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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重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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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和方策海离婚的第三年春,沈庭云再次碰见了他。
如果不是工作需要来这里采风的话,沈庭云想,她根本不会再踏足这个伤心之地。
云海陶艺工作室与旅居民宿外,站着两个女孩子,其中一人拖着行李箱正在单手打电话,“主编我知道了,我跟沈老师已经到了,最迟下个月初一,我肯定能催到稿!”
女孩呵呵笑了两声,才把电话挂掉,只是一挂电话,即刻挂上一副哭相,冲着旁边提着电脑包、背着背包的女孩道:“沈老师,咱们这回真的要快点定稿了,不然主编真的会骂我的……”
沈庭云侧过头来,将方才眸中一闪而过的异样色彩压下去,轻声道:“雪雪,我们换一家吧,稿我会尽快交的。”
陈雪:“?”
*
没想到入住的酒店晚上还有歌舞活动,沈庭云过来时,注意到陈雪发亮的眸光,踌躇片刻后又停了下来。
“沈老师——”
沈庭云点了一杯低度数的酒,侧过头问她,动作间,蜷曲的波浪卷发滑到前面来,“你要什么?”
“什么都可以的沈老师!”
陈雪笑着接过员工递过来的酒杯,“谢谢沈老师!”
只是她转过身来时,却见沈庭云已经坐在一旁的高脚凳上,静静望着窗外的建筑。
那张成熟姣好的脸上隐隐蒙着一层淡淡的阴翳,陈雪是去年才调到这位公司头部大作者沈庭云的身旁做助理的,先前只是听说过她的名字,也知道她的作品,可并不了解她的为人。
但相处一年下来,也大致明白过来她还是个很开朗的人,可这样忧郁的神色,陈雪还从未见过。
到底是为什么呢?
沈庭云将酒杯送到自己唇边,外面的灯光时不时闪着,连带着周围都照得异常明亮,她一时有些恍惚。
好像当年那个人也是在这样的灯光下表白的。
只是……
她的手紧紧抓着酒杯,许久才又松开。
眼帘缓缓掀开。
一切都结束了。
周围突然骚动起来,音乐乍然停止,耳边传来一阵嘈杂声。
她疑惑着回头过去看,却见酒店大门已经被人死死封住,一个状似疯癫的男人扯着嗓子喊着“别动!”
她心中一咯噔。
什么情况!
之后便是各种抽泣和惊吓声,沈庭云第一反应是摸手机报警,可她忘了,手机在楼上充电。
“嘭!”
沈庭云身边桌上的瓷瓶被碰掉,刚才在她旁边坐着的小女孩手足无措地颤.抖着,几乎要哭出来。
那怪人已经握着水果刀跑过来,众人顿时悬起心来,沈庭云顾不得其他,连忙将小女孩护住往后门跑。
可那怪人穷追不舍,沈庭云这几年熬夜写文身体并不好,更别提抱着孩子跑了,自己跑都快不起来。
酒店的地擦得很亮,可此刻却成了她的催命符,脚下一滑,便跪倒在地上。
“姐姐!我不想死!”
小女孩的哭声声声入耳,听得屋内所有人都心惊胆战。
莫大的恐惧顿时笼罩沈庭云整个身体,膝盖处的疼痛似乎愈演愈烈,一种旧伤要复发的不详预感迅速在心底升起来。
怪人持刀迅速向她跑过来,眼中尽是癫狂之色。
“沈庭云!”
一声熟悉而又陌生的呼喊声将她的思绪迅速拉回来,她抬头去看,只见男人从侧门跑进来,飞速揽住她的腰将她抱起,弹过来的石头猛地向那怪人冲过去。
2.
医院里,许久未见的方策海蹲在她病床旁边,声音都有些发哑,“你……”
沈庭云侧过头去,“这次多谢你了。”
见她冷漠,方策海也想伸出手去触碰她,却又很快收回来,“我们真的没可能了吗?”
“你想有什么可能?”沈庭云闻声又侧过头来望向他,“从结婚开始,你爸妈就费尽心思磋磨我,你一出差就是十天半个月,我为着你奔波劳累从没跟你诉苦过,可你妈恶人先告状,你居然真的信了?”
沈庭云慢慢阖上眼睛,“我很累了方策海,当初离婚的时候说过两不相欠,我采风完后就要去国外留学了,也许之后也不会再回来,你知道的,我们绝对没可能了。”
方策海低低地道:“……我知道。”
“我知道……”
方策海走后,门外的小雪便很快进来,将饭菜放下后,压不住心中的好奇,便试探着问:“沈老师,他是……”
“你都听到了。”沈庭云道,“我前夫。”
“那你……他……”
“不会。”沈庭云果断道,“我三天内交稿,你订七号的机票,我们离开这里。”
“沈老师……”
“破镜又怎么能重圆,即使重归于好,也总会有裂痕。”沈庭云抬头望向小雪,“不能将就,无论如何,都绝对不能将就。”
3.
