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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旧谣重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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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为了不让陈书澈尴尬。
庄牧野当晚便离开了。
明明在这生活了四年的人,行李却少得可怜。
他没带走汤圆,离开得时候陈书澈窝在自己房间,庄牧野站在他卧室门外,“哥,我找到住的地方了。你记得好好吃饭,不要压力太大。”
“如果有排解不了的情绪,一定要联系我或者心理医生。这不是“矫情”也不是大题小做,它像感冒需要吃药一样正常。”
“我也从来不觉得我们又什么不一样的。”
尽管庄牧野很轻地去关门,却还是发出咔哒一声响。
门关上了。
也隔绝了一切纷纷扰扰,切断了两人之间的羁绊。
陈书澈在屋里捂着嘴痛哭,试图不泄露一丝声响。
这一路走来,他身边人来了又去。
他不理解自己存在到底是为了什么?
真的是扫把星转世吗?
那他可真糟糕。
他不知在屋里待了多久,久到汤圆在门口焦急地汪汪叫。
陈书澈眼睛红肿,他打开门,弯腰抱起尾巴耷拉下来的汤圆。
小狗圆溜溜的眼珠里全是担忧,它湿润的鼻尖蹭着陈书澈的手腕。
“怎么了?汤圆,饿了么?”他轻声问,声音有些沙哑。说罢,他抬脚朝客厅走去。
拖鞋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摩擦声。他伸手去拿羊奶粉罐,视线落在罐装奶粉上的便利签后,手在半空顿住。
「汤圆的成长饮食」
上面详细写了汤圆在什么阶段需要吃什么。
陈书澈环顾四周,发现家里每处地方都写上了叮嘱的话。
餐桌的花瓶旁贴着张湖蓝色便签:「百合花粉对小狗有毒,我把它换成了蝴蝶兰。」
就连阳台的绿植盆里都插着旗帜便签:「周一、周四浇水。」
陈书澈取下冰箱门上贴着翠绿便签:「蔬菜保质期短,三天内要吃完哦。」
他拉开冰箱,保鲜层的蔬菜码放得整整齐齐,每一款蔬菜都用保鲜膜仔细包好。下层冷冻层放着一盒盒牛肉。
对方写下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句没说出口的关心。
餐桌上显眼的地方,留有一封信。
【宝贝儿,有件事我得表明一下:我只是从家里搬出来了,可没说要分手。这是哥单方面发起的冷战,我可没接招!如果哥觉得我耍赖,那你告我吧,小陈老师。不许伤害自己,不要憋着不哭,压力大的时候,放声哭出来有助于压力的释放。我们都给彼此一些冷静的时间,但不要太久。见不到哥,我会想你的。最后,我发誓,我只爱你,真心日月可鉴,这点哥放心。(小狗比心简笔画.)】
陈书澈捧着信,孤零零地,有些茫然地站在餐桌,他蹲下来捂着心口,一抽一抽地哭出来。
这世上的一切都有价码,需要他乖巧,需要他懂事,需要他本事有价值。
可是庄牧野不需要他的乖巧,不要他的懂事,就这么把一颗炙热的心捧到他面前。
你是傻子吗?庄牧野。
可是……每次模拟法庭都是胜方的人再笨能笨到哪去?
……
陈书澈一开始还习惯不了没有庄牧野的日子。
被窝冰凉,早上睁开眼再也没人笑着跟他说早安。
也没人会等他回家。
他在这个世界,又如孤魂一般飘荡。
不知去处。
好在,学校开学,分走了他大部分精力。
白天上班教学,晚上喂汤圆备课。
日子三点一线,如同复制粘贴。
他把自己的时间安排得十分紧凑,抽不出一点时间让自己去多想,去想庄牧野。
但有时,他在深夜里也会忍不住去戳放在床头柜处的小白机器人。
小黑机器人被他放在了庄牧野之前住的那间次卧里,只留下小白一机。
小白机器人抬头看他,检测到是陈书澈后,它屏幕上出现粉色的爱心,一字一顿地说:I love you,I love you……
一遍又一遍,遍遍锥心刺骨。
对门精装修的那家住进新户。
陈书澈没有精力再去伪装自己,向对门问好。
一周后,A大开学。
他安顿好汤圆,给它预留好午饭后,拿着玄关处的公文包出门。
电梯亮着蓝光,从一楼上升。
等电梯的间隙,对门门把手转动。
门开了。
陈书澈应声望去,不料见到一张熟悉的面孔。
庄牧野穿着棒球服,手里拿着一把长柄伞冲他笑。
陈书澈眼底浮出一抹震惊。
“你怎么……”
青年故作很惊讶的语气,“诶,好巧,哥,你也住在17楼啊。”
陈书澈不语。
“外面下雨了,哥带伞了吗?没带的话我们一起。”
陈书澈想和对方撇开关系,他转身想回家拿把伞,但电梯上到了17楼。
“电梯上来了,这次我们一起走吧。下次我提前跟哥说。”
庄牧野习惯地握住陈书澈的手腕往电梯里走。
电梯空旷无人,陈书澈小幅度挣扎,想要拧开对方的手。
“别这样。”他小声说。“我们已经分手了。”
庄牧野瞳孔睁大,一脸震惊,“诶!”
