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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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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云震惊地看了眼自己的手背,像是要确认一下这滴眼泪的真实性。随即,他忙起身从柜子上抽了几张纸巾,想抬手帮桀海擦眼泪,却又怕这样会让他更不好意思,犹豫片刻后,只好把纸巾塞到他手里,一脸关切又有些无措地问:“对不起,你这是……”在近三十年的人际交往中,连云都没有遇到过像眼前这样棘手的情景,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连队,不是你的问题。”桀海擦掉眼泪的时候,情绪已经稍微稳定了下来。他微微勾了勾嘴角,牵起一个略显勉强的笑意,轻声说道:“对不起,我先去洗个澡。”说完,便匆匆走进了浴室。
等桀海洗完澡出来的时候,之前的那一段小插曲就像一个五彩斑斓却又脆弱的肥皂泡,在空气中无声地消失不见了,两人默契地都没再提起。
此时,连云正靠在床头看资料,他戴着一副金属质地的细黑框眼镜,刚洗的头发还氤氲着濡湿的水汽,松松软软地散在额前。原本笔挺的白衬衣换成了一件宽松的白T,整个人身上沉稳淡雅的气质瞬间发生了变化,变得活泼轻盈起来,看起来充满了少年感,完全不像年近而立的人,倒像是还没毕业的大学生。
桀海一出来就看到了这一幕,不禁呆了一呆,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吸引过去。直到连云感觉到他的视线,抬眸疑惑地看向他,桀海才如梦初醒,有些悻悻地转开眼,有些局促地说道:“连队,现在睡觉时间还早,我也看看资料,可以吗?”
连云点点头,抬手把床上自己刚看完的一摞资料递给他,温和地应道:“嗯,你也看看。”
桀海接过资料,没再敢转头去看连云,努力让自己的心思沉到资料里。随着一页页地翻看,资料渐渐到了最后一页。他微微蹙了蹙眉,这位老师的资料比其他人的稍微多一些,凭借经验,他猜测应该是在学校任教时间挺久,到这一页应该还没完。
想到这里,桀海转过身准备下床找连云拿剩下的资料。一声“连队”还没叫出声,他却陡然噤声。
原来,另一张床上的连云已经靠在枕头上睡着了,眼镜还歪歪地戴在鼻梁上,眼镜腿压在手臂上,手里还拿着资料。他的呼吸均匀而平缓,在静谧的房间里,仿佛能听到时光轻轻流淌的声音。
桀海愣了一下,随即轻手轻脚地起身,尽量不发出一点声响。他先关掉了房间的大灯,只留了门口玄关处的地灯,昏黄的灯光洒在房间里,营造出一种温馨而宁静的氛围。接着,他又蹑手蹑脚地走到连云床边,小心翼翼地帮连云取下眼镜,轻轻放在床头柜上。然后,他轻轻抽出连云手里拿着的资料,动作轻柔得如同怕惊扰了一个美好的梦。最后,他往上牵了牵连云的被子,确保他不会着凉,这才轻手轻脚地退回自己床上。
就着地灯那柔和的微光,桀海静静地从背后看着相隔咫尺的连云,目光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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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妈妈--”,无边的黑暗中,窗外突然腾起的熊熊燃烧的火焰,如同一头张牙舞爪的巨兽,瞬间将屋子里正在熟睡的男孩儿从梦境中狠狠拽出。那火焰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橘红色的光芒疯狂地跳动着,将整个屋子映照得如同炼狱。
“起来--着火了--”男孩儿的声音里充满了恐惧与无助,尖锐得仿佛要划破这令人窒息的黑夜。他的双眼瞪得滚圆,眼神中满是惊惶失措,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不断滚落,浸湿了他的头发。
男孩儿毫不犹豫地跳下自己的小床,那张小床此刻在火焰的威胁下显得如此脆弱。他光着脚丫,心急如焚地爬上爸爸妈妈的大床。木质的床板被他踩得“嘎吱”作响,仿佛也在为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发出痛苦的呻吟。
他扑到妈妈身边,双手紧紧抓住妈妈的肩膀,使出全身的力气试图从背后摇醒妈妈。他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指甲深深陷入妈妈的衣服里。“妈妈,快醒醒,着火了!”他的声音带着哭腔,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嗓子眼儿里挤出来的。
然而,妈妈却“睡”得异常深沉,无论他怎么摇晃,怎么呼喊,妈妈都毫无反应。妈妈的身体冰冷而僵硬,就像一座没有温度的石像。男孩儿的心中涌起一股绝望的寒意,仿佛整个世界都在离他远去。
火光顺着窗户的缝隙如毒蛇般蜿蜒着烧了进来,先是贪婪地吞噬着轻薄的窗帘。窗帘迅速被点燃,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火焰欢快地跳跃着,像是在庆祝自己的胜利。紧接着,窗前那张陈旧的桌子也未能幸免,火势迅速蔓延过去,木质的桌面开始冒烟、变黑,随后燃起了熊熊大火。
