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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火坑到冰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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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没注意到自己冰冷的羽毛掉落下去,夹在不同的世界间。
玫瑰花是惨白色的,世界也是黑白的。
他的世界是一片荒芜。
“路伽。”
熟悉的声音传来,似乎比平常的声音要稍微大一些,尽管仍旧听不出什么情绪。
路伽僵硬地转过头,发现德洛修正看着自己,淡紫色的玻璃眸一片冰冷。
“客…客人!”
他回过神,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他没有回应客人,他什么也没听到。
路伽不知道这是药物的副作用之一,他什么也不知道,他没读过什么书,不敢揣测上位者的意思,他把一切都怪罪在自己身上。
“客人,抱歉…我不是故意的,我刚才走神了……”
他连忙站起来,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全是慌乱,他不敢看德洛修,只能垂着头,匆匆走到德洛修面前,乖巧地跪好。
“客人。”
他惴惴不安地等待着神的宣判,哪怕只做错了一件很小的事,常年在不曾见过日出日落的生活中挣扎的蝼蚁,也依旧守着暗色中那些不成文的规矩。
德洛修没说话,路伽也不敢抬头。
他越来越紧张,呼吸的节奏变化得也很快,只是他依旧尽可能地放轻声音,企图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眼前闪过一点亮色。
似乎是灯光照射在什么东西上后,反射出来的光一样。
路伽下意识微微抬了点头,看清眼前的东西,他瞳孔一缩。
他几乎是不受控制地伸出了手。
那是一个小小的玻璃瓶,只有小拇指那么长的瓶身里,装着清透的淡绿色的液体。瓶口密封,软软的白圈绕瓶身一周,只要推开瓶口侧身的,极其小的一个长方形小窗,就能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香。
德洛修的手指很长,颜色也白得有些可怕,此时那只手的中指和拇指捏着小小的瓶子,悄无声息地凑到了路伽眼前。
“!谢谢,谢谢客人,谢谢您!路伽一定会好好听话,下次游戏一定会取得更多积分的!谢谢您,谢谢……”
路伽颤颤巍巍地接过小瓶子,当做什么珍宝一样,小心翼翼地捧在手里,然后伏低身子,把头低下去,不停地重重磕碰着干净柔软的地毯。
明明还没到给药的时候,刚好他的药也提前用完了,今天还去找了诺书亚……但是有了药,诺书亚给他的就可以攒起来了,下次不够的时候还可以接着用!
路伽高兴极了。
药品是囚笼,他有着不得不被囚禁的理由。
收好药,他想起自己烤的饼干,连忙爬起来去拿,想要趁这个机会献给德洛修。
路伽本来应该更高兴的,因为他终于得到了和客人交流的机会。
如果德洛修开口的第一句话不是那样的话。
“诺书亚。你们,说了什么?”
………
路伽终于明白,原来世上根本没有所谓的“逃离”一说,不过都是用一些困难来交换另一些困难,从一个泥沼换到一个火坑,再换到一条只通往悬崖的铺满了锋利石子的绝路。
“客…客人……?”
路伽僵硬地转过身,手上抬着的托盘里还放着刚刚烘烤好的饼干,差一点就要掉落在地上。
德洛修看着他,面无表情。
已经过了一段时日了,路伽没有任何动作,但他不可能只是单纯地找诺书亚拿药,天底下哪儿有这么巧的事,被药剂折磨的参赛者突然遇到一个好心人,而那个好心人正好是他的敌对者的参赛者。
诺书亚是海恩恺的人,这段时间,不管是戴里克的情报还是他安排的眼线传回来的信息,得出的结论都是海恩恺是有动作的,只是他们提防的很好,没能让他成功造成任何损失。
海恩恺肯定是收到了什么风声才会有动作,但路伽从未成功接近过他,即便故意放他去和诺书亚会面,也没有传递过什么有价值的信息。
他决定先行审讯路伽。
如果能得知海恩恺的下一步动作,对他们将会更有利。
“客人,我……”
路伽着急忙慌地放下托盘,吞咽了一下,快步朝着他走过来。
“客人,不是这样的……”
他太过慌张,走得很快,本来距离也不远,即将走到德洛修身边时,他的双脚像是被钉住了。
德洛修就那样看着他,冰冷的眸子像是能把他看穿。
路伽腿一软,下意识跪了下去。
德洛修站起来,绕过他,不知道去拿了什么。
路伽跪在原地,垂着头,双手还在轻轻颤抖。
不…不行,诺书亚……不可以,他帮自己那么多,不能…不能……
他满脑子都是浆糊,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
德洛修再过来时,左手拎着一个小木箱,右手正在调整橡胶手套。
路伽眼睁睁看着他戴好手套,拿出药剂和注射器,只觉得心底发凉。
“说吗?”
