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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Chapter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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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围绕着临溪涧展开……
起初临溪涧不过是一处寻常之地,一条溪水发源于此,蜿蜒几十公里,涵养生息数百年,造福万千生灵,惠泽一方水土,亘古绵延,川流不息。一朝得到教化指点,生出灵,慢慢有了意识,可以用更加方便的形态畅游这天地风光,不再拘于一地。溪澈便是这条溪水生出的灵,又在漫长的岁月流淌,沧海桑田的变迁中,被它惠及的人民赋予信仰之力,承载恩情,累积功德,得以成山神。
万物生灵需要时间,动辄千百年,漫长的岁月枯荣,只一人踽踽独行,师霁就是那个时候的产物。注灵,催化,快一点来到山神孤独的世界。
别的精和灵,要生出灵识,天时地利人和一样不可缺。别的不说,就说时间,临溪涧哪一位不是修了个千八百年,吸了足够的日月精华,再不断悟道,才两脚落地成人——高等生物的常规形态。
而白猫师霁,是临溪涧第一只被催生的灵。白猫在临溪涧初始灵之灵息的日月灌溉熏、悉心照料之下,省去了一般灵物必经的漫长苦修时光,于山神的百般期待之下诞生。
山间修行清苦,有了丰富思维活动的灵,便再也熬不住踽踽独行,没有人可以说说话的日子了。于是在自己的功德本上划出一大笔,献出百年修为,孕育催生出一个新的生灵就成了看似最荒唐,却最为合理必要的决定。
而白猫得以顺利被催生出灵识,在灵气充沛的临溪涧,仅仅是外力揠苗助长当然远远不够,白猫有自己的机缘。白猫做普通小猫做了十多年,快要老死都没有修出半点名堂,它懵懵懂懂,像是单纯来人世间游一遭。
可明明,明明这只猫,前世是积累了厚厚功德医者白昴。
白昴于岐黄之术上惊才艳艳,年少成名。学成后四方游历、悬壶济世,还在旅途中抽时间将毕生所学、医术猜想、真实病例等内容编纂成册,汇聚成了一本医药巨著,致死前仍然在更新添补。
白昴将书中内容公诸于杏林,请八方医者品鉴验证,而后公布世人。
白昴操劳半生,救治过很多人,也见过很多无药可医的病症,见证了太多生死悲欢离合。别人游历以历练心智,潇洒江湖;白昴却越游越不得洒脱。
世间总有疑难杂症,总有阴阳巧合,白昴不懂得人各有命,只恨自己没有三头六臂,医术不能再高明些。见过的苦难越多,就越要逼迫自己。
日日殚精竭虑,殊不知自己修得是医术,不是仙术。
白昴人生最后的时光,是沿着一条溪流行医。彼时连年干旱,水资源短缺,溪水弥足珍贵,流域吸引了除原住民之外的许多流民,物资匮乏的地区缺衣短食,更别说医治条件。祸不单行,瘟疫开识肆行,那是尚在江南的白昴跋山涉水,马不停歇地北上。
白昴那年三十五岁,正是人生大好年岁。医术高明,经验丰富的他很快找到了应对之策,瘟疫得到很好的控制,临溪涧逐渐恢复生机。
不知谁打听到了白昴的生辰,许多热心的民众自发组织起来,要为救死扶伤的白神医三十六岁生辰庆生。
可是,世间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意外发生了。干旱与饥荒同行,饥荒与战乱并列。位于两国交界的临溪涧,被当作世外桃源,被强占。战争、兵乱……
白昴死于兵乱,他的一生永远定格在三十五岁。
白昴转世,化作一只白猫。猫的一生很简单,生于山林,有捕猎本能,不会有太多风险,不用操劳。
总有人的一生就像上天的补偿,补足往世缺憾,填补世间亏欠。
白猫没心没肺地生活在物产富饶的临溪涧,饿了就抓鱼捕鸟,渴了就喝潺潺溪流,困了找块地儿随便一趟,能沐浴阳光最佳,是为风水宝地。
白猫的一生非常顺遂,临溪涧里没有动物欺负他,临溪涧位置偏僻,周边地形险峻,多嶙峋怪石。随着时代变迁,人类社会高速发展,交通不便,地势闭塞的临溪涧跟不上时代发展的步伐,逐渐成人类宜居之地变成贫困落后地区。
曾经几国争抢的山水要塞盼来了和平盛世,却遗憾地没跟上发展的队伍,临溪涧的辉煌过往被尘封淹没。早在几十年前,临溪涧溪水下游的当地望族举族外迁,伶仃散户也在十年前迁出。
白猫是最后迁出的原著民留下的孩子。时过境迁,说不清白猫的留下,是被遗忘抛弃,还是白猫自己的选择。又或是两者皆有。
白猫在临溪涧深处,溪流源头交到一个好朋友。
这个好朋友有点特别,又有点可怜。成天神出鬼没,临溪涧没人认得他,然而所有生灵都下意识敬仰他。祭拜他的人没见过他,香火旺盛的时候他还能现出实体,白猫喜欢面无表情地蹭他,赚几个摸摸头。
那日,白猫第一次见他。
从家猫变野猫的白猫愤愤磨爪,人类全部走了,脑袋没人摸了,小狮子这个名字也没人叫了,有点子伤心。
