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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洛洛,别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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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洛安极力佯装镇定,试图让自己的言行举止与平日无异,可禹雪辰时不时流露出的亲昵举动,却如同密集的鼓点,一下又一下重重地敲在他的心尖上,令他的心不由自主地阵阵收紧。一顿饭的工夫下来,岑洛安只觉胸口憋闷,好似下一秒就要患上心脏病一般。
饭后,禹雪辰利落地收拾着碗筷,一边手头忙碌,一边开口说道:“安弟,叔叔昨天跟我说,让你今天跟着一道过去看看场地,你赶紧收拾收拾,咱们一会儿就出发?”
经他这么一提醒,岑洛安才猛然想起岑父昨日的那番嘱托。当时,岑父拉着禹雪辰,言辞恳切:“小辰啊,你能力出众,不像我家那不成器的小子,整天就知道吃喝玩乐。你要是有空,就多提携提携他,我和他妈对你感激不尽呐,感激不尽!”
禹雪辰自是满口答应,还不忘替岑洛安美言几句,说他在地产规划方面可比自己在行多了,言辞间满是谦逊,甚至还表示下次可以让岑洛安领着他去项目上实地勘测,笃定能从他那儿收获不少宝贵见解。
岑洛安昨日不过是随意听了一耳朵,哪成想禹雪辰第二天就上门来邀他同行。说实话,此刻的他是真不愿去。知晓了禹雪辰的那份心思,他是真不知该如何再和那人相处了。
可禹雪辰显然没打算给他逃避的机会,岑洛安光是用脚趾头想想,都能猜到自己要是拒绝,禹雪辰会是怎样的反应。这人表面看着温文尔雅、人畜无害,实则骨子里倔强得很,一旦认准了什么事,那便是九头牛都拉不回。今儿个他要是敢不应,这人保不齐会在他家耗上一整天,就为了“照顾”他。
想到两人届时大眼瞪小眼、气氛尴尬到极点的场景,岑洛安忍不住打了个寒噤,赶忙应道:“哎,好,我这就洗漱换衣服去。”
岑洛安洗漱完毕,擦着脸从卫生间出来时,禹雪辰已经将碗筷洗刷干净,正端坐在沙发上,神情专注而又温柔地凝视着手中的物件。
岑洛安心中好奇,悄无声息地从沙发背后探过头去,这一眼,让他顿时倒吸一口凉气。禹雪辰手中捧着的,不是别的,正是他的相册!那里面是从他牙牙学语、穿着开裆裤的懵懂幼童时期,一直到大学毕业、初涉世事的青涩青年阶段的各类照片,林林总总、五花八门。
一时间,岑洛安只觉浑身不自在,好在禹雪辰似乎听到了他的动静,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轻轻放下相册,还不忘打趣一句:“安弟这颜值,那可真是没得说,哪怕留着当年那杀马特造型,都掩不住周身的帅气,妥妥的人群焦点啊。”
“禹哥,你这夸得,我都不好意思了。”岑洛安脸颊微微泛红,有些难为情地挠了挠头。
禹雪辰却突然凑近,本就俊美得近乎妖孽的脸在岑洛安眼前瞬间放大,近得他都能数清对方浓密卷翘的睫毛。岑洛安只觉心脏猛地漏跳一拍,呼吸都为之一滞。
见计谋得逞,禹雪辰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弧度,眼中笑意更浓:“嗯,还真有点脸红了,没想到安弟脸皮这么薄呢。”
调侃完,他便转身,迈着大步朝门外走去。岑洛安望着禹雪辰渐行渐远的背影,缓缓闭上眼睛,在心底暗自腹诽:这男人,长得如此妖孽,简直没天理了,简直就是祸水!
