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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孔英要苦恨见仇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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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军凯旋,一路高歌猛进。
国师燕寒松大义灭友,终于获得了君主的信任。
赐虎符,领圣旨,赴前线。
天气渐冷,风声凄厉,小雪飘飘扬扬,惹的百姓攥紧衣领缩了缩脖子,直叹今年冬天来得忒早。
城墙上,燕寒松一身玄色鹤氅,立在猎猎作响的战旗下,身形孤峭,右手托着一方沉甸甸的虎符,左手握着圣旨。目光缓缓扫过城墙下肃立的军阵,而远处,赵衡率领的赵军黑压压一片。
两军对峙,燕寒松举起手中的虎符,声音清晰送入每个士兵耳中:“将士们,此乃天子所赐虎符!持此符者可号令三军,如天子亲临!
“陛下命我持此符前来督战,剿灭逆贼!”
风声呜咽,赵衡面无表情骑在马上,静候好戏开场。
燕寒松将手中那卷明黄的圣旨高高举起,没有展开。下一刻,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他双手抓住象征着至高皇权的圣旨两端,猛然发力。
“刺啦——”
一声刺耳的撕裂声划破死寂,明黄圣旨被撕成两半。燕寒松将手中的两半圣旨狠狠掷于脚下,两半圣旨滚落在地,沾染泥土。
众将领震惊到呆滞,却听见燕寒松厉声喝问:
“剿灭逆贼,何人为逆贼?”
他伸手指向远处肃立的军阵:“是这些为了信仰、为了心中那点尚未泯灭的念想而拿起刀枪的士卒吗?”
指向后方:“还是那高坐龙椅上残害忠良、杀害功臣,任由奸佞横行,使万里江山民不聊生、烽烟四起的昏君?”
士兵们骚动起来,惊疑不定地看着城墙上那个身影。
燕寒松胸膛剧烈起伏,似乎愤怒难消:“护国公孔青雄一生忠君,为南朝开国立下汗马功劳,结果却被扣上谋反的罪名!”语气里带着无尽痛惜与悲愤。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无非是欺负此城远离京城消息闭塞,不知道护国公被赐死的内幕。
“这样的朝廷,这样的君主,值得你们效忠吗,值得你们为之抛头颅洒热血吗?”
燕寒松声音斩钉截铁:“天命不在那腐朽的太和殿内,而在赵文帝之子赵衡身上,他才是真正能结束这乱世,还天下一个清平的人!”
一番漂亮话标志着国师彻底反水。他下令开城门迎天主,躬身将虎符献给骑着高头大马进城的赵衡。赵衡则翻身下马,双手扶起燕寒松,情至深处潸然泪下。
这个场景在坊间广为传颂,将逆贼与奸臣包装成一场幡然醒悟、弃暗投明的戏码。
外头的雪又洋洋洒洒下起来,将天地盖上一层薄薄的白。
屋内炭盆烧正旺,孔英靠坐在铺着毡毯的矮榻上闭目养神。屋门被推开,带进一阵飘着细雪的冷风,燕寒松走进来,身后跟着个低眉顺眼的小厮。
小厮将药碗放在桌上,碗底与木几磕碰,发出轻微的一声响声,道:“孔姑娘,该用药了。”
入冬后孔英精神头更加不好,每日都得喝安神的药,只是没想到今日是燕寒松亲自送来。
孔英觉得燕寒松此等欺世盗名之辈虚伪至极。尤其是他在阵前说的那番话还借孔青雄作借口,更让孔英恨他搅的父亲死后都不得安宁。
燕寒松同样不喜孔英,当他得知赵衡上路仍不忘带着孔英时,更觉此女是个祸害。自古红颜多祸水,偏生赵衡将她护得紧,生怕燕寒松对她不利。
自诩贤良能臣的燕寒松,自然要帮君主扫清前进路上的障碍。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孔英知道燕寒松此行前来必然不安好心,放在膝上的手紧紧握起,盯着对方一举一动。
燕寒松见孔英不动也不喝药,对小厮稍稍示意。小厮重新端起药碗,双手恭敬奉到孔英面前,重复说:“孔姑娘,该用药了。”
孔英要是还看不出燕寒松别有用心就是傻了,更加坚定自己不能喝这碗药。心想这老贼连演都不演了,难道还真这么明目张胆送来一碗毒药?
