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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折枝之痛 ...

  •   江南的雨,像是被命运揉碎的离人泪,淅淅沥沥地洒落了整整一个月。雨丝细若游丝,绵绵密密地笼罩着黛瓦白墙,将整个天地都浸成了一片朦胧的水墨色。
      青苔在潮湿的墙角悄然生长,沿着斑驳的砖墙蜿蜒攀爬,仿佛岁月留下的泪痕。
      江晚棠倚在临水阁的窗前,素手轻轻撑着脸颊,眼神空洞地望着水面。雨滴不断地砸在平静的湖面上,溅起无数细小的涟漪,一圈圈地扩散开来,又渐渐消散,就如同她此刻凌乱不堪的心。
      湖中的鱼儿偶尔跃出水面,又迅速地沉入水底,只留下短暂的水花,转瞬即逝。她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那张曾经洋溢着明媚笑容的脸庞,如今却布满了愁云惨雾。
      手中谢烬珩托人捎来的信笺已被反复摩挲,边角早已卷起,墨迹也因泪水的晕染而变得模糊不清。她一遍又一遍地读着信中的内容,字字句句都如同一把把锋利的匕首,刺痛着她的心。
      信中细细诉说着江溯川腿疾的恶化,每一个字都浸透了担忧与无奈。她仿佛看到了兄长强撑着病体,却仍惦记着自己安危的模样,泪水再次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滴落在信笺上,晕开了更多的墨痕。那些晕染的字迹,就像她破碎的梦,再也无法拼凑完整。
      她攥紧信纸,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浑然不觉疼痛。心中暗暗发誓,等这恼人的梅雨停歇,定要即刻启程回到兄长身边,好好照顾他,再也不离开。然而,命运却总是如此残酷,连这个小小的愿望都不肯成全她。
      那一日,天空阴沉得可怕,乌云层层叠叠地压下来,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吞噬。一道圣旨的降临,瞬间打破了江府的宁静,整个府邸都笼罩在一片死寂之中。
      雕花窗外,暴雨如注,豆大的雨点砸在芭蕉叶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芭蕉叶被打得东倒西歪,仿佛也在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悲鸣。
      宣旨太监尖锐刺耳的嗓音划破了压抑的空气:“江氏晚棠,温婉贤淑,着即入宫,册为贵人……”那声音在寂静的府邸中回荡,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江晚棠的心头。
      她只觉眼前一黑,一阵天旋地转,险些昏厥过去。双手死死攥住裙摆,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鲜血顺着指缝缓缓滴落,在青砖地上晕染出一朵朵小小的红梅,可她却毫无知觉。
      曾经,她无数次在江南的烟雨里憧憬爱情,幻想着能与心爱之人携手漫步在青石小巷,看尽世间繁华,共度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美好岁月。
      她想象着自己穿上嫁衣的模样,是为了嫁给那个让自己心动的人,而不是为了所谓的皇命。她曾在月下对着流星许愿,希望能和心中的那个他白首不相离。然而,这一道诏书却将她所有的幻想击得粉碎,那些美好的憧憬,在“奉天承运”的威严下,化作了满地无法拼凑的残梦。
      入宫那日,天空依旧阴沉,铅云低垂,仿佛触手可及。风裹挟着细雨,如刀子般刮在脸上,生疼生疼的。江溯川拖着病弱的身躯,执意要来送别妹妹。
      他的脸色苍白如纸,嘴唇毫无血色,每走一步都显得那么艰难,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拐杖重重地敲击在青石板上,发出“咚咚”的声响,那声音里满是无奈与不舍,每一声都像是在撕扯着他的心。
      好不容易走到马车旁,他颤巍巍地伸出手,想要触碰妹妹的发簪,仿佛这样就能留住她,将她从这无情的命运中拉回来。
      可无情的侍卫却粗暴地将他拦下,他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
      谢烬珩眼疾手快,连忙扶住他,双手紧紧地环抱着他,生怕他会倒下。江溯川望着马车里的妹妹,眼中满是痛苦和愧疚,他恨自己无力保护她,让她陷入这冰冷的深宫。
      江晚棠坐在马车里,透过车窗,看着兄长苍白如纸的面容和眼中满是不舍与担忧的泪水,心如刀绞。
      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拼命地想要记住兄长的模样,记住这最后的时刻。马车缓缓启动,车轮碾过青石板,发出“辘辘”的声响。
      她望着兄长和谢烬珩的身影在雨幕中越来越小,直至消失在朱红宫门后,再也控制不住情绪,泪水决堤般奔涌而出,打湿了精致的嫁衣。那嫁衣上的金线刺绣,在泪水的浸泡下,仿佛也失去了光泽。
      而江溯川压抑的抽气声混着雨声,在空旷的街道上回荡,浸透了满地水洼,也浸透了每一个人的心。
      他望着马车远去的方向,久久不愿离去,任凭雨水打湿了衣衫,泪水和雨水交织在一起,顺着脸颊滑落。他的身体在雨中微微颤抖,就像一片在寒风中摇曳的枯叶。