“还不走吗?”禹雪辰的声音从门口悠悠传来,岑洛安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扬声道:“来了。”
北郊,群山环抱,山峦叠翠,一条清澈的溪流顺着山涧潺潺而下,水流撞击在石块上,溅起晶莹的水花,发出哗啦啦的悦耳声响。禹雪辰熟门熟路地沿着蜿蜒曲折的山路驾车穿行,许久之后,才缓缓停下。
路旁,“温泉山庄”的招牌醒目地矗立着,施工现场一片忙碌景象,身着蓝色、黄色工作服的工人们如忙碌的蚁群,来回穿梭,各司其职。
自打这个项目启动以来,岑洛安还是头一回踏足此地。虽说先前温泉山庄尚在营业之时,他也曾为了考察来过几次,可如今时过境迁,地段易主,整个布局、规划都已与往昔大不相同。
岑氏家族在房地产业深耕多年,岑洛安平日里也时常会到各个项目的工地上去转转,查看工程进度,确保一切都在正轨之上。而且,有时候跟这些直爽憨厚的工头打交道,可比和那些心思弯弯绕绕的项目经理交谈轻松多了。
工地里不少都是岑氏的老员工,眼尖的远远瞧见岑洛安,立刻热情地挥手打招呼。禹雪辰从一旁拿起两个安全帽,趁着岑洛安回应熟人的当口,极为自然地将其中一个轻轻戴在了岑洛安头上。
他手指上的温热划过岑洛安的脸颊,让岑洛安好一阵恍惚,不由红了脸。
“哎,这天儿太热了,太热了·····”岑洛安佯装热意难耐,边说着边快步朝熟人走去,与禹雪辰拉开了两步距离,直到这时,他才感觉自己急促的心跳稍稍平缓了几分。
“岑总好,禹总好!”一路上,问候声此起彼伏。
走着走着,岑洛安瞧见了一个熟悉的面孔——张贵。在岑氏效力多年,堪称元老级别的人物。之前,他还听岑西宁满腹怨言地念叨过,说禹雪辰行事手段凌厉果决,张贵不过是犯了点小懒,就被禹雪辰揪住小辫子,狠狠整治了一番。
当时岑西宁提及此事,那是咬牙切齿,满脸愤懑,言辞间让岑洛安误以为禹雪辰大刀阔斧地辞退了一大批岑氏员工,没成想今日一见,张贵居然还在这儿。
禹雪辰注意到了岑洛安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讶,他冲着张贵微微点头,淡声道:“张头儿,技术活儿还得靠你,你这手艺,大家都信得过。”
岑洛安顿时心领神会,原来禹雪辰看重的是张贵精湛的技术,而非其他。
禹雪辰一边走,一边向岑洛安详细介绍着:“现在项目还处在拆除阶段,看着是有点乱糟糟的,等建好了,就大不一样了。”说着,他抬手遥指一处,兴致勃勃道:“看那儿,原本是个杂物堆放点,不过位置得天独厚,紧邻山涧,我打算把这儿保留下来,精心打造一番,做成一个特色景点,就叫情人涧。到时候再请人编撰一个浪漫动人的故事,保准能吸引游客驻足拍照打卡。还有那边……”
岑洛安听得入神,不时也会根据自己的见解插上几句嘴,给出一些独到的建议。两人并肩而行,边走边聊,不知不觉就走出了老远,来到了正在紧张施工的核心区域。
岑洛安觉得,禹雪辰似乎总有一种魔力,可以让自己毫无压力的和对方交谈。
突然,头顶上方传来一阵尖锐的惊呼声。岑洛安尚未来得及抬头看清状况,就感觉身体被一股大力猛地扑倒在地。紧接着,“砰”的一声巨响在耳边炸开。
一声沉闷的痛哼从头顶上方传来,岑洛安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儿,他焦急地大喊:“你怎么了?”几乎同一时刻,禹雪辰急切的声音也在耳边响起:“你没事吧!”
刹那间,四面八方的工人纷纷涌了过来。
“禹总,您千万别乱动!兄弟们,快,快来搭把手!”