僵持的气氛被门外急促的脚步声打破。
房门被一把推开,赵衡带着一身寒气闯了进来,显然是刚得到消息急匆匆赶来,目光在帐内一扫,落在孔英身上。
他眉心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快步走到榻前,挡在孔英和燕寒松之间,抢过小厮手上的药碗,药液晃出几点洒在地上。
“师傅。”赵衡向燕寒松问好。
燕寒松目中无人的视线终于有了落点,说了进屋后第一句话:“殿下,听闻近来孔姑娘精神欠佳,此药乃我亲自调配,利于恢复。还请殿下劝她服下。”
赵衡看着手中那碗深褐色的药汁,一时间进退两难。
要说燕寒松真送来一碗毒药,他也是不信的,只是又不敢赌这事不可能发生。赵衡端着碗的手指节有些发白,强装镇定道:“有劳师傅费心,药我看着她喝,您……请回吧。”
燕寒松什么都没再说,失望地看了赵衡一眼,转身拂袖而去。小厮连忙跟上。
屋内燃着炭火,赵衡却觉得丝丝冷意从心底冒出来。
他低头看着碗里药汁,最终还是倒了个干净。
要是坊间说书人知道赵衡和燕寒松私下相处是这种模样,也不知那明君贤臣的戏码还能不能说得下去。
“稍后我会命人再送来一碗安神汤。”
孔英忍不住呛声:“他要是想下毒,你防得住?”
赵衡当然防不住,只好在药熬好后自己先喝一口,确认无事再给孔英送去。
赵衡如此表明态度,燕寒松怎么会不知道他的意思。
某日议军事后,燕寒松迟迟未离去。赵衡心知此事不能善终,心中微叹,请燕寒松重新落于主座,自己则在一侧站立,暂且放下首领的身份,仿佛还是未出师的学子。
“孔青雄之女,红颜祸水蛇蝎心肠。留之,后患无穷。”燕寒松轻飘飘给孔英的身份定了性。
赵衡解释:“她如今什么都做不了,不会影响我们的大业。”
燕寒松被这番天真的言论气笑:“那殿下为何会在怀州停滞许久?留她在军中,我军军心如何,士气如何,众将领会如何看待殿下?
“更遑论她对殿下、对臣,恨之入骨。此等隐患,殿下要留到几时?”
赵衡知道燕寒松说的都对,军中关于他和孔英的流言蜚语不少,只是都被他压下去了。且留一个满怀仇恨的人在身边,显然不是个明智的选择。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低沉却异常坚定:
“孔英,不能动。
“她若是死了,我也活不下去。”
燕寒松愤然拍案而起,深觉荒谬。他精心布局,隐忍多年,终于将赵衡推到了这一步,眼看大业将成,却偏偏卡在女人这一关过不去。
赵衡只是梗着脖子硬抗,明显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师傅,别的事我都可应您。但我已经失去过她一次,当初您派出人要取她性命,害她丧子九死一生。如今我不会再退让。”
“好一个痴情种!”
燕寒松气得拿起桌上镇纸向赵衡砸去,赵衡不躲不闪挨下这一击,鲜血从额角一路流到下巴,滴在地上。
猩红刺目,燕寒松缓缓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眼底翻涌的情绪已经被强行压下,恢复了往日的波澜不惊。
“殿下既执意如此,臣无话可说。
“只望殿下,将来莫要后悔。”
燕寒松答应赵衡不再对孔英出手,唯一一个要求就是赵衡要收下他送来的美人。
一个身姿窈窕,穿一身素雅的浅碧色衣裙,脚步轻得像一路飘过来,颔首低眉盈盈下拜。另一个则穿着更利落的黛蓝色劲装,身形挺拔,即使低着头,也能看出她脸庞锐利英气十足。
燕寒松神色如常,好像已经将前日的争执抛到九霄云外,话中带着长辈的关怀:
“殿下夙夜忧劳,身边也需有人照料。苏婉、秦筝留在殿下身边,或可稍解烦闷,照料起居。”
赵衡视线在两名女子身上来回扫过,看见秦筝那胜似孔英的侧脸,心头烦躁感更甚。但事情已经答应下来,便挥挥手让仆人带二人下去。
“师傅费心了。”
燕寒松似乎没看见赵衡难看的表情,目光坦然:“臣告退。”没等赵衡回应,转身步履从容离开。
既然赵衡执迷不悟,那燕寒松就及时止损。
他效忠的本就是赵文帝。赵衡的血脉、赵氏正统的延续,才是他燕寒松穷尽一生也要护住的火种。
先前从医师口中得知孔英胞宫受损终身难孕时,燕寒松就有了转变策略的想法。既然赵衡要当这个情种,那就任由他去。孔英一个无法怀孕的废人,留着就留着。
风寒入骨,身体的衰老时时刻刻提醒着燕寒松,他等不起赵衡那愚蠢的儿女情长慢慢消磨。
与其看着赵衡为一个女人功亏一篑,不如趁自己尚有余力,培养出个真正能将赵朝推向太平盛世的继承人。
他不是没给过赵衡机会。他为这个孩子也算得上呕心沥血,但凡赵衡展露出一丝动摇,燕寒松都不会放弃赵衡,而是会直接下手除掉孔英。就算一时被赵衡怨恨,他也在所不惜。
可偏偏赵衡一副没了孔英活不了的模样,让燕寒松大失所望,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当初的谋划是不是真出了问题。
事已至此,当断则断。
燕寒松面容冷峻,走进风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