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我便让全天下看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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屏退了左右，通明殿中只剩下敖光与天帝两人。
“贤卿，朕知道你会来。”
敖光听这话头，似乎对方并不打算追究他刚才私见三龙王的事，但他深知这位居于万物顶点的帝王力量有多么高深难测，故而只是淡淡答道：“天下之水皆通东海，水中若有异变，臣自然不可能毫无察觉。”
“封神大战过后，各司事务繁多，想必一时疏忽、发放错了东西，也是有的。”
他抬头望去，天帝远远地立于玉阶顶端，笼罩在阴影中面目不清，唇边却似乎是笑着，旋即轻轻伸出一根手指，指向敖光手中攥着的白玉瓶。
敖光一惊。他忽然意识到，即使自己手握实物又怎样，空口无凭，这根本证明不了任何事实，天庭若一口咬定只是“疏忽”，他又能如何呢？
东海龙王的身份在妖族之中或许算得上举足轻重，但在天庭也仅仅是个任人调遣的普通官职而已。他要伸冤，又能到何处去击鼓呐喊？
上方的声音仍旧渺渺传来：
“阐教如今已受到约束，捕妖之事也归于天庭管辖。若是妖族不再有化形之能，便也无法再混迹人群、助纣为虐……倘若各个族类泾渭分明，相安无事，亦是天道所望。”
“为善还是作恶，与能否化形又有何关系？”敖光明白这不过是冠冕堂皇的借口，愤怒像岩浆从心底喷涌而出，他不再顾及尊卑礼节，大声质问：“陛下的意思是，我等湿生卵化之辈，就只配呆在深海荒山中，当个粗蛮的妖怪混混日子？一道仙水轻易降下，断了所有妖族的上进之路，维护的又是谁的特/权？”
“敖卿，你向来是识时务之人。”天帝并未理会他的放肆，依旧缓声道，“龙族自然与一般妖族不同，朕知道你掌管东海最为不易，可以破例为你和族人施予点化，让你们仍能化形为人，修炼精进，不受水源影响。”
这是要收买我吗。敖光挑眉，“承蒙陛下厚爱，想必是有条件的吧。”
“此事除了贤卿几人，本就无人知晓，故而也不必再追根究底，到此为止。”
“……臣若是做不到呢？”
此时他心中已做好了被囚禁的准备，想来申公豹机警，自己若是回不去，他们也定能猜出个八九不离十，再作打算。然而天帝说道：
“你此前偷换灵珠、私放海底妖族，朕都未过问。此番知你情急，自然也是为着家人，朕已派人去接你儿敖丙，想来过不了多时就该见到了。”
敖光倏地变了脸色。“你……要对我儿做什么？”
“不会怎样的，”天帝声音平静，却透出无形的威压。“为了孩子着想，还是慎重些再作决定吧。”
***
西天门内外，众天丁正戒备时，却见横空一道水柱、一道火柱袭来，刚欲抵挡，那水火二柱却交汇在一处，顷刻化成团团烟气，弥漫四散，遮挡了视线。
“来！”哪吒对敖丙道。
他此时已化出六臂，便腾出两臂将敖丙抱起，风火轮一蹬，两人以迅雷之势冲入迷雾中。此时不宜恋战，他们趁着敌人障目混乱之际，打算一口气突出重围，能跑多远便是多远。
哪吒将速度加到最大，敖丙则配合着他，将双锤架在身前唤出水盾防护，凡是撞上来的天兵都被弹开去。就这样二人一体，不管不顾如离弦之箭，一路直撞出天门外，飞向那万丈云海。
“出来了！”
刚要松一口气，敖丙却感到哪吒托着他的双臂一收，随即视野陡然旋转，一股青黑色风暴从后方滚滚而至，若不是哪吒反应灵敏，便要被喷个正着。即使堪堪躲过，他也能感受到那风中混杂着万仞寒光，被刮到一点恐怕就要削骨挫肉。
