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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往事2.0 ...

  •   尚知非和商则的认识是一场偶然,准确的说是尚知非单方面先认识商则。
      商则十九岁就出道了,别人读大学的年纪,他已经在赚钱养家。不过一开始尚知非并不知道这些,他只是偶然经过一个在做商业活动的商场时听到了商则在唱歌,觉得很好听,便停下赶路的脚步驻足听完了整首。
      那段时间,奶奶已经生病住院了,他每天又要工作又要忙着去医院陪护,可谓是身心俱疲,那首歌在他奔忙的生活里给了他一丝慰藉。
      那后面差不多又过了几个月,尚知非的公司搞元旦活动,他发现竟然请了商则。商则当时在娱乐圈还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首张专辑成绩也不好,虽然尚知非个人觉得他很有才华,但对于那个圈子来说,人气才是王道,没人气的歌手就是个毫无选择权任人鱼肉的赚钱工具,不管什么场合,只要甲方给钱了,只要经纪人安排了,他就得去。
      等到商则表演结束,尚知非想去后台要个签名,结果在化妆室门外听到了经纪人对他的严厉训斥,大概意思是原本安排了商则去陪集团领导们喝酒,但商则犟着不愿意去。
      酒嘛,商则最终还是喝上了,不过他是自己一个人喝的。尚知非去地下停车场开车的时候,看到他只身一人蹲在墙边抱着腿,脚边还排列整齐地摆着一圈空啤酒罐,刚好把自己围在中间,就像一只在窝里独自舔舐伤口的小动物。
      尚知非想起很久以前,曾有一个小孩用砖头和床单给自己围了一个小帐篷,弄完拍拍手上的灰,转头对他说:“我上学的时候如果有人欺负你,你就躲在里面,我画了结界,一般人进不来,如果有法力高强的进来了,你就拿起砖头拍他,知道了吗?”
      记忆随着笑容远去,尚知非上前打招呼,商则可能为了凑罐子搭窝喝多了,对他一个陌生人张口就是“我被经纪人扔了。”
      这个季节,不说滴水成冰至少也是冷风瑟瑟,商则还是一身单薄的演出服,尚知非怕他冻坏了,脱下大衣给他披上并把他带上了车。问他住哪里要送他回家,他说住在公司宿舍,但同住的几个都不喜欢他他不想回去,想送他去酒店,商则又说怕狗仔拍到会乱写,经纪人会骂他人不红还天天找事。
      最终尚知非把他带回了自己家,交待了两句就着急忙慌地赶去医院看奶奶,再回来的时候已经大半夜了,尚知非不知道商则睡没睡或是走没走,回来的路上想了想还是带了宵夜和醒酒药。
      回到家,尚知非发现原本安置在卧室的商则睡在了沙发上,卷缩成一团,只盖了一床尚知非平时用来搭腿的小毛毯。他走过去拍了拍商则的肩膀:“商则,你要睡觉的话就去房间里睡,外面太冷了,家里还有其他的房间我可以用。”
      商则慢慢坐起来摇了摇头:“不用了,我睡沙发就好,实在不好意思打扰您了,我休息一下明天一早就走,给您添麻烦了。”
      孩子倒是挺有礼貌。尚知非把打包袋放在茶几上,又去给商则倒了一杯水,“肚子饿吗?晚上应该没时间吃饭吧?空腹喝了这么多酒胃难不难受?”他指了指茶几上的袋子,“把那个解酒药吃了再喝点粥。”
      商则没说话,乖乖地吃了药又端起杯子喝了两口水,然后默默打开盒子埋头开始喝粥。呼吸声越来越重,尚知非知道他哭了,但他什么都没说,只坐在旁边静静地陪着,偶尔递上两张纸巾。
      等商则把粥喝完,眼泪也流得差不多了。尚知非把打包袋封好扔去厨房,又从卧室拿出一套睡衣递给商则,让他什么都别想,去洗个澡好好睡一觉。
      商则坐着没动,只红着眼睛望着尚知非,问他能不能陪自己说说话。
      尚知非叹口气,把睡衣搁到沙发边上:“可以,但你先去洗个热水澡,你今天喝了酒又挨了冻,刚刚还在沙发上盖个薄毯子躺着,饶是再年轻的身体也容易受凉,洗了澡换个衣服,我再陪你聊。”尚知非牵了牵自己的衣服,“我忙了一天刚刚又去了医院,我也想先洗一下。”
      尚知非这么一说,商则很听话地拿起衣服就进了浴室。等到两人前后脚洗完澡出来,商则看到尚知非打开了书房的灯,他走到书房门口只见尚知非一屁股坐在地毯上并掀起盖着的毛毯迅速把腿伸了进去。尚知非感受到门边的视线,拍了拍毛毯扭头对他说:“来吧,这下暖和了,你想聊什么?”
