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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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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做消防站食堂打饭阿姨的一天。
也是,感受扑面而来的年轻男人们荷尔蒙的一天。
长发裹进纱帽,口罩遮脸,围裙放大了腰身,此时的我俨然一副阿姨模样。
我丝毫不手抖,给帅弟弟们打上一份又一份满当当的饭菜,到了队伍最后一位时,我重逢了一双湿漉漉的小狗眼睛。
人生何处不相逢,冤家路窄。
我本想假装认不出他,那小狗眼睛却精光四射,双眉微蹙,他接过餐盘顺势往胸前一拉,我的眼睛被迫和他对视。
年轻男人头微微探向窗口,嘴角勾起,丰润的双唇开合,用只有我俩听得见的声音说:“你是大年初三在雪场上扒我裤子的姑娘么?”
晴天雷劈,字字诛心,脚指头抠出一座阿旁宫。
——
二十八岁的牛马,春节前一天,作为大厂从业三年的营养师,收到了裁员通知。一路985名校本硕毕业、入职大厂薪资优渥,不敢让父母大过年的受刺激,只能暂时瞒着家人。
我家隔壁马路对面,新建了一家消防站。
队员们每天上午都会在一楼室内器械室健身,双休买菜时路过,就会透过一楼的落地玻璃看见一群健美的年轻身体,尤其那被太阳晒成巧克力色的、饱满的腹肌。
不像电视剧镜头里一个男主角,这是一群男主角。
我忘记了饺子皮,重新回头,“不小心”多看了两遍。
于是看到了墙上贴着招聘兼职食堂工作人员的通知。
被裁员的当天,我想起了前一天看到的招聘通知。
我母胎单身二十九年,被熬夜写论文、996的工作摧残得人比花黄,为了补一补气血,也为了父母面前维持假象,当一两个月的食堂打饭阿姨又有何妨?!
兼职要求不高,证书齐全,我果然通过录取,新站缺人,年后第一天就去报道,每天九点到,四点下班,打算下班后附近咖啡厅待几个小时,完美!
于是带上爸妈开始去东北旅游过春节。
哈药六厂大皇宫、索菲亚教堂、音乐广场大雪人,冰雪辉煌。
锅包肉、炸三样、冻雪梨,新鲜滋味。
爸妈一路合影晒恩爱,到了长白山度假村,我决定不再做电灯泡,一个人在雪地上散步消食。
东北的积雪蛋糕似的,松软白厚。每踩下去,就有轻轻的脆裂声,十分适合我这样失意的年轻人。听着声音,不知不觉就走上了山坡。
坡下一圈酒店别墅,霓虹映雪,似模型般。我这才意识到,我已经走了很长的山路。
四周无人,也无动物,于天地之间,立一个大大的失意人。
想我三年来废寝忘食,,头发一把一把掉,黑眼圈省了眼影钱。
出差只坐牛马专列,因为要赶在外地分公司早会前到达;晚上只住快捷酒店,因为房钱报销额度不超过三百一天。
遇到节假日别人出游我出差,还得倒贴房钱。
科学严谨的食谱方案,屡遭甲方白痴对接人的蛮横反对,火车上酒店里改方案是常事。
这些比起晋级都不算什么,我忍。
终于在秋季升职总监并加薪后的第二天,却因为甲方合同到期不续约,所在部门全体被列入了第一批次的裁员名单。
为父母换一套房子的计划也在签约前泡汤了。
我舒展双臂,仰天长啸——“啊呜————”
别把狼引来了,我换一个声儿:“我再也不做牛马了!”
不对,我刚领了一个兼职,牛马还得做,只是自由点。
“过了这阵,我再也不做牛马了!”
疏遣胸臆,确实有用。人也精神起来了!再喊两声!
“甲方你这个傻鸟,公司你这个始乱终弃的窝囊废!大过年的你裁员,你渣!你败类!”
兴之所至,想起刷短视频看见人家舌头能冻在栏杆上,这对江淮来的我来说——
新鲜!好奇!
想尝试!
山坡边沿就有一排栓网兜的铁柱子,我挥了挥双臂,做一个简单的拉伸,就走上前,深吸一口气,吐出舌头,轻轻舔了上去。
铁锈味!
嘿嘿!果真冻住了,嘿嘿!好玩!刺激!
我摸摸口袋,没带水,也没带手机。爸妈在酒店泡温泉,没有两个小时不会想起我的。
没事,哈一口气。
“哈——哈——”
热乎的白汽刚哈出来,就被寒风吹散了。
舌头沾了水气立马又冻上一层白霜,更结实了。
偏僻的雪坡上,一个披头散发的年轻女孩,撅着腚,伸着舌头,双手慌乱地在和一根矮柱子拔河。
眼泪疼得都掉下来了,我灵光乍现,用手指蘸着眼泪水,往舌尖上抹。
泪水显然还不够,还得正式哭一哭才行:
“曰……呜……曰……呜”
两边黑压压的林子沉默了。
弯腰撅腚,累到崩溃。
“呜呜呜呜!”