“谁说的,我怎么不知道。哥,你单方面宣战,我可没接。”他开始赖皮起来,“我们只是冷静一个星期,我已经一周没在哥面前晃悠了。哥不想我吗?”
他问的可怜巴巴的。
想。
怎么可能会不想。
陈书澈想得快要疯掉了。
他等到爱,又把它弄丢。
太痛苦了。
“不会真的一点都不想吧!”庄牧野做出一副心脏受伤的表情,“好吧。但是我很想很想哥。”
“今天能见到哥,我很开心!”
庄牧野一连送了几天,准时准点把接送陈书澈上下班。
汤圆听到动静会跑到门口看,发现是庄牧野后,高兴地直扑过来。
庄牧野蹲下来把小狗抱在怀里,一人一狗可怜巴巴地看着陈书澈。
陈书澈拧了拧眉心,叹了口气。他松开门把手,身子撤开。
“只需待二十分钟。”
“汤圆,你主人怎么这么好啊!!!”庄牧野两臂伸到半空,让汤圆腾空。
小狗汪汪两声,像是在附和。
“你别吓到它。”陈书澈说。
温馨的灯光洒到门外空地,嬉闹声涌进房屋内。
房子在此刻又活过来了,不止房子。
庄牧野有好几次抱着汤圆在沙发上累到眯一会,陈书澈不忍叫醒他,只默默调高客厅温度,缩在沙发上看他。
他默默地注视着青年,渐渐有了困意。
庄牧野醒后,找了绒毯子给陈书澈盖上。他朝对他摇着尾巴想汪汪叫的汤圆做了个嘘声的手势。
“汤圆,乖宝,你也早点睡,不要乱叫,会吵到你Daddy的。”
**
翌日早晨,庄牧野把车稳稳地停在A大门旁的停车点,拉下车窗说。
“哥,我们晚上见。”
眼下两人和恋爱时无异。
“不用,我自己回来就行。”陈书澈丢下一句话,没等庄牧野挽留便匆匆离去。
他们这样子算什么,说好了不再耽误庄牧野。
耳边响起单车的铃声,年轻的大学生从他身边飞驰。
陈书澈望着远去的背影,指甲扣着甲板。
再坚持几个月,等小牧毕业了。他就离开这里吧。
汤圆……
他自己糟糕成这样,又怎么会养好汤圆……
对不起,汤圆。
他平复好心情后,抬脚朝教学楼走去。
还没等他到办公室,庄牧野一通电话打过来:“喂,哥,你在哪?”
青年语气有些焦急。
“学校。”陈书澈有些摸不着头脑,他们不是刚分开吗?“有事吗?”
“有,你现在快来咖啡馆找我,离开学校。”庄牧野说。
“牧野,我们现在已经……”陈书澈提醒道。
“这不是重点,哥你……”电话那头话还没说完,陈书澈的手腕被人抓住,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到一间空教室。
“吴琮?”陈书澈看清来人,语气疑惑,“你今天上午不是没课,怎么来学校了?”