      商则被召唤着走进去,学着尚知非掀开毛毯坐下,才发现地毯上铺着一张电热毯,这完全算得上一个自制的简易版地暖,俗话说“人冷腿、狗冷嘴”,这么一铺一盖,腿不冷就觉得整个人都暖洋洋的了。
      尚知非从小桌子上拿过一杯水递给他:“给,怕你故事讲一半口干。”
      商则接过喝了一口:“谢谢您,对了,还不知道怎么称呼您呢。”
      尚知非故意逗小孩:“是啊,都不知道我怎么称呼就敢跟我回家,吃我带的饭,喝我倒的水,就不怕我把你卖了啊?”
      “不怕,”商则脱口而出,然后又低下头抓了抓头发,“那个……您一看就是好人。”
      尚知非故作疑惑道:“怎么,我脸上刻字了吗?我怎么不知道?一会儿我得找个镜子好好看看。”
      商则没说话,冲着尚知非一个劲直笑。
      看商则完全放松了下来,尚知非才继续说:“我叫尚知非,比你大十岁,你可以管我叫一声哥。”
      商则很震惊:“您怎么知道我的年纪?”
      尚知非瘪瘪嘴:“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是你的粉丝,所以了解你的基础资料。”
      “粉丝?”商则更震惊了。
      “是啊,很难以置信吗?我们奔三的人就不能追星了?”尚知非顺手从书架上拿出纸笔放在商则面前,“不然你以为随便什么小孩儿我都会往家里带吗?来给我签个名吧。”
      还真是粉丝啊?商则盯着纸笔喃喃:“我也不是小孩儿了,年一过,就二十了。”
      在二十九岁的人眼里,十九岁当然是小孩儿,不过尚知非没再为了这个跟他继续掰扯,自己也年轻过,知道十九岁在十九岁的人那里,就是上天入地唯我最大最成熟的年纪。
      尚知非没接话,也没有催他,拿了一本书来翻看,算是给商则一个“说说话”的缓冲期。
      等了一会儿,商则开口:“尚哥……”嗯,不怎么好听,大十岁啊,那可以换一个,“尚老师,你觉得我的歌好听吗?”