男孩儿依旧在不顾一切地拼命摇着“沉睡”的妈妈,可无情的火焰却越逼越近,炽热的温度烘烤着他的皮肤,让他感到一阵刺痛。浓烟开始在屋子里弥漫开来,呛得他不停地咳嗽。他只感觉胸口越来越憋闷,仿佛有一块千斤重的巨石压在上面,每一次呼吸都变得无比艰难,越来越喘不过气来。他的肺部像是要炸开一般,喉咙干渴得要冒烟,可他依旧没有放弃,只是更加用力地摇晃着妈妈,仿佛只要妈妈醒来,这一切可怕的灾难就会瞬间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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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静谧得如同一块深邃的黑色绸缎,将整个世界温柔地包裹其中。然而,这份宁静却被桀海的一声惊呼打破。他猛地从梦中惊醒,仿佛是从无尽的深渊中奋力挣扎而出。梦中那令人窒息的憋闷感,像是一条如影随形的蟒蛇,紧紧缠绕着他,竟被带进了现实。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撕扯着肺部,那尖锐的疼痛,仿佛肺被突然进入的空气狠狠扎了一般,一如儿时那个烈火燃烧的恐怖夜晚。
很久没梦到那件事了,桀海的眼神中透着迷茫与不安,他实在想不明白,究竟是什么,在这寂静的夜里,勾起了心底最深处的恐惧和最隐秘的柔软。儿时那场大火,是他心底永远无法抹去的伤痛,那熊熊燃烧的火焰、无法唤醒的妈妈,以及弥漫的浓烟,如同恶魔的利爪,时不时就会将他拖入痛苦的深渊。他一直努力想要忘记,努力让自己表现得坚强,可每当这个噩梦袭来,所有的伪装都会瞬间崩塌。
而就在他沉浸在这复杂的情绪中时,突然意识到,刚刚的动静可能已经吵醒了连云。可等他反应过来,一切都已经晚了。他心里一阵慌乱,既不想让连云担心,又害怕自己的失态被看穿。在他的成长经历中,习惯了独自承受一切,不希望给别人添麻烦。
“怎么了,桀海?”连云的声音带着浓浓的睡意,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努力地眯缝着眼睛,朝着桀海的方向看去,关切地问道,“身体不舒服吗?”
桀海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了,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他内心无比纠结,一方面渴望有人能倾听他的痛苦,给予他安慰;另一方面,长久以来的自我封闭又让他难以启齿。犹豫再三,他还是选择了沉默,只是呆呆地坐在床上,眼神闪躲着连云的目光。
没等到回答的连云,摸索着从床头柜上拿起眼镜戴上。随着“啪”的一声,床头灯被打开,温暖而柔和的灯光瞬间洒满整个房间。他翻身准备下床,动作间带着一丝急切。
见连云要过来,桀海好不容易堪堪稳住心神,微微低下头,声音弱弱地道:“连队,我没事,就是……做了个噩梦……”他试图用平淡的语气掩盖内心的慌乱,可微微颤抖的声音还是泄露了他的情绪。他在心里暗暗祈祷,连云能就此相信他的话,不要再继续追问下去。
连云却没有理会桀海的“懂事”。他径直走到桀海的床前,弯下腰,伸出手轻轻摸了摸桀海的额头,动作轻柔得如同怕惊扰了一只受惊的小鸟。随后,他又反手探向自己的额头,眉头微微皱起,说道:“小桀,你是不是有点儿发热啊?我去找前台拿个体温计。”说完,便不假思索地转身准备离开。
桀海心里一慌,倏地坐起身,伸出手一把抓住连云的手腕,急忙说道:“不用麻烦,连队,我真的没事,就是刚刚被子盖太严实了。”他的眼神中满是焦急与恳求,紧紧抓着连云手腕的手,指关节都因为用力而泛白。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或许是怕自己内心深处的秘密被暴露。
“你确定没事?”连云微微低头,看着手腕被桀海手掌圈住的地方。不知为何,那个地方的温度一点点升高,他也有些恍惚,不知道是桀海手心的热度传递过来,还是自己的心跳加速导致的错觉。他盯着桀海的眼睛,想要从那深邃的眼眸中找到答案,“别硬撑着,要是身体不舒服一定要说出来。”
桀海迎着连云的目光,内心天人交战。他知道连云是真的关心他,可那些痛苦的过往就像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横亘在他面前。犹豫了许久,他还是轻轻点了点头:“我真没事,连队。可能……可能就是最近太累了。”他试图挤出一个微笑,可那笑容却显得有些牵强。
连云看着桀海,心中隐隐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但又不好再追问下去,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都有自己的过往和不愿为人知的隐私。他拍了拍桀海的肩膀,说道:“行吧,要是有什么不对劲,随时叫我。”说完,他转身回到自己的床边,却没有立刻躺下,而是时不时地看向桀海,眼神里满是担忧。
过了一会儿,见桀海似乎平静了下来,连云才缓缓躺下。可他的思绪却无法平静,心里琢磨着桀海到底做了什么噩梦,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他在心里暗暗决定,以后要多留意桀海的状态,这个看似坚强的大男孩,或许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心事。
而桀海躺在床上,虽然表面上已经恢复了平静,但内心却依旧翻江倒海。刚刚的噩梦和连云的关心,让他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复。他望着天花板,在心里默默想着,连云这个看似严肃的人,其实内心很细腻,很温暖。可他又害怕这份温暖会打破自己长久以来筑起的防线,害怕再次受到伤害。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连云的关心,是继续保持距离,还是试着敞开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