人,是家里的千金小姐,我们两家素有往来,联姻是顺理成章的事,我衷心期盼她能成为我的儿媳妇。
而你,就不必痴心妄想了,我绝不会同意你们在一起,这不仅是因为你的身份,更是因为我从心底里瞧不上你和你母亲。
他们不过分开三年,怎么就让你钻了空子?真是可笑至极!”
一番话犹如一盆冰冷刺骨的水,将岑玖心中仅存的侥幸彻底浇灭,化为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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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给你打电话的人是谁?”
阎妄确实从未在她面前提及过那位青梅竹马的存在。
只知晓初三盛夏,中考落幕的蝉鸣里,少年自北方上京辗转归至海城,而她与母亲恰在此时迁至阎宅。
彼时母亲急于将婚事落定,阎父朗声应允,却不幸遭遇了车祸。
办完葬礼的那个夤夜,阎妄指节攥着她的衣袖,瞳孔中凝着猩红的血丝,声线破碎不堪:“把我的父亲还回来。”
可她同样失去了世上唯一的至亲。
阎妄的眉峰在刹那间凝滞,转息间眼尾无声翘起月牙弧,连带下面也硬了一圈。
“吃醋了?”
“……”
她倒不是吃醋,毕竟阎妄骨子里近乎偏执的炽烈占有欲,在她性情中从未生根。
社交场域中,女性朋友往来本是云聚云散的寻常事。
只是好奇是否是他的青梅打来的电话?
又或者是联姻对象打来的?
更深层次的是,宋知娴是否告诉过他有关家族联姻的事情?
但她不敢妄言,高考结束那日的对话,宋知娴让她埋藏在心底。
自然明白什么意思,任何只字片语都不能让阎妄知晓。
而且阎妄和宋知娴的关系本就淡薄,她不愿因为自己的缘故使两人的关系进一步恶化。
毕竟阎妄是渴慕来自血脉温暖的。
这世上谁不是浮萍般的孩子,在爱的缺憾里泅渡?
而她早已失了双亲的荫庇,只剩下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了。
承受着他风起云涌的力度,岑玖绷不住舌尖的颤音:“你是不是有个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
问句出口时,阎妄眼底滚过隐晦的笑意,喉结无声滚动。
他佯装漫不经心地拨弄她鬓边湿漉漉的碎发,指尖却暗自用力缠住她一缕长发。
“想知道?”
“一会去浴室洗的时候给我亲会你的。”
“……”
湿热的触感激起原始的羞耻感,岑玖脚趾无意识蜷缩,耳尖烧红,脸颊发烫,声音发紧:“我不想知道了。”
兴趣一下子被浇灭了。
才不给他亲。
阎妄洞悉她眼底的求知欲已勾至顶点,如猫爪懒洋洋拨弄丝线,将隐秘的渴望一寸寸撩拨至崩断边缘。
他含笑啄吻着她抖动的眉眼,笑得意味不明:“我的小姑娘,连吃醋都这么乖。”
尾音缱绻,带着欲说还休的绵长叹息。
又刻意停顿,欣赏她涣散的瞳仁,腔调低得暧昧:“说青梅太牵强了,她性格大大咧咧的,啥事儿都不往心里搁。”
忽而顿挫,字句被情.欲浸得酥软:
“可你不一样啊宝宝。哪哪都招人疼,恨不能天天搁眼皮子底下看着。”
“……”
没等岑玖辩解,唇齿已被滚烫的吻封缄,只剩下含糊的咽泣溶解在潮湿空气中。
霎时想起什么,松开唇,明知故问:
“叶羽柠告诉你,我有个青梅的?”
湿沉沉的睫毛下,小鹿眼滤下糜冶水光。
声音却轻得几乎被呼吸吞没:“嗯。”
单音节里藏着千转百回的忐忑,却也控制不住胸腔内酸涩的涨潮。
她确然艳羡那个女孩比他早十年占据他的童年。
也羡慕宋知娴能将青梅视为准儿媳的坦然,而自己永远是被挑剔的“外人”。
她也想过得不到父母祝福的爱情有多难,但她愿意想赌一把,哪怕输得粉身碎骨。
至少此刻,他滚烫的体温是真的,她指甲掐进他肩胛的钝痛是真的。
窗外的月光斜斜切进室内,将纠缠的身影拓在墙垣上。
阎妄掌心覆上她发黏的脸颊,力道温柔得不像他,誓言却坚定无比:
“宝宝别多想,我和她现在只有工作上的联系,我的心里从始至终只有你一人,以后也只会是你,不会有其他人。
银灰发为你染,红绳为你戴,纹身为你纹,贝斯为你奏,公寓为你买,所有一切都只是因为你。
以后想知道什么,不用从别人口中听说,你问我我都会告诉你。
我会给你足够的安全感,我不会让任何人任何事成为我们之间的阻碍。
依赖我,像高中三年一样依赖我,好不好?”
“好。”
她应得很轻,声线里却游走着2013年暴雨夜迷途时的雨腥气。
不会让任何人成为他们的阻碍。
那要是宋知娴死活不同意呢?