      尚知非本来只是因为那个红着的眼眶想随便听一听少年人的烦恼,这个称呼一出来,让他突然有了一种责任感,他放下书看着商则认真回复:“很好听,至少我个人很喜欢。”
      商则的表情看不出高不高兴,抿了抿嘴继续说:“我妈妈喜欢音乐,从小就让我学,小时候觉得学那些乐器辛苦又枯燥,但能让妈妈高兴我就坚持了下来。后来,他们有了一个亲生的孩子,爸爸嫌浪费钱不太愿意让我学了,我有了危机感,反而想要继续学下去。”
      亲生?尚知非心一颤:“你是……”
      商则点点头:“嗯,我是他们领养的。妈妈说我从小就长得好看,身体也很健康,所以在福利院第一次见我的时候就决定要收养我。那个时候我还不到一岁,什么都不知道,后来也一直对我很好,所以我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的身份,直到五岁的时候有了一个弟弟。”
      “其实妈妈对我依旧很好,也没打算告诉我,但爸爸对我和弟弟的态度差别很大,我觉得不公平各种哭闹抱怨他偏心,有一次爸爸被我闹烦了就给我说了。”
      “说起来,踏上音乐这条路,一开始是为了讨妈妈喜欢,后来是想着如果不抓紧时间学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学不成了要珍惜,还有就是想着弟弟好动坐不住不喜欢学音乐,所以只要我好好学,说不定可以打败血缘还是妈妈最喜欢的孩子。”商则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说起来也可笑,我好像从没为自己努力过,但为了消除那些不安全感,我比以前更勤奋更能静下心。不过爸爸说归说,到底还是让我学了下去,那时候家里条件还算可以,他不想为了钱的事跟妈妈闹得不愉快。”
      “但是前两年,他的公司效益不好破产还欠了债,别说继续学音乐,就是上普通大学都拿不出钱。妈妈把包包首饰卖了给我凑学费,爸爸为此大发雷霆,说饭都吃不上了还谈什么梦想,更何况还有亲生的小儿子要养。”
      “我放弃了继续读书,并且答应爸爸我会赚钱养弟弟,以报答他们的养育之恩。”
      “我写了一些歌投到现在的公司,没过多久就顺利签了约,我很高兴,觉得自己终究还是幸运的,结果没想到这个圈子跟我想象的完全不一样,这只是一个声色犬马、鱼龙混杂的名利场。”
      少年情绪确实不好隐藏,商则忿忿不平:“公司看到首张专辑成绩不好,就给我分配了一个不起眼的经纪人,经纪人不被重用心有不满就经常朝我发牢骚,有时候还不走正道给我安排一些我不愿意去的酒局。一开始我跟他吵,渐渐地我就不想吵了,随他一个人单方面骂完消气。可我也是人,我也会觉得憋屈,但我没有办法,我说了要养家养弟弟就要做到,我赚的钱都给他们了,有时候甚至还会饿肚子,不过没关系,娱乐圈嘛,饿肚子就当减肥了,这些我都可以忍,忍着忍着也就不饿不憋屈了。但我忍不了的是,我费尽所有心血写的旋律无人问津,我自以为可以红遍大江南北的歌曲成绩平平。”
      说完这些,他又把腿蜷起来用手抱住:“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很矛盾,明明我不喜欢不在意的,但又好像早已生出了野心,我现在觉得很沮丧,常常在想是不是一开始我的选择就错了。”
      尚知非没想到面前这个只有十九岁看着那么娇气甚至吃个饭还在哭哭啼啼的少年会有这样一段经历说出这样一番话。不过也是,经历催人成长,大多数你看不上觉得老大年纪还不成熟的人往往背后都有一个幸福的家庭做支撑,你叹息他的幼稚又羡慕他的环境,大多数情况下,人本来就是矛盾的。
      尚知非不知道该出言安慰还是继续倾听,等了一会儿见商则垂着头没再继续,他才开口:“你一直强调学音乐是因为妈妈是为了消除内心的不安,但其实不止这些,你并不是不喜欢的,对吗?否则你无法从中获得力量。”
      商则抬起头怔怔地看着尚知非。
      “‘忍不了’是因为不甘心,但‘在意’和‘野心’会不会是因为‘喜欢’本身呢?只是这么多年你把自己以为的意识无限放大并自我引导,从而导致你无法对自己的喜好有一个正确的认知?当然,我没有经历过你的经历,也不在你现在这个年纪,无法告诉你什么是准确的答案,所以还是得你自己去思索去判断。你这么聪明,应该很快就能想明白的。”