岑洛安心急如焚,满心担忧,根本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东西砸了下来,但有一点他无比确定,那就是禹雪辰为了推开自己,生生替他挡下了这致命一击。
“乖,别动。”身上的禹雪辰闷哼一声,声音因疼痛而微微颤抖,却依旧透着不容置疑的沉稳,试图安抚岑洛安。
此时正值盛夏,天气酷热难耐,禹雪辰身上那件单薄的衣衫早已被汗水浸透,就连他的额角,也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分不清是热汗还是冷汗。
岑洛安眼眶泛红,心急如焚,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却只能咬着牙,强忍着一动不动,生怕自己稍有动作,就会加重禹雪辰的伤势。
“好了,好了。”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声,紧接着,几个工人小心翼翼地将禹雪辰从岑洛安身上抬了起来。
不过几秒钟的时间,于岑洛安而言,却好似熬过了一个世纪般漫长。
很快,一名医生模样的人匆匆赶来,神色凝重,迅速蹲下身为禹雪辰止血。
岑洛安全程一言不发,双眼死死地盯着禹雪辰右腿大腿处那个触目惊心的血洞,鲜血汩汩涌出,瞬间染红了大片衣衫,眼前的场景渐渐模糊,仿佛被一层血色的迷雾笼罩。
血,到处都是浓稠刺目的鲜血;惊叫声、呼喊声交织在一起,混乱嘈杂;还有那远处传来的刀剑相撞般的破空声,以及记忆深处一道低沉的男人声音:“你要杀我吗?那应该往这里,这里刺。”
这一瞬间,岑洛安只觉眼前这血腥惨烈的场景,与记忆中某个莫名的画面诡异地重合在一起。钻心的疼痛从心口处蔓延至全身,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岑洛安用力闭上眼睛,试图让自己镇定下来。多年来,他早已练就了极强的情绪自控力,可此刻,他却几乎将牙齿咬碎,才勉强分清现实与虚幻,不让自己彻底沉沦在那汹涌而来的痛苦回忆之中。
“禹哥……”岑洛安再也忍不住,脱口喊道。再睁眼时,泪水已然决堤,不受控制地奔涌而出。
禹雪辰似也未曾料到岑洛安会哭,当即一怔,惨白的嘴唇轻轻颤动,声音虽透着虚弱,却依旧温和有力:“落落,别哭,我没事……”
岑洛安张了张嘴,想说“我不想哭”,可喉咙却像被什么东西哽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任由泪水肆意流淌,浑身颤抖得厉害,仿佛有另一个灵魂在身体里左冲右突,试图冲破躯壳钻出来般。
即便医生已经对禹雪辰进行了简单包扎,可禹雪辰的伤势容不得半点耽搁。岑洛安深知此刻的自己,手抖得厉害,根本开不了车,只能叫了老张头,让他开车带着自己和禹雪辰,火速赶往最近的医院。
直到抱着禹雪辰坐上车,岑洛安才感觉自己那仿佛飘远的魂魄重新归位。他低头,目光落在禹雪辰腿上不断渗出的鲜血上,眼眶瞬间又红了一圈。
“禹哥,为什么……”为什么要不顾安危地替我挡呢?后半句话,岑洛安死死咬在舌尖,终究没有问出口。
禹雪辰脸色有些发白,可他望着岑洛安的眼神,却透着无尽的柔情,再没了半分往日的隐藏与克制,仿若决堤的洪水,汹涌澎湃地朝岑洛安席卷而来。
“你还感受不到吗?”他轻声呢喃,声音轻得如同风中的一缕叹息。
岑洛安缓缓垂下眼眸,他不敢再看,他怕再多看一眼,自己就会彻底溺毙在禹雪辰这满目的深情之中,万劫不复。
禹雪辰凝视着岑洛安,幽深的眸子里悄然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精光。
他终于不再逃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