      夜色深沉,如浓稠的墨汁,笼罩着整个谢府。府内灯火昏黄,在雨幕中显得格外孤寂。谢烬珩端着药碗,步伐沉重地走进江溯川的房间。
      他的眼神中充满了忧虑和心疼,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青瓷碗与勺柄碰撞发出细碎的声响,在寂静的屋内格外清晰。药碗里的汤药冒着热气,却驱散不了房间里的寒意。
      “该喝药了。”他的声音低沉压抑,带着难以掩饰的痛苦,仿佛每一个字都有千斤重。那声音里,有对江溯川病情的担忧,更有对无法改变现状的无奈。
      江溯川偏过头,避开递到唇边的药碗。褐色的药汁洒在衣襟上,洇出深色的痕迹,如同他们此刻黯淡的心情。
      他的眼神空洞,望向窗外,仿佛在寻找着什么,又仿佛什么都不在意。窗外的雨还在下,敲打着窗棂,发出“嗒嗒”的声音,像是在为他们哭泣。
      谢烬珩单膝跪地,与江溯川平视,他的眼中燃烧着愤怒与不甘:“明日我便去求见陛下,无论如何,要让晚棠回来。”他的声音坚定而决绝,仿佛只要他去做,就一定能将江晚棠带回来。
      然而,他自己心里也明白,这皇宫高墙,又岂是那么容易突破的。
      江溯川抬手,颤抖着按住谢烬珩的肩膀。他的掌心触到一片湿润,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未干的泪痕:“别去。柳家势力盘根错节,贸然行事只会……”
      话未说完,剧烈的咳嗽便撕裂了他的喉咙,猩红的血迹在帕子上晕染开来,像是绽放的妖冶红梅。那血迹刺痛了谢烬珩的眼,也刺痛了他的心,他看着江溯川虚弱的模样,心中满是自责和心疼。
      深夜,万籁俱寂,整个世界仿佛都陷入了沉睡。江溯川独自倚在窗前,目光穿过沉沉夜色,遥望着宫城方向。
      那里灯火点点,明明灭灭,宛如江晚棠曾经发间闪烁的珍珠。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思念和担忧,仿佛想要透过这重重夜色,看到妹妹在宫中的模样。
      他回忆着妹妹小时候的点点滴滴,那些欢声笑语仿佛还在耳边回荡,可如今却只剩下无尽的思念。
      他想起幼年时,江晚棠发着高烧,小脸烧得通红,却仍紧紧攥着他的手指,用虚弱的声音说:“哥哥,等我长大了,要给你找天下最好的大夫。”
      那时的她,眼神中满是坚定和依赖。如今,那个天真烂漫的小女孩,却被困在那座华丽的牢笼之中,独自承受着一切。想到这里,江溯川的泪水再次夺眶而出,滴落在窗台上,很快就被雨水冲刷殆尽。
      案头,江晚棠留下的话本静静躺着,夹在其中的玉兰花瓣早已干枯,失去了往日的生机,却还固执地保留着最后一抹若有若无的香气。那花瓣仿佛是他们曾经美好时光的见证,如今却也如同他们的命运一般,渐渐凋零。江溯川伸出手,轻轻抚摸着那片花瓣,仿佛能触摸到妹妹的温度。
      谢烬珩悄然走进房间,他望着江溯川孤寂的背影,心疼得无以复加。他轻轻将一枚银铃放在话本下,那银铃与江晚棠发间的一模一样,在月光下泛着清冷的光。
      当微风拂过,银铃发出清脆的声响,那声音仿佛是江晚棠的笑声,在房间里回荡,却又显得那么凄凉。这声音,不仅没有带来一丝慰藉,反而更添了几分伤感。
      窗外,雨还在下,淅淅沥沥,敲打着芭蕉叶,也敲打着两颗破碎的心。曾经的温暖与欢笑,在命运的无情拨弄下,化作了如今的痛苦与思念,在这漫漫长夜里,无尽蔓延。
      宫墙内,江晚棠强撑着微笑,应对着宫中的明枪暗箭。她的宫室里,摆满了精致的器物,却没有一件能让她真正开心。每一次的请安、每一场的宴席,都是一场煎熬。淑妃等人表面上对她客客气气,话语里却暗藏着讽刺与打压。她只能默默忍受,将委屈和泪水咽进肚里。
      在那些无人的深夜,她蜷缩在冰冷的床榻上,听着窗外呼啸的风声,泪水打湿了枕头。她望着窗外的明月,想着远方的兄长,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思念和牵挂。
      她多么希望能回到过去,回到那个在江南无忧无虑的日子,可她知道,这一切都再也回不去了。她只能在这深宫之中,独自面对孤独和寂寞,等待着命运的安排。
      江溯川的病情在思念和担忧中日益加重。他常常整夜整夜地咳嗽,无法入眠。他的身体越来越消瘦,原本就苍白的脸色愈发没有血色。
      谢烬珩日夜守在他身边,为他煎药、擦汗,却无法减轻他的痛苦。看着江溯川被病痛折磨的样子,谢烬珩心如刀绞,却又无能为力。
      谢烬珩看着江溯川被病痛折磨的样子,心中充满了自责和无力感。他恨自己无法将江晚棠从宫中带出来,无法让江溯川不再承受这样的痛苦。
      他只能更加细心地照顾江溯川,希望能让他好受一些。可即使这样,江溯川的病情依旧在不断恶化,仿佛一盏即将熄灭的灯,随时都可能失去光芒。
      日子一天天过去,江晚棠在宫中的生活依旧艰难,江溯川在府中的病情也不见好转。他们隔着高高的宫墙,在思念和痛苦中煎熬着,却无法改变这残酷的命运。
      那曾经温馨的谢府,如今只剩下无尽的凄凉和悲伤,在岁月的长河中,静静地诉说着他们的故事。
      而那宫墙内的江晚棠,也只能在孤独和寂寞中,默默等待着不知何时才能到来的解脱,就像一只被困在牢笼里的鸟儿,失去了自由,也失去了希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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