      “不过我可以告诉你的是,不是喜欢就能做出成绩,是有了成绩才会喜欢,没有人能在逆境里一直保持热爱,”尚知非停顿了一下,才眼神坚定地看着商则继续说,“但我相信十九岁的你可以。十九岁意味着什么你知道吗?意味着忍不了你可以闹,喜欢可以伸手要,有野心可以放肆闯,这是一个能让全世界都围着你转的年纪,你什么都可以,唯独不可以沮丧,这个词可不是为了十九岁创造出来的。你知道年轻最大的资本是什么吗?不是旺盛的精力、强健的身体和拼搏的勇气,年轻最大的资本是拥有容错率,所以不要怕选错了。等你闹过拼过闯过之后如果发现还是不喜欢,也不要偏激,我们可以选择从头开始,也可以选择只当这是一份糊口的工作,你只是来赚钱养家的,与外面千千万万的普通人没什么区别。”
      商则想了很久,而后坚定地点头:“我喜欢音乐,尚老师,我想我是喜欢的。我喜欢写歌,写歌的时候我都不会困不会饿,我想写好多好多歌,好多好多好歌,想让大家都跟着唱,还想开演唱会,让台下所有的荧光棒都为我点亮。”
      尚知非微笑看着少年人,觉得年轻可真好啊,就像原野上的草,经过一个冬季的蛰伏,春风一吹,又绿意昂扬。
      商则凑近了些,眼巴巴地望着尚知非:“尚老师,你说你是我的粉丝,说我的歌好听,我真的好高兴,突然就觉得以前受的苦不算什么了。以后也还要请你继续当我的粉丝,不要爬墙啊,只要我知道还有一个人在给予我肯定,我就能继续走下去。尚老师,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被偶像请着当粉丝?这也算是粉丝界独一份了吧,以后商则要是红了,我这经历得遭多少追星女孩羡慕嫉妒恨啊。
      听完这一段,尚知非再次感叹年轻可真好啊,自己还没怎么安慰呢,年轻人自己就把自己诓好了。可供他发挥的余地不多,只能顺水推舟再鼓励两句:“娱乐圈虽然跟其他圈子不一样,但往直白了说,这也只是一份职业,职场都会有糟心事,但你有‘喜欢’和‘梦想’加持,已经比绝大多数只是为了混口饭吃的人要幸福得多。你很有才华,可能大多数人听惯了情歌不太适应你的风格,可至少我失意怅惘的时候是真的在你的歌里获取过力量。我不能说你一定会红,但既然遇到了,我想我应该要对你说一声‘谢谢’。”
      这些话说完,眼看商则眼睛又开始红了,尚知非拍拍他的肩膀:“好了,不早了,去睡吧。虽然你有才华,但娱乐圈也是看脸吃饭的,长黑眼圈就不好了。”
      商则的眼泪被笑冲了回去,站起来往外走两步又回来抱住尚知非:“谢谢你尚老师,谢谢你今晚带我回来,谢谢你给我买饭,谢谢你愿意听我诉说,自从进了这个圈子,我每天谨小慎微,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跟人好好说说话了。”他放开尚知非眼神真挚地望着他,“更谢谢你今晚对我说的这些话,你不知道这些话对我来说有怎样的意义。”
      尚知非在商则背上拍了两下:“我家的路你认得了,以后如果还想说什么,可以来找我,去睡吧。”
      那棵目瞪口呆听完这么一整串故事,半响才问:“然后呢?”
      然后啊?然后就是后话了。尚知非笑着摇摇头,“然后第二天他就走了啊,走之前还在我给的纸上认认真真给我写了一段感谢的话,签上了自己的大名。后来也没见几次我就出国了,这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见。”
      那棵拍拍自己的胸口,还好没见几次,要是多见几次,说不定今天的单身狗又得多两只了。
      尚知非看着他的小动作觉得有些好笑,“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没有那些事,小则在我这儿就是个小弟弟。”他仰起头叹口气,“小的时候是我弟弟照顾我,我自己力所能及的时候也顺便照顾照顾其他人。”毕竟真正想照顾的那个人,可能一辈子都见不到了。
      那棵知道他心里一直有这么一道裂口,他不是系铃人,无法让裂口愈合,只能搂过他抱在怀里轻声安慰。抱了一会儿没忍住,还是鼓起勇气问:“知非,你当初为什么会出国?”
      尚知非愣了一下,表情倒是没什么变化,“这个啊,说来话长,今天太晚了,以后再告诉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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