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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二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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臧鸣岐被警察带走了,他进去之前,手机上收到了一条消息:“背后之人在您身边,小心!”
张建宁母亲自杀,遗书直指借贷公司,臧鸣岐理所当然成为了头号犯罪嫌疑人,他在警察局里,接受了维持三个小时的审问,最后被短暂拘留,这一点证据还不能坐实他就是罪犯,警察还要继续进行调查。
拘留室狭小而封闭,臧鸣岐枯坐在椅子上,关于背后之人是谁,他其实已经有了猜想,他身边深交的人真的没几个,他突然觉得自己好悲哀。
还没想好要怎么质问那人,那人却自己来了。
熟悉的脸,狰狞的疤,还是温柔的笑,从前臧鸣岐不去联想疤痕后面的故事,不去探究,可他现在,一回想他们之间相处的种种细节,就觉得一环扣一环,令人胆寒。
“果然是你,佘淞。”他走近些,真的没办法控制自己冷静的看着这人,“真的是你。”
臧鸣岐尽力克制自己,他想表现的轻松,表现的胜券在握,这人是他的敌人,可他心里隐秘的难过总是冒出头,想让他质问,我以为你是一个很好的长辈,再不济也能算朋友。
佘淞抬头看了看四周的环境,坐在臧鸣岐对面,仔细观察会发现他身体紧绷,其实也并不轻松,“鸣岐什么时候知道是我的?”
“不重要了,”臧鸣岐说,“当年独生死的时候,还有一个神秘人在背后一直操纵着整件事,计划,扫尾,潜伏,你躲在背后这么多年,如今再次接近臧家,有什么目的?”
他盯着佘淞,不放过这张脸上的任何表情,然而佘淞只是摇头,他的眼神悲悯,冷嘲:“看来臧之赫根本没把你放在心上,他瞒着你,什么事都没和你说吧?鸣岐,你被抛弃,又被收养回臧家,过得不好。”
“我过得怎么样轮不到你评头论足。”
“怎么轮不到,我们是一类人啊。”佘淞指他,又指向自己,再次重复到,“我们是一类人。”
都是臧家多余的人。
“你到底是谁?”什么一类人,佘淞查了他身世,一步步接近他,是因为他觉得他们是一样的人,为什么?臧鸣岐想起那晚的对话,他们都见过黑暗,他的苦痛来源于在鹤语府那段被折磨的日子,那佘淞呢?“你杀了独生,因为你恨他,他对你做过很不好的事吧,你和独生到底是什么关系?”
“哈哈哈哈哈哈。”佘淞低笑,眼底渐渐泛红,“什么关系,我是他弟弟,亲生弟弟。”
臧鸣岐指间狠狠陷进手心,他错愕的盯着佘淞,然而脑海里所有线索又都对上了,佘淞竟然是臧家人他是独生的弟弟。
“你……怎么会,臧家的基因……”
佘淞癫笑:“臧家的基因早在我们这里出了差错,当年我的父亲生出的孩子根本没在母体里发生弑杀,他生下了一个完整的双胞胎……”
这是一切崩坏的开始。
那时候没有人知道基因出错的后果,按理来说孩子没发生杀缪,还完整的生下来应该是一件高兴的事,但是他们的父亲出奇的愤怒,他是一个极端的家族天命主义者,根本不能接受生出完整的双胞胎。
佘淞本来也不叫佘淞,这是他自己给自己取得名字,他叫臧余,多余的余,生下来的时候他在哥哥后面出来,成了弟弟,从此就开始了永远的噩梦。
独生被他们的父亲作为掌权人来培养,而他,就是一个多余的人,他本不该出生,父亲把他完全监禁起来。
他过得不好啊,从小活得像一个私生子,连家里的佣人都可以随便打骂他,吩咐他做事,吃饭不能上桌,更不能出现在父亲眼前,父亲不允许他出去,他的大半个辈子,都是在臧家的一方天地里度过。
难熬,小小的臧余渴望亲情,他总是用一种期盼又小心翼翼的眼神看独生,他的哥哥——独生不会忽视他,因为他恨他,恨不得这个弟弟就这样死了,正因为臧余的存在,他不能成为一个纯正的臧家人。他受父亲的影响太深,在极端压抑的环境下长大,父亲又从来看不起他,骂他是一个懦弱的人。
懦弱的他没能在母胎里杀了弟弟。
“你只有死了我才能安宁。”独生常常这样对臧余说。
臧余最喜欢和哥哥玩的游戏就是捉迷藏,每次都是他藏,哥哥找,可是哥哥从来没有找到过他,哥哥说没有找到他,他就不能自己出来,臧余每次都躲同一个角落,从太阳出来躲到太阳下去,他一整天没吃饭,饿得发昏,可是哥哥忘了找他,可是所有人都忘了他,臧余在角落哭的好伤心。