哪吒啧了一声，刚稳住脚下，另一边一道琴鸣如裂帛之声，又是铺天盖地袭来，敖丙立即用冰凝结出厚厚的屏障护住自己和哪吒，只觉那琴声震耳欲聋、催心裂肺，咬牙挺过了，冰墙已是震得粉碎。
“这是……”他未说完，四下里风起云涌，吹得人站立不住，敖丙下意识抬手遮挡，腕上突然一轻。
“乾坤圈！”他失声道，原来哪吒为防止他灵气耗损导致心神不稳，提前将乾坤圈戴在了他手上，不想此时却被敌人用法宝吸走（*注1）。见那金镯亮晶晶一闪，便落入云中不见了，敖丙一时发急，就要去追，却被哪吒拦下。
“四大天王！”哪吒低声道，“想不到为了抓你，天庭竟然派出这么大阵仗……”
他不得已将敖丙放下，此时四尊巨大如山的身影慢慢浮现，再次将他们围住。两人背靠背摆开架势，哪吒朝对面喊道：“你们脑袋可是坏了？刚才若不小心杀了我们，你几个回去如何交差？”
敖丙听他此时还能放声嘲弄，不由露出一丝微笑。哪吒的肩胛轻轻碰了碰他的：“我来开路，后背就交给你了。”
“好！”
两人同时一跃而起，敖丙不再吝惜力量，抬手挥出冰锥如雨，哪吒亦是使出浑身解数，一杆枪耍得呼呼生风。云顶之上一时间冷光万道、火舌千条，打得天昏地暗。
他们以二敌四，本就处于劣势，后面更有众多天兵乌泱泱追上来。很快敖丙便感觉不支，每一次使出招式，都如同有一根针线正在将他的气力从体内往外抽，他的魂魄又像是要被什么拉扯着，不断往远方飘去。
不行！不能折在这里……
不能让师父他们的努力白费！
他死死咬住牙关，勉力掩护着哪吒。终于在重围中撕开一道口子，哪吒一把抓住他的手，两人的能量缠在一起变为混元之力，夺目的紫光将他们包裹，以锐不可当之势冲了出去。
太好了——敖丙只来得及闪过这一念，脑海中那根线就在此时断裂。他浑身骤然剧痛，一下子失去了知觉。
（注1：此处所描写的分别是青云剑、碧玉琵琶和混元珍珠伞的招数，《封神演义》中哪吒的乾坤圈曾经被混元伞吸走过，这里稍微致敬一下。）
***
“敖丙……敖丙！！”
又是熟悉的呼喊，却比之前更加急促。敖丙猛地睁开眼睛，像溺水后浮出了水面，拼命喘息着。
“哪吒！我刚才……”他环顾四周，发现他们依旧身处万里高空中，只是自己已经变回了龙身，若不是混天绫缠在他身上托举着他，他刚刚便直坠下去了。
“你的灵气到极限了。”哪吒说。
他们仍在逃亡。天兵穷追不舍，只是跟他们拉开了一些距离，天边黑云弥漫，杀气腾腾。唯有一轮圆月尚在，万古恒常，无喜无悲地照耀着。
敖丙不知如何回应。哪吒说的是事实，此刻他连维持清醒都很勉强，要想继续作战几乎不可能。
他又变回了一条小龙，倘若不是灵珠所投，他原本只是这样微不足道的一条小龙。
这样想着，敖丙心中止不住一阵难过。他望向身边的哪吒，发现没了乾坤圈的哪吒已经彻底魔化，经历了方才的苦战，他身上的魔纹愈发血红，肤色也变得黝黑深沉，双瞳中金光流转，六臂之姿宛如杀神。
只是哪吒的唇边还残留着一点笑。
那是留给他的，魔神唯一的一点温存。
敖丙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哪吒不需要他的回应，他们已约定好了，哪吒同意敖丙一起并肩战斗，但当他的极限到来，敖丙也要履行约定，绝不食言。
他垂下头，龙身轻轻贴过去。此时此刻他多么希望能抱住自己的爱人。然而哪吒忽然探身，用嘴唇碰触了小龙冰冷的鼻尖。
敖丙睁大眼睛，浑身的鳞片都紧绷了一下，又慢慢舒展开。他的喉咙哽住了，他想不到，自己竟然是在这种状态下得到了哪吒的亲吻。这一瞬间，他们在一起的所有过往都涌上来，哪吒的笑，哪吒对他讲过的那些话，全部都在他心中回响。
“你放心。”
他们同时说出了这三个字。