沈庭云熬了个几个通宵,将稿件写好提交,推开民宿的门时,见小雪已经等在外面了,“沈老师,九点的飞机,您要不要吃个饭再去?”
她点点头,随后走向餐厅那边。
“面包热牛奶,谢谢。”沈庭云用手机扫码点餐,“有糖块吗?”
店员摇头,“抱歉小姐,我们没——”
一个电话打进来,店员连声道“好”,随后冲着她礼貌笑道:“您稍等,我们店员去买了。”
“好。”沈庭云点点头,将上好的面包牛奶放在一旁的餐桌上,等着她们店里的糖块送过来。
“这是您要的糖块。”从外面回来的店员将一罐汤拿过来放到桌子上,“请慢用。”
沈庭云当即把罐子打开,那是带着淡淡陈皮味的糖块,可不知怎的,她总觉得这味道很熟悉似的。
但一直到她登上飞机,都没想起来这味道为什么这么熟悉。
机场外站着一个人,他一言不发,只是静静盯着那已经起飞的飞机出神。
一旁的青年踌躇着问:“真的不去看看?”
方策海摇摇头,“没必要了,我们之间或许真的没可能了。”
“可当年你也是工作需要才会那么忙,以至于重度抑郁,但现在都还时不时精神恍惚,这不能全怪你啊!”
“病不病的,都不重要了。”方策海微笑着望向远处已经消失不见的飞机,“正如她所说,破镜是不可能重圆的。”
如今也只要她安康无虞,一切就都没什么可在意的了。
纵使不能再在一起又如何呢。
喉咙中涌上一股腥甜,眼前陷入一阵黑暗。
也许,一切也是该结束了。
这段感情里,谁也不是赢家,也都并非输家。
可到底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呢?
方策海不明白,沈庭云也不明白。
但一切都已发生,再也无力回天。
4.
飞机上,沈庭云打开飞行模式,随后将手机屏幕按熄,用手撑着靠在飞机的窗户旁,静静望着窗户外面的云层。
那些云在空中漂浮着,可见不少因风浮动的白云。
飞机行过之处,风速也将过处的云朵冲击得分散出一片白线,细细看来,那云线像是一团白色烟雾在空中浮动着。
漂浮着活动着。
一如她与方策海当年一样。
当年……沈庭云的眼皮缓缓放下来合上。
她和方策海相遇是在十一年前,当年她在车站等车去学校,但明明上一刻还风和日丽,下一刻就能下起瓢泼大雨。
沈庭云出来时没带伞,雨势又很大,一下子就将她淋了个透彻,身上的天丝裙子此刻也湿答答地贴在身上,黏糊糊的很是令人心烦。
但更令人难受的是,淋过雨她更冷了。
她只能迅速跑到一旁的饭店屋檐下躲雨,但眼见雨势越来越大,她竟被困在此处动不了。
可她都跟社团那边谈好了要去给他们指导剧本,如今这样……难道要失约吗?
正苦恼着,面前骤然出现一双脚,那是一双干净的运动鞋,裤角都没沾上一点泥水。
那人的雨伞送了过来,“没伞的话,这把给你吧。”
沈庭云愕然抬头,只见面前站着的是个约莫二十多岁的男孩,身上穿着的是套运动衫,额头还坠着汗珠,显然是刚刚运动过的。
沈庭云许久才反应过来,“可是你……”
“你拿着吧,我就住附近,跑过去就好了。”方策海将伞塞给她后,就用手挡着额头,快步跑开。
“谢谢你了!”沈庭云突然又想起来,连忙跑出去冲着他喊道:“可是这伞我怎么还你啊?”
方策海背着她摇了摇手,“不用还,送给你了!”
飞机的颠簸让沈庭云骤然回神,方才的回忆被全部摇散。
她是和方策海自由恋爱、步入婚姻殿堂,但哪有那么多小说男女主情节?婚后所有弊端全都暴露出来了。
其他的暂且不说,他们的时间冲突就是最大的问题。
方策海毕业后在一家私企工作,工作性质又是时不时出差的,记得有一回,他甚至出差了五个月,沈庭云连他样子都忘了。
况且,还有他.妈也不是个善茬,她结婚当晚,那老太就一改婚礼时的慈眉善目,端来些稀奇古怪的汤药让她喝。
其实只不过是催生大孙子。
可现在都21世纪了,沈庭云虽然不是什么厉害人物,可也是985海州大学的优秀毕业生,封建迷信她是一个字都不信。
但老太太一察觉她不想喝,立刻换了副嘴脸,口中骂骂咧咧说着什么“挡我儿子气运”“不好生养”诸如此类。当然这老太太不是傻的,她这样尖酸刻薄的嘴脸只在沈庭云面前展露出来。
在她儿子面前,她依旧是慈眉善目的好母亲、好婆婆。
甚至年夜饭都让她一个人忙碌,自己躺在卧室里戴着耳机练广场舞。
那一年,方策海出国谈单子,已许久没回家里,这些腌臜事他当然不知道。
沈庭云的失望在一次次被忽视、被折辱、被污蔑中步步积攒提高。
“方策海,我们离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