我终于崩溃爆发,多日委屈宣泄出来,只是舌头伸在外面,哭声十分奇特瘆人。
树林也受不住这哭声煎熬了,树枝窸窸窣窣摇摆起来,我止住哭,心提到了嗓子眼,黑熊?
林中走出一个高大的黑影,像一头黑熊!
我惊恐地使劲拔舌尖。
“别动!”
那黑影说话了。
她僵住。
“别硬拽,你会受伤。”
黑影越走越近,是个人。雪地漫反射的月光依次照亮了他刀削般的下颌线、丰润的唇形,高挺的鼻梁,最后,是一双藏着银河的眼睛。他走到了她的跟前。
一个男人,一个年轻的男人,一个很好看的年轻的男人。
他穿着黑色的外套,带着黑色的帽子,低下头查看我的舌尖。
他的深灰色羊绒围巾,贴近我的脸,我闻到罗马生菜的味道,温润鲜嫩,略带涩味。
“夜里最冷的时候,被你又是眼泪又是鼻涕的冻得很结实。”
温热的气息下,他声音微冷。
什么鼻涕?
“鹅曰曰曰……”——我没流鼻涕!
伸着舌头没法说话,只发出古怪的声音。
“别说话,省点力气。”
他抬起长长的睫毛,亮晶晶地看了我一眼。
他摸了摸口袋。
“哈噶嘎嘎?”(你要干嘛?)
“我救你啊,不然我继续看戏吗?”
他居然听懂了。
不是,继续看戏?他看着我舔上去的?
心如死灰。
我撅着腚,头发丝被干掉的泪水黏在脸上,看着美男摸自己外套的口袋,又摸裤子的口袋,我的口水掉了下来。
是舌头伸出去太久,积蓄的口水!
这一幕被他尽收眼底,他遗憾地说:
“浇点水就解冻了。我身上没带水,你也没带水。”
他眉头微扬,迟疑地向下看了眼,目光深邃。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他□□,秒悟!
“哦哈挨!!”
“是是是,不可以,不可以!不至于不至于!”他挠挠头,尬笑了一下,还试图捂了捂。
尿是绝对不可以的!
他开始语速极快的想办法。
“我可以跑下山,去买一杯水。”
山林中扑棱棱地窜过去什么,山脚下店铺的灯光熄了一片,只剩度假村外面的装饰灯在闪。
“店关门了。我要去酒店里面。”
酒店更远,来回用跑的也得二十分钟。
坡顶的白雪被月光照得瘆人,山林格外寂静。
我冻得开始发颤。
“不行,极寒天气暴露20分钟会失温。”
他果断脱下外套,披在我身上。
“只能用这个方法最快。冒犯了!”
只见他打开手机闪光灯贴在舌尖处的栏杆上,然后弯下身,一只手捧住我的下巴尖,另一只手挡住我嘴巴的另一侧,张口对着我的舌尖哈气,将热气聚拢在一处。
按我多年营养师学习的经验,他荤素搭配,营养均衡,不烟不酒,生活作息规律,且勤于健身。
口气清新。
上一个和我贴脸的是亲爸爸。
猝不及防的,我第一次和陌生男人有了亲密接触,姿势古怪,形势急迫,来不及发生任何一点浪漫情绪,双手原本撑着膝盖的,现在以紧张到几乎痉挛的鸡爪样捧在胸前。
当时的模样be like——
如果你在电影里看过迅猛龙的侧影……
人狼狈到极致,就会放弃抵抗。
心死如灯灭,我安静如鸡,服从命运给予的安排。
命运的安排结束得也很快,但在我脑海里他哈气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我感觉舌尖突然松开了,本能地缩回了口腔,同时还吸了一下口水,发出哧溜的声音。
在绝世大帅哥面前,这不比放屁来得更响?
我直起身,将身上的外套递给他。
“不客气。”他戏谑地一笑。
眼睛亮闪闪的,光滑的脸庞映在柔和的月光下。
我与这位壁人在如此的窘况里亲密接触过。
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了!
我绝望地和他对视,问:“你从哪一段开始听的?”
他拱起下嘴唇,抬眼看看天,略一思索,一丝不苟:“啊呜——”
同时张开双臂,做仰天长啸状:“我再也不做牛马了!”
“好了,学得很像。”
我背过身去,决定改机票连夜跑。
“你的舌尖破了没?”他追上来。
我惨淡地回应:“没,你及时阻止了我拽出来。”
“你回去检查一下,如果破了,切记48小时内要打破伤风针。”
“当时我在林子里散步……我可不是故意等你舔上去啊,你舔得太快了,来不及了。”
我不吭声。一个小女孩的心裂开了。
我走得极快,赶在他有复盘的趋势前,到了酒店门口。
他没有跟进来,我们互相招招手,他便往对面更豪华的大酒店去了。
我懊丧地舒口气,刚要抬脚跨进门,背后传来浑厚的呼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