身后号角声起，追兵逼近。哪吒一转身，魔气如决堤的洪水倾泻而出，毫不犹豫扑向敌阵。而敖丙也展开龙身，毅然决然向着相反方向，凌空飞去。
脚下是万里江山，他只有一个意念，飞回东海，飞回陈塘关。
眼前闪过一阵阵的昏黑，身体越发沉重，小龙不断地摇着头，让自己清醒。哪怕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哪怕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他也必须支撑下去。就在此时，他感到身下有什么东西在用力地托着他，助他继续前行。低头一看，混天绫竟然还在，是哪吒把混天绫留下了，让它保护着他。
敖丙心中一酸。“混天绫，你……回去帮哪吒吧……”他用爪尖蹭了蹭红绫，轻声说道。
混天绫并不理会。
敖丙眼中涌出泪花。“我不会放弃的。”他努力让自己含住眼泪，“哪吒没有放弃，我也绝不会认命的，这是他教会我的……所以你放心去吧，他比我更需要你……去呀，去帮他！”
像是听懂了他的话，鲜红的绫罗终于簌簌松解，就仿佛是他的心愿所化，像龙一般在空中甩动，朝着高处攀升，追赶主人而去。
一炷火焰冲天而起，驱散了层层云雾，他望着哪吒在那灼目的烈焰中向上飞升，如同一颗永不回头的火流星，红色的光晕将夜空照得通亮。
敖丙闭上眼睛，耳边只有风声。
***
敖光依旧站在那里。
在这三十六重天上，他孤立无援，天帝的话语如万钧压顶，但他始终不发一言。
要屈服吗？倘若此刻屈服，或许他便要永世跪着，再也站不起来，他还有何颜面去面对四海万妖，面对自己的子孙？
要说不吗？对方只是动动手指，他便是剐龙台上难逃一死，更遑论那些还在等他回去的族人。
玉阶上的身影在向他走来，敖光的额头渗出冷汗。他知道留给他思考的时间不多了。
僵持不下之际，突然宫殿外传来一声急报。天帝的脚步停顿了。
“何事？”
“臣等无能，未能截住东海三太子，让他闯出去了！还、还有……”
殿门向两侧轰然打开，感受到如冰霜般射来的目光，来人语气愈发惶恐：“广寒宫起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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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吒！？”
太乙真人惊讶地叫起来。彼时他和申公豹已经被围得精疲力尽，眼瞅着就要被天兵天将按到地上摩擦了，却见一道红光破空而归，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太乙激动道：“不愧是我徒弟！还晓得回来救你师父——咦？”
哪吒根本就没停留，直接从他们头上嗖地掠过，惊得太乙嘴巴都合不拢，倒是申公豹脑筋比较快，立刻明白了哪吒的用意。
“他、他是要去点火！！”
天庭三十六宫七十二殿，大都隐藏于云霄浮岛之上，唯有这广寒宫，夜夜生辉，是下界万民只要一抬头就能望见的所在。
眼下形势已经明了，不论是扣留敖光，还是捉捕敖丙做人质，天庭的最终目的，都是要将设计打压妖族一事压下，威逼利诱封锁消息，让他们三缄其口。
火尖枪头莲花怒放，哪吒冷笑着，将其对准了月宫华美的飞檐。“既然这么不想叫人知道，我偏要让全天下都看见！！”
TBC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我便让全天下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