他看着路伽,只是单纯的询问,没带一丝威胁。
可他手中的注射器针尖泛着银光,路伽怕极了这东西,看到的那一瞬间浑身都僵住了,本来还没有摆脱多久的熟悉的痛苦再次被回忆起来,他控制不住地张了张嘴。
“客人,我…没有……”
又来了。
刑讯官最讨厌两种人。
一种是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开口的人,这种人通常是死士或者特殊训练过的特工,是“死棋”,即便他可以让他们开口,得到的信息也有限。
还有一种,就是满嘴“我不知道”“我不清楚”“我没有”“我都说了”的,哭哭唧唧软弱无能的废物。
总要先吃点苦头才肯说实话。
这群人像是欺诈之神的狂热信徒,空有信仰,没有任何能力,直到被惩戒者施行刑罚,才会意识到,原来一切信仰都是空白,没人能拯救他们。
星力调动着体内的药剂发挥作用,路伽浑身轻颤,说不出话。
他被绑在椅子上,他不敢反抗,也不可能反抗成功。
头脑逐渐开始不清醒,不到五分钟,某种熟悉的感觉袭来,竟然让他因为过分恐惧而清醒了几秒。
他的眼前飘落下黑色的羽毛。
他知道那是什么。
那是乌鸦的羽毛,他又看见乌鸦了。
没有任何预兆的,半空中正在向下坠落的羽毛突然钻入他的喉咙,然后分裂成无数细小的绒羽。
这些羽毛像是有意识一般,一部分想要他咽下去,于是拼命朝着他的食管挤送,却始终被涎液黏住,只能不断左右摇摆,无数绒羽不停地扫在喉间。
而另一部分则想通过嘴巴出来,于是拼命向上,想要挣脱窄细的限制,却同样的出不来,于是羽毛梗泄愤一般的狠狠戳在柔软的喉间。
好痒…好疼。
路伽神色涣散,德洛修看着他努力张开嘴,想一条濒死的鱼,没有焦距的眼睛直直盯着半空,不知道在看什么。
……产生幻觉是很正常的事。
德洛修没心思探究他看到了什么,继续调动星力,微微施压。
“诺书亚,说了什么。”
他再次重复了问题。
他要知道的不是谈话内容,而是路伽有没有通过这些看似不经意的简单谈话,传递出去了什么信息,或者确认,他和诺书亚是否有其他沟通方式。
淡紫色的微光缠绕在指尖,德洛修冷漠地看着路伽,手指一挑。
路伽只记得自己张开了嘴,具体说了什么,他的大脑没有记忆,也控制不住。
德洛修听着他断断续续的复述和回忆,没什么表情,也没有泛起一丝怜悯。
“求…求求您……”
似乎把能想到的都说出来了,路伽顿了顿,凭着求生的本能,努力地祈求着。
他从来都不属于自己。
他的命,曾经一半属于赫铭,一半属于做服务生时的酒吧的老板。
而现在,它只属于德洛修。
小小的瓶子凑到脸前,明明是很淡的味道,但是嗅觉在此刻变得异常敏锐。
说不出是什么花的香味,在此刻直钻大脑,仿佛要把他和那些令他迷失的药剂从血肉中直接分离。
德洛修拿走瓶子的一瞬间,路伽突然清醒过来,猛地大喘着气,极其用力的大口呼吸着,像刚刚溺水过一般。
“咳……咳咳……”
他用力地咳着,束缚身体的镣铐不知什么时候解开了,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整理了刚发生过的事情,双手撑在地上,想要支撑起身体。
“明天,会有人接你。”
德洛修整理着器械,摘下手套,没再多看他一眼。
他想要知道的已经知道了,路伽没有什么多余的价值,其实游戏积分无所谓,只要不是差的离谱,他不介意留着他。
可是他不安分,不安分的人迟早会起多余的心思,他没有留定时炸弹的习惯。
……
心脏坠落于冰崖。
像是梦里,双眼通红,翅膀残缺的鸦群。
路伽足足愣了半分钟,才反应过来德洛修的意思。
……客人…不要他了……?
什么意思?什么意思?那是什么意思?
谁要来接他?接他做什么?送他去哪里?
他会变成什么样?他们要送他去做货鬼?
赫铭,赫铭怎么办?
无数个问题冲击着大脑,让他甚至有些耳鸣,脑子里和耳边都是嗡嗡的声音,又突然变得尖锐。
路伽想开口说话,却发现嗓子哑得不行,他好像发不出一个音节,并且,他也不知道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