他小时候是带着点稚气的蠢,没死全靠着一点毅力撑着,后来还是府里的老佣人实在看不下去了,偷养着他,让他能学点知识,看些书。
臧余一天天长大,他会在父亲厌恶的眼神下逃离,也会被哥哥仇恨恶毒的话吓得惊心,到后来,他知道自己是多余的,就什么都不求了,他只想解脱,想要自由。
他们的父亲是病死的,病来的很快很汹涌,高大的人一下就倒下了,被病折磨的不成样子,臧家的基因似乎出问题了。
父亲得病后,对臧余的管控一下子松懈,他得以去看看外面的世界,那一年,照顾了他好久的老佣人死了,他早就没了留恋,搬离了臧家,他以为自己终于要自由了,从此他要光明正大的活着,活着,这么多年,他求的不过是一条活路。
可有人连活路都不会给他。
父亲死了,下葬的时候他的两个儿子,一滴眼泪都没落,葬礼过后没几天,独生晕倒,醒来之后就疯了,他的基因开始波动,他逃不过和他父亲一样病死的命运。
臧余迎来了独生凶狠的报复,更大的监禁,在A市的一个疗养院里,他体会到了什么是人间地狱,那是他一度不想活了的日子,独生拿他的亲弟弟做基因实验。
他被关在疗养院昏暗的病房里,整日与黑暗做伴,能见到阳光的日子屈指可数,医生一波一波的来,血管几瓶几瓶的送走,他还被抽过骨髓,几寸长的针,扎进去,扎进骨髓里,一点点向外抽,他听自己的惨叫声就像一个濒死挣扎的野兽在吼。
恨呐,好恨呐!
他的骨髓被打碎,用深不见底的恨来填补,凭什么,凭什么是我遭受这一切,我要让所有人,所有人都付出代价!
独生偶尔会来看他,彼时的臧余被折磨的不成人样,虚弱的被铁链栓着,他说,“哥啊,基因病不是这样治疗的,你来,我告诉你。”
独生没多想,他靠近去听,下一刻,铁链唰的打在他的下颚,臧余手里的碎瓷片划过他的脖子,划出一道不规整血痕,独生眼睛猛地瞪大,他踉跄的往后退,臧余还不死心,碎瓷片太小没划到颈动脉,他疯了一样的往前扑“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
独生错愕的摸上脖子,他摸到一手的血。
从那以后,臧余就毁容了,独生拿碎瓷器亲自划的,独生是真想杀了他——这个他一生的污点,他最恨的就是没能在娘胎里杀了他。
实验还在继续,更加惨无人道,臧余有时候会进医院,伤痕累累的治疗,独生还要吊着他的命,有一次,他碰巧见到了初语,独生的妻子,独生怎么会有感情呢?他在医院这么多年,早就知道这基因病最好的延迟方法是将它延续下去,那么,这个女人就是他最好的下手点,仇恨呐仇恨,他阴暗的笑了。
臧之赫出生后,独生的基因实验越来越疯狂,他逐渐发现从臧余的身上找不到治疗基因病的办法,就豪无人性的把目光打到了自己才十几岁的儿子身上。
臧余知道,他的机会来了,他要让独生死,死得其所,死在他最怕的基因病上,死在他最信仰的天命上。
独生的病来的很快,几乎是一下子病倒了,送到疗养院来的时候,医生已经束手无策,这样的人救不活了,只能等死。
很快病房里只剩下独生一人躺着,门被推开,臧余迈着轻快的步子走进来,看死物一样的眼神,他掐住呼吸管,听见独生艰难的呼吸声,独生的眼球混浊,恐惧的看着他。
“独生,我来送你下地狱了。”
独生断气了。
这一年,19岁的臧之赫被迫成为了臧氏集团的掌权人,而臧余,也终于迎来了真正的自由。
可真的是自由吗?他从小被父亲监禁,父亲死后,又被亲哥哥关在疗养院做基因实验,真正自由的时候,他白发都长出来了,那些折磨,那些痛苦,有形的无形的已经如身上生长的血肉,和他的灵魂严丝无缝的长在一起,他永远不能逃脱了。
就像他从未想过离开A市,A市空气不好,冬天常常出现雾霾,被大多数人嫌弃的雾霾天他却很喜欢,喜欢藏在雾霾里,他记忆深处总是记得藏在家里某个角落等待被找到的一丝喜悦,他活的好累啊。
他改了名,叫佘淞,很好听的名字,不知道为什么,他舍弃不了余字,又讨厌余字,索性就保留了大部分,丢了一小竖。
他随性的活着,去行商,很快就做出了一番成就,好多人劝他去做淡疤手术,他只是笑笑,这疤痕就像贴着骨头生长的毒疮,去不了了。
他还在等命运,等他身上的基因病来势汹汹,可好多次检查医生都说他基因正常,他活下来了,你看,老天都要看他受折磨的活着……
“所以啊,”佘淞轻轻感叹:“我们这么相似,好多次从你身上,我都能看见以前的我。”
“鸣岐,告诉佘叔,你还想待在臧家吗?臧家人对你不好,臧之赫这一次晕倒,醒来就要走上独生的老路了,他们这种人,只有利益,知道自己逃不过要死的命运后只会发疯,佘叔带你走好不好?”