一只携着山间清隽的风,裹着草木气息的手落在头顶。
白猫楞了,爪子都不磨了,撅着个大腚甩了下尾巴。
那只手顿了一下,见白猫没有反抗,试探的揉揉摸摸。
白猫屈辱地发出呼噜声,留下了舒爽的泪水。
这个人好温柔,笑容如三月春风,周遭气场平和稳定,让猫不住想挨挨蹭蹭。靠在他身边睡觉恍惚间能听到旷古亘远的梵音。
一人一猫互换姓名。
“我叫溪澈,曾经人们也称我山神大人,小家伙,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小……我叫狮唧”白猫抬爪摸了把粉嫩的鼻尖,被自己的猫爪子痒得打了个喷嚏。或许是不想露怯,白猫临时给自己胡诌了个听起来高大上的名讳,浑然未觉自己突然开口说人话有什么不对。
“师霁吗?好名字”溪澈含笑看着这只小狮子猫。
那段时间,临溪涧人口、生灵外流,依靠生息供养的气渐弱,气若则难能生生不息。白猫成了山间最留恋临溪涧的高机缘生灵,是山神的慰藉和念想。第一次见面,溪澈就看出这只白猫是功德巨厚的转世者。
后来,一人一猫感情深厚,互相陪伴,渡过山间清冷地岁月。
有时什么也不做,凑在一起看看山。看看水,一天便过去了。
溪澈也尝试将修炼方法融入趣味,一点一点教给师霁。无奈似乎天不如人意,师霁明明学得那么用心,溪澈也教得那么努力,白猫的始终不得要领,修不出什么名堂。
山神偷偷跟天地做了交易,事成之后,转移自己的半数修为,换给师霁。
溪澈开始早出晚归,一人一猫聚少离多。溪澈肉眼可见的愈发虚弱,身影变得透明,他的身体,从真实温热,变得寒凉而透明,仿佛真的变成了溪中的水,不,水雾。白猫下意识凑上去,都会蹭一个空。这时溪澈总是满含歉意,不忍与无可奈何。
他们见面的时光越来越珍贵,有时好久不见,激动的白猫会不管不顾地扑向他,毫无悬念地穿过虚影一样的溪澈,重重跌倒。
溪澈扶不住他,心疼懊恼蓄满还算清明的眼睛。
这样的意外不会很多,因为与触不可及的溪澈的见面次数,一只猫爪都数的过来。不久,溪澈就再也不出现了,师霁看不见,便真当他再没回来。
师霁问为什么,溪澈只告诉他,愿力不够,山神会抽出修为反哺山林,确保临溪涧及溪水流域的生机平衡。
山神成为山神之前纯靠苦修,后来有人供奉,愿力助力修行事半功倍。
盛世收,乱世放。生机不能过多也不能太少。多了天地无力承载孕育,少了灾祸横行生灵涂炭。无数像山神一样的守护者,守护着辖区大地,拼凑出壮丽山河下的芸芸众生,存在皆合理。
而山神修为越高,其福泽范围内的生机就越足,临溪涧一带就越不怕天灾人祸,维持阴阳平衡,少受盛衰枯荣震荡。
盛衰是天地自然规律,万物运行到临界点,盛极也好,衰极也罢,物极必反,
溪澈告诉师霁,自己需要闭关修炼,可能不能常陪他了。
溪澈不能泄露天机临溪涧在不久的将来会经受第一次毁灭式重启,在狂风暴雨中催折,在雨过天晴后重生。
溪澈要做的就是,修补临溪涧屏障,将损伤减到最小。
他当然留了后手,生出灵识的白猫会被送出临溪涧,尽管身受重伤。
他当然要去寻他,顶住灾祸,保全性命,全须全尾地去见他。
他当然知道,渡灵已臻成熟,白猫即将化形。
离开世代守护之地,山神不再有本相磁场加持,处处受制,溪澈花了好长的时间才找到他,所幸一切还来得及。
尽管事情背后有这么多的苦不由衷、无可奈何,旁人视角下,临溪涧只不过经历了一场恶劣的天气。
新闻报道中有专家分析,这条古老的流域里水土流失,是因为众多高大树木遭人类乱砍滥伐,不远处还有一处被过度采挖的矿产,日积月累,地基早已亏空,生态破坏严重,逐渐承受不住自然气象变化。
恰逢那段时间有一团困在山坳里的云层出不去,电闪雷鸣间,分崩离析。于后爆发山洪,临溪涧几百年的历史痕迹被一夕抹除。
再早一点,溪澈殚精竭虑地为迎接临溪涧之劫铺好道路,他明白劫难算是天地自然启动的自我修复系统,以便重新涵养生息;他深知白猫的记忆会为了圆满天道因果而修正,甚至丢失,于是重逢变初见。
好像转世的人多少带着往生的影子,白猫天生识得百草功效,他把这种天灵感应获得的医药知识悉数传授给了一只蓝灰色的兔子,因为那只兔子是他认识的修为最好的精灵,除了不告而别的溪澈。
另一边,溪澈也在安排好一切之后许诺兔子一丝山神气息以助修行,化形不稳之症很快解决,附赠劫难中一线生机,代价是保管一颗珠子。
而现实中,他只不过晚上睡了一觉,做了一个不太寻常的长梦,醒来后仍觉恍惚。
他是悬壶济世的白昴,是无忧无虑的白猫,是了却前尘的师霁。
“醒了?你怎么了?”溪澈担忧的面容逐渐清晰,他的声音带者清晨的哑,穿梭十数载光影,贯入耳中,师霁一时间做不出任何反应,眼里是百般思绪,千言万语卡在喉间,化作一声克制不住的呜咽。
溪澈一眼就懂,又快又稳地把人按在怀里,轻柔拍打安慰“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溪澈一下一下地吻着他的发顶,额头,他明白,他等得起。
在人间,何所幸,故人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