吴琮两手叉着腰上气不接下气地说,“这不是重点。”
陈书澈:好熟悉地一句话。
“你看学校的贴吧论坛了吗?”吴琮问。
“没。”陈书澈掏出手机翻找,“怎么了。”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那个……”一向直言直语的吴琮磕磕绊绊地,他挠了挠鼻子,眼神闪躲,开不了口。
他破罐子破摔的把自己在手机上看到的贴吧给陈书澈看,“不知道哪个傻逼闲得没事干,搁着造黄谣。”
【A大对外称“百年名校”,怎么找的老师是个猥亵同性的同性恋,校外还跟学生在一起。】
贴吧上,不知是谁翻出了八九年前A大的旧事,关于梁尤珂夜晚遭同性恋人围堵在小树林那件事。
陈书澈的背影被眼熟的学生发现。
一时之间,陈书澈被顶上风口浪尖。
和那时一样的指点声扑面而来,偶尔往下看夹杂着一些友军。
【我操,真恶心啊。这和定时炸弹有什么区别!】
【之前都是看小说,现在真事竟发生在我身边!】
【假的吧,陈老师的课我上过,人温润儒雅,不像是会干这档子事的人。】
【呦,那怎么着。我干这事还得通知您一声?】
【跟哪个学生在一起,贴主能不能说清楚。照片都不摆上来,我们怎么知道真假。道上的规矩懂不懂?】
【哪个正经人留长头发啊,还留了这么多年。男不男,女不女的,变态啊。】
陈书澈攥紧手机,脸色苍白地挤出一个笑对吴琮:“谢谢,你特意跑过来告诉我这个消息吗?”
没关系,反正,他也呆不长久了。
“不管真假,书澈我还不了解你吗!”
“要不咱们报警,看是谁造的谣。上午的课先不上了。”
吴琮看着对方抬手又放下,和自己保持着适当距离。他心里有些堵堵的。
别这样啊,书澈。
“谢谢。”陈书澈朝他强颜欢笑,“课该上还是得去上,不然大家该认为我当缩头乌龟了。”
他不能报警,不能把事情捅得鱼死网破的地步。
他的根茎烂透了,哪怕干枯了数十年的根系突然得到了甘润,但根系烂了终究是烂掉了。
贫瘠的土地不会因为天上掉几滴雨水就活过来。
这件事像是有预谋和目的性般的。
他的名誉不重要。
但他不能赌在背后捅出这件事情的人知道多少,是否知道他和庄牧野的关系。
但庄牧野不一样。
他不能激怒背后的人,让他们扒出小牧。
还有大好前途等着庄牧野。
不就是想让他离开,那他离开就好了。
陈威强收了闵嘉佑的钱,陈书澈只能对这件事守口如瓶。
**
“喂!牧野,你丫的怎么不看微信啊!!” 谭浩谦一个大嗓门嚎了过来。
“我刚才开车,现在刚到律所楼下。”庄牧野把车停好,边接听边朝律所走。
“陈书澈老师,哩快看我发给你的帖子。”谭浩谦急得嘴直打瓢。
“什么啊?”庄牧野听到关键名字,心脏忽然突突不安地跳动。
这感觉陌生又熟悉,如同横跨了一个世纪久远般,和上辈子他知道书澈哥离世的消息那般。
他停下脚步,打开页面。
在看到贴吧红色加粗的字体,眉头一点点蹙了起来。
他给律所负责人发了请假的消息。
来不及回车库开车,转身招手拦下一辆出租车:“师傅,去A大西门。麻烦您快点,我有急事。”
师傅以为有什么天大急事,“好嘞,坐稳咯小伙子。”
早高峰,道路异常拥挤。半个小时的路程硬生生地推延到了一个小时。
庄牧野在车上着急得不行,他给人打过一通电话,再拨过去就无人接听了。
对方只给他发来一条消息:
「Chen:我还有课,先不过去了。」
庄牧野牙关咬紧,打开手机,拨出一个号码。
“喂,帮我查件事情。”
**
陈书澈照常上课,讲台下坐着的学生面面相觑,谁也没主动开口提这件事。
以往一节课闹腾得不得了的学生,这节课超安静听话。
离下课铃响还有不到两分钟,坐在后排的沈朔瞄了眼后门乌泱泱等着看热闹的人,甚至还有更为过分的直接拿出手机拍照录像。
翟嘉予戳了戳他胳膊肘,手机伸到木桌下给他看。
后门角度,不知是谁打开了直播,镜头明晃晃地对准讲台上的陈书澈。
忍不了了。
孰能忍,学生忍不了。
下课铃响起,走廊喧嚣。
“陈老师。”姚文林叫住准备走的陈书澈。
从后排冲过来的沈朔脚步一顿。
诶?这小子什么时候这么有眼色了。
他走到前门,冷冷地看了眼门外勾着头往内看热闹的人,抬手把一张纸挡在玻璃小窗上面。
看什么看!
体育课不上了?书不读了?不去食堂买饭了?!
就搁这凑个热闹。
怎么着,兼职干判官啊!