臧鸣岐神情恍惚,面前人把什么都说了,把什么都展开在你面前,那样温柔,那样伟大,仿佛只要和他走了,他能护你后世无忧,什么烦恼都没了。
佘淞朝他伸手,眼底有化不开的伤痛,他不能看着臧鸣岐重走他的命运,来,鸣岐,你来,我带你走。
臧鸣岐试探的伸出手,慢慢的放上去,他垂着眼思索的表情脆弱,就在佘淞以为臧鸣岐同意的那一刻,臧鸣岐紧紧的抓住他的手,往前一扯,佘淞大半个身体被带上前,措不及防的抬眼看他,瞳孔紧缩,他从未见过这样神色癫狂的臧鸣岐。
“你——”
“我就问你一件事,我哥晕倒是你干的吗?”
佘淞一时组织不上语言,干巴巴的回:“不是。”
说完他好像才慢慢的反应过来,“原来鸣岐在意的是这个,当年能让独生基因病恶化,也是误打误撞,他拿我做实验,我自然对他的了解格外深入,每个人基因都不一样,我也犯不着去害臧之赫。”
臧鸣岐松开他,脸色冰冷:“你走吧。”
“什么?”佘淞不明白,他已经把臧家所有的事都和臧鸣岐说了,臧家还有什么值得他留恋的:“因为臧之赫?”
臧鸣岐沉默。
佘淞从他脸上看出一点异样的情绪,突然之间明白什么,他震撼的往后退:“你——,你——”
“我和你不一样。”臧鸣岐只是说。
他想他哥了。
…
“滴滴滴。”拘留室的门被打开,一名警察走进来,“臧鸣岐,有人给你打电话。”
电话那边的人呼吸有些沉重,臧鸣岐把耳朵紧紧地贴着听筒。
“哥。”
“嗯。”臧之赫的声音,臧鸣岐一瞬间想哭。
他哥问他:“怕不怕?”
“哥问的哪件事,哥晕倒的时候,我怕的快要死了。”
“不怕。”臧之赫哄他,“再等哥一下。”
电话那边突然十分嘈杂,各种乱七八糟的声音夹杂在一起,臧鸣岐勉强听到“心率下降”“准备再次注射”这样的话。
“你在做什么?”臧鸣岐手指瞬间收紧,电话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哥,不要骗我。”
“不骗小岐。”臧之赫喘着气,耳边的声音有点远,他音调嘶哑,断断续续地说,“醒来的时候,发现小岐不在身边,哥好怕。”
“不能放开你,小岐,哥要把你一直带在身边,谁都别管,谁都别看,谁都带不走你,专属于我臧之赫的。”
“嘟嘟嘟——”电话时长到了,臧鸣岐愣在原地。
…
两天后,法院第三次开庭,庭上,张清刚摆出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老妇人的死在他眼里只是谈判桌上谈判的筹码,他气盛嚣张的指责臧鸣岐,说他是杀人凶手,害了儿子不够,还要害母亲,一定要让他付出应有的代价。
臧鸣岐都没怎么听进去狗叫,他接受的信息太多了,整晚的没睡觉,想臧之赫,想佘淞,想基因病,很累很累,但他睡不着,他只要闭眼,噩梦就张牙舞爪的冲上来。
他六个秋天没见到哥哥,此刻远远看了一眼,心里的慌乱才慢慢安定,臧之赫坐在听证席第一排,气色看着还算好,臧鸣岐眼神投来时他完整的接过,然后无声的安抚臧鸣岐:“不怕。”
张清刚的控诉结束,轮到臧鸣岐的代理律师发言,律师只是拿出了一份证据,这份证据先后送到了法官和检察官湛仕的手上,是老妇人其他亲戚的口供,张清刚私底下曾多次欺骗,教唆,恐吓老妇人,最终将她逼上绝路,还伪造遗书,陷害他人,人证物证俱全,张清刚脱力跪在地上,疯狂摇头:”不是我,不是我!是有人指使我这样做的!不是我!”
“砰。”法官拍锤,结局已定。
张清刚锒铛入狱,望洋集团也早在两天前就宣告了破产,杨总背负着巨额债款准备逃往海外,被警察即时逮捕,送进了监狱。
对于借贷公司的判决维持原判,赔款到位就行,而臧鸣岐,他没有任何过错,当场被解除监禁,可以回家了。
这场风波终于结束,然而臧鸣岐高兴不起来,他不顾旁人视线,紧紧抱住哥哥,嗅闻他身上安心的气息,却鼻头一酸,他哥的西装有点空了。
病痛实在太折磨人,臧之赫长住医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