人到最后时,视野模糊,边缘隐约浮现细密黑点,恍惚间似有声音低语“爱”。
对于他们来说,“爱”并不陌生。
哥哥爱妹妹是理所当然的爱。
可他们是毫无血缘牵系、旁人眼中的兄妹。
那他们之间的爱又该怎么界说?
倘若爱情与亲情真能如泾渭之水般判然两分,倒也算得世间清朗。
可惜造化弄人,一个似火,一个似冰。
冰火抵牾的悖论,是世道的常态。
亲情温煦不似烈日灼肤,却能托起漂泊人最后的节点。
爱情焚尽理性藩篱,却能锤炼出超越世俗的灵犀。
偏偏阎妄和岑玖置身于世俗坩埚中的拉锯线上,难以平衡。
天平秤倾斜于爱情时,世俗的眼光成为沉重砝码。
而天平秤倾向亲情时,内心的不甘又化作沉重砝码。
没有血缘的纽带,却比骨肉更亲密。
不被承认的爱情,却比誓言更真实。
他们会涅槃杀出一条叵测的路,只为赌一个白发齐眉的明天。
长夜尽头,总有一线曙光为他们破晓。
*
年前这场巡演的举办意义与辐射力远超岑玖最初的设想。
该巡演是省厅钦点的年度文化盛事,海城乐坛菁英齐聚一堂,更有数支上京知名音乐团体联袂加盟。
演出选址于省会心脏地带的标志性体育馆,预计观众人数将突破万人规模。
那夜阎妄仅以寥寥数语提及乐队发展概况,岑玖方惊觉乐队影响力已实现跨地域拓展。
自地下音乐的小圈子萌芽,至今日渐步入主流视野巅峰,「自由乐队」不仅在海城本土筑起坚实受众壁垒,更于全国性音乐盛典中屡绽锋芒,成就斐然。
*
年关将至,海城的大街小巷褪尽了浮华喧嚣。
返乡人潮卷走了白日里的车水马龙,唯余零星执勤者与留守商铺在朔风中缄默相峙。
商铺橱窗内垂悬的红灯笼与春联似烈火灼灼,每一寸空间都弥漫着节日气氛。
人们忙着采购各式年货,电话里传递着彼此的问候与祝福,其乐融融。
而「自由乐队」的成员们今年选择留在海城,全身心投入到紧张的彩排中。
为了在巡演中呈现最佳状态,他们不厌其烦打磨每一个细节,对音乐和表演精益求精,力求做到完美无缺。
间隙时,岑玖偶尔瞥见阎妄在休息区用指节叩击手机屏幕,青梅的雪景live和宋知娴的满汉全席菜单轮流在屏幕闪现。
但他却总以冷硬的回复斩断那絮絮叨叨。
“今年不回上京过年,无需再打电话催促。”
阎妄留在海城抉择,岑玖心下了然。
今年是他们共度的第四个凛冽年关。
往年这个时候,他们会在凛江的大街小巷悠闲逛游,精心挑选各种年货。
而今年,由于彩排的繁忙,他们无暇购置年货。
但这不重要,人在,心在,年的味道就不会淡。
巡演倒计时24小时,剧组悉心安排,将乐队众人送至体育馆旁的星级酒店下榻。
叶羽柠立于全景落地窗前,情不自禁张开双臂,胸腔内跃动着不安分的雀跃。
她陶醉呼吸着,空调暖风与窗外渗入的冷冽空气交锋,指尖在玻璃上划出一缕缕蜿蜒的雾气,仿佛在绘制着心中的憧憬。
“小玖,你瞧这座城市。”声音透着无限向往,“巡演结束后,我一定要去那家法式甜品店,点上一份塔希提香草闪电泡芙好好享受一下……”
廊道尽头传来男生们刻意压低的哄笑声,电子门锁“咔嗒”一声轻响,岑玖瞥见数人自阎妄套房鱼贯而出。
男生头上歪斜扣着黑色棒球帽,脖颈上还挂着未摘的贝斯挂绳,一副轻松随意的模样。
林宥澈抬手抓了把蓬松的栗色发,玩笑话中藏着几分认真:
“阎,你这是要当现代鲁滨逊了?宁愿孤身一人,也不愿和兄弟们同甘共苦?”
阎妄倚在门框上,姿态凝滞如电影胶片中的定格帧。
他懒洋洋乜林宥澈一眼,余光却消遁无痕地扫过一旁安静矗立的岑玖。
女孩身着一袭米白针织连衣裙,外搭浅灰羊毛开衫,围巾是仿鸦羽的渐变黑灰,衬得下颌尖俏。
整个人恰似雪覆火山,矛盾却致命的美感。
阎妄素来厌与他人同榻,自是独开一室。
岁末酒店价格普遍水涨船高,单夜房费高昂至逾1500元,抵消海城蜗居月余的开销。
乐队众人皆瞠目结舌,唯有他与岑玖神色如止水,毕竟高中三年纵横寰海的奢游,早已习以为常这般浮靡。
头顶白炽灯投落干净的光线,阎妄眸底兴味盈满,声腔坏的危险:
“怎么,要和我一起撸,还是你给我撸,我给你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