陈书澈讲完学生不懂的知识点后,一抬头,就看到一屋的学生没一个离开的。
前后两个门神站着。
大家都埋头,各个都无比专注敲着手机,表情凝肃,有的恨不得把冲着屏幕揍几拳。
见陈书澈要离开,姚文林飞速翻着书本,想在找些自己不会的题。
“文林。”听到身边有人轻声唤他,姚文林甩来一句:“等会儿,忙着呢!”
等他意识到这句话是谁说的后,讪讪抬头,“陈老师,您叫我啊。”
陈书澈冲他点头,拍了两下他肩膀:“文林,谢谢你。”
“也谢谢大家。”他轻声说了一句。
沈朔挡在他跟前,瓮声瓮气地来了句,“澈哥,你等会儿再出去呗。”
等上课铃响了,门外的人就会离开了。
“我记得下节课这个班是人文学院蒋老师的课。”陈书澈说。
“什么狗课表,排得这么紧凑。”沈朔小声嘟囔了一句。
陈书澈没指明道谢,他轻拍两下沈朔的肩膀,拉开教室门,“下课了,大家休息一下吧。”
教室前门打开,如同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一切妖魔鬼怪都涌了进来。
无数台手机凑近,近到要把他淹没。
“陈老师,贴吧上说的那个人是不是你?”
“您在看到貌美的男性是否会心动?”
“或者说您是否会对自己的学生心动?”
……
窒息,满走廊的窒息。
光是沈朔看着这些人都觉得窒息。
一走廊的豺狼虎豹,把一只蝴蝶堵死在角落。
质疑和热闹声在陈书澈耳边此起彼伏,他脊背挺得笔直。
有人被他这不温不火的态度惹恼,不死心地拽他的袖子,黑框眼镜男,“死基佬,别装死!说啊!”
“A大怎么招了个你这样的人?”
“干什么!”沈朔一下子急了,他窜了出来,“说话就说话,动手干什么?”
“管你什么事?”黑框眼镜男猛推一把沈朔。
陈书澈把学生护在身后,沉声,“我不会做出违背师德的行为。”
“一个巴掌拍不响,你这么说,证据呢?”
“就是,一个巴掌拍不响。”
“把人堵在小树林的人,能好到哪去?”
学生被蛊惑,群情激奋。
你一句我一句。
唾沫星大有要淹死人的态势。
陈书澈越过人群,看到了后面拎着书蹙眉站在后面的蒋老师。
“如果大家有疑问,我们换个地方。请不要耽误下节课要上课的老师和学生。”陈书澈好声好气的说。
“你说得到好听,怕了吧,想跑了吧!”有人嚎了一嗓子。“怂货。”
“你说什么呢?” 班里有女生忍不了冲了出来,“王旭,我记得你,大一陈老师没教过你吗?怎么转了专业就翻脸不认人了?”
“自己大一上学期不好好挂科转不了专业,难不成还怨恨起陈老师了!”女生来势汹汹,一点也不怕事。“陈老师对你哪点不好了?你找陈老师要复习资料,他没给你吗?”
“关、关你什么事!”被点到的男生底气不足,他指着姚文林说,“你,就你!你的专利也放心交到这人手上。”
“陈老师对我们都很好,如果不是我的专利交给了陈老师,那它早就被偷梁换柱了。”姚文林挡在陈书澈跟前,“我感谢陈老师还来不及。”
有人唾弃,有人站在正义的一方。
陈书澈看着挡在他身前的学生,心里冰冷的河川涌进一股暖流。
“一个老师,不伦不类留着不长不短的头发。” 有人咄咄逼人,他故作惊讶地阴阳怪气来了一句,“天呐,不会是人妖吧,真是恶心。”
“陈老师去厕所去男厕还是女厕啊。”有人开着低俗下三滥的黄色笑话。
陈书澈面不改色,他的身体机制对于这些恶意自动屏蔽。
反正最后要离开,何必在乎和辩解。
“你TM有病吧,嘴这么臭!”一个等着上课的男生听不下去了,男生面容俊秀,小绵羊长相,看着乖巧但说话毫不怯场。他把书塞到同旁人怀里,上前揪住那人领子。
“擦他妈,我就说怎么了!”
两人纠缠起来,你一拳我一拳。
“别打了。”有人惊喊。
陈书澈上前阻架。
场面一度混乱。
“书澈哥!”陈书澈听到熟悉地声音,还没等他抬头,有人抓住了他的手腕,把他护起来往外走。
“我操!快看贴吧,有反转!”人群有人惊呼。
陈书澈抬眼看清来人,是庄牧野。
小牧骑士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