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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 22 章 ...

  •   七月的暴雨总是来得毫无征兆。林霁生盯着教室窗外翻涌的积雨云,手指无意识摩挲着校服袖口的线头——那里藏着一道新月形的疤痕,是上周三陆祁失控时被钢笔尖划伤的。墨水渗进伤口的痕迹还未完全消退,此刻正随着他急促的呼吸微微发颤。

      "霁生,一起走?"沈昭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少年晃了晃手里的雨伞,伞骨上还挂着卡通贴纸,"今天该你请我喝可乐了。"他故意把"请"字咬得很重,嘴角扬起一抹轻松的笑,却在看到林霁生指尖的颤抖时,眼底闪过一丝担忧。

      林霁生勉强扯动嘴角,刚要开口,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锁屏跳出陆祁的未接来电,时间显示为14:23——正是他每周三固定去心理咨询室的时段。掌心瞬间沁出冷汗,他想起昨晚父亲在书房说的话:"下次陆祁再联系你,直接拉黑。"那句话是林彦川对着电脑屏幕说的,蓝光映在他脸上,让本就冷峻的五官更添几分疏离。

      "我有点事。"林霁生抓起书包,避开沈昭野探寻的目光,"你先走吧。"话音未落,他已经冲进雨幕,运动鞋踩过积水,溅起细碎的水花。暴雨砸在脸上,混着泪水,让他想起十二岁那年的雨夜,同样的窒息感,同样破碎的相框,和母亲再也无法睁开的眼睛。

      别墅区的铁门在暴雨中发出吱呀声。林霁生掏出钥匙的手在发抖,却听见门内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推开门的瞬间,威士忌的气味混着血腥味扑面而来,他看见陆祁正跪在满地碎片中,手里攥着母亲的相框,玻璃碴划破了掌心,鲜血滴在相纸上,沿着母亲的笑容蜿蜒成河。

      "舅舅!"林霁生冲过去夺下相框,母亲的笑容被血迹染红,刺痛他的眼。相框边缘的雕花蹭过他虎口,传来细微的刺痛,却比不上心脏被攥紧的钝痛。陆祁抬头,镜片后的眼神混沌不清,左眼角的淤青还未消退——那是上周在便利店,林霁生不小心撞翻货架时,他替少年挡住掉落的罐头留下的。

      "霁生,你看,你妈在哭......"陆祁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指尖掐进他腕骨间的凹陷处,"她在怪我,为什么没保护好她......"男人的体温透过掌心传来,带着病态的灼热,混着威士忌的酒气,让林霁生一阵眩晕。

      窒息感再次袭来。林霁生被按在墙上,陆祁的指尖掐进他脖颈旧伤,疼痛像电流般窜遍全身。他想起心理咨询师说的话:"当感到危险时,要及时寻求帮助。"但舌尖抵住上颚,却怎么也喊不出那个名字。喉间泛起铁锈味,眼前浮现出母亲临终前的病房,白色的床单,刺鼻的消毒水味,以及陆祁蹲在走廊尽头撞墙的咚咚声。

      "砰——"防盗门被撞开的瞬间,林霁生听见自己胸腔里的心跳声。沈昭野浑身湿透地站在门口,校服衬衫紧贴后背,勾勒出少年清瘦的肩胛骨。他手里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面包——那是街角面包店的奶油卷,林霁生曾无意中说过,那是母亲生前最爱吃的点心。

      "放开他!"沈昭野冲上前推开陆祁,少年常年练游泳的臂力在此刻爆发,男人踉跄着撞翻酒柜,陈年威士忌酒瓶滚落,在地板上砸出深褐色的印记。酒瓶碎裂的声响中,林霁生看见沈昭野手腕上的红痕——那是上周帮他搬书时,被书柜尖角刮伤的。

      陆祁抹了把嘴角的血,突然笑起来:"又是你。"他摇晃着从口袋里掏出信封,牛皮纸袋上印着"苏黎世银行"的字样,封口处一枚蓝色火漆印赫然醒目,"知道里面是什么吗?你妈的婚戒,还有......"

      "别说了!"林霁生突然大喊,声音里带着自己都陌生的颤抖。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九岁那年,他在父亲书房偷翻保险柜,曾见过一枚相似的蓝宝石戒指,旁边放着一张泛黄的机票,日期是2015年6月12日,目的地巴黎——那是母亲去世的前三天。

      暴雨在窗外肆虐。陆祁将信封砸在林霁生身上,转身时撞翻了玄关的伞架。林霁生望着男人消失在雨幕中的背影,忽然发现信封封口的火漆印上,隐约有个"LC"的缩写——那是陆祁英文名Lucas的首字母。他弯腰捡起信封,指尖触到里面坚硬的物体,形状竟与记忆中父亲保险柜里的戒指盒分毫不差。

      "先处理伤口。"沈昭野的声音打断思绪,少年从书包里掏出急救包,拉链拉开时露出里面整齐码放的创可贴,最上面那张印着小熊图案,边缘还贴着便利贴,写着"柠檬味√"。林霁生想起上次在医务室,他随口说了句"草莓味太甜",没想到沈昭野竟记到现在。

      碘伏棉签触到脖颈的瞬间,林霁生猛地瑟缩。沈昭野的手顿了顿,放轻动作:"忍忍,很快好。"少年的指尖带着体温,轻轻按住他的后颈,防止他因疼痛后仰。这个姿势让林霁生想起母亲生前给他涂药膏的场景,同样的温柔,同样的小心翼翼,却在触及陆祁留下的旧疤时,突然化作一声几乎不可闻的叹息。

      手机在此时响起,林彦川的来电显示跳动着。林霁生深吸口气,接起电话的瞬间,父亲的声音从电流里传来,冷静得近乎冷漠:"陆祁的禁制令下午生效,以后他再出现,直接让保安处理。"背景音里传来刀叉轻碰餐盘的声响,还有女人低低的笑声。

      "爸,舅舅他......"
      "他需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林彦川打断他,"今晚我不回家,冰箱里有营养师配的餐食。"电话挂断前,隐约传来香槟杯轻碰的脆响,混着女人撒娇的尾音,像根细针扎进林霁生的耳膜。

      沈昭野看着林霁生逐渐攥紧的拳头,突然伸手握住他冰凉的指尖:"去看星星吧。"少年从书包里掏出两张票,票面印着"上海天文馆夏季特展",日期是三天前,"上周就买了,本来想等你心情好点再......"他顿住,目光落在林霁生脖颈的新伤上,喉结滚动。

      地铁在隧道里穿行,林霁生望着窗外飞掠的光影,掌心还残留着沈昭野的温度。天文馆穹顶下,猎户座的投影在头顶流转,参宿四的红色光芒格外醒目。沈昭野指着三颗亮星,声音放得很轻:"参宿一、参宿二、参宿三,组成猎人的腰带。古希腊人说,这是宙斯送给猎人俄里翁的礼物。"

      "舅舅说,这是寻找猎户座的起点。"林霁生轻声说,声音混在背景音里,"他以前总说,等我长大,就带我去智利看最清晰的南十字星......"话音未落,穹顶突然熄灭。应急灯亮起的瞬间,他看见沈昭野眼中倒映的微光,像极了母亲临终前床头的小夜灯,暖黄色的光晕里,她轻轻说:"霁生要做勇敢的小孩。"

      黑暗中,沈昭野的手悄悄覆上他的,在猎户座腰带的投影下,轻轻捏了捏。这个动作让林霁生想起幼儿园时,他因为怕黑不敢午睡,陆祁便用手指在他掌心画星星的场景。两颗眼泪突然落下,砸在两人交叠的手背上,却在沈昭野thumb轻轻拭去泪痕时,化作一声压抑的呜咽。

      返程的公交上,林霁生靠着车窗打盹。沈昭野的外套盖在他肩头,带着阳光晒过的温暖,混着淡淡的洗衣液清香。手机从口袋滑出,锁屏界面是张旧照片:七岁的自己骑在陆祁肩头,两人都戴着熊猫头饰,背景是上海动物园的天鹅湖。陆祁的手稳稳托住他的小腿,脸上是林霁生许久未见的灿烂笑容。

      车到站时,沈昭野轻轻摇醒他:"到家了。"林霁生下车时,看见街角阴影里闪过一道熟悉的身影——陆祁穿着黑色连帽衫,正盯着他手腕上的小熊创可贴。四目相对的瞬间,男人转身消失在巷口,一枚蓝宝石戒指从他袖口滑落,在路灯下闪烁着冷冽的光。

      深夜的书房里,林霁生握着那枚戒指,镜面般光滑的戒面映出他苍白的脸。抽屉深处,躺着半张泛黄的机票,日期是2015年6月12日,目的地巴黎,乘客姓名栏写着"林晚秋"——那是母亲的名字。戒指内侧刻着细小的字母"LC&LW",陆祁的英文名与母亲的中文名缩写,在台灯下泛着幽光。

      窗外,暴雨终于停歇。林霁生打开苏黎世银行的信封,里面除了戒指,还有一份诊断书,日期是2015年5月20日,诊断结果栏写着:"急性白血病,晚期"。纸张边缘有陆祁的字迹,潦草得几乎难以辨认:"晚秋说,不要告诉阿彦,怕他担心......"

      泪水大颗大颗地落在诊断书上,晕开蓝色的油墨。林霁生终于明白,为何陆祁总是执着于巴黎,为何父亲每次提起母亲时眼底总有挥之不去的愧疚,为何那枚蓝宝石戒指会同时出现在两人的秘密抽屉里。原来在命运的暴雨中,每个人都曾试图抓住最后一丝光,却最终被狂潮冲散。

      手机在此时震动,沈昭野发来消息:「到家了吗?早点睡。」林霁生看着消息框,手指悬在键盘上方,最终输入:「谢谢你,今天的星星很美。」发送完毕,他望向窗外,猎户座腰带的三颗星终于冲破云层,在夜空中固执地亮着,像谁也无法掐灭的微光。

      书房门突然被推开,林彦川站在门口,西装领带一丝不苟,却掩不住眼底的疲惫。他望着儿子手中的戒指和诊断书,喉结滚动:"霁生,有些事......"
      "爸,"林霁生打断他,声音平静得惊人,"明天陪我去医院吧。舅舅的心理咨询预约,该续费了。"

      晨光爬上窗台时,林霁生将蓝宝石戒指放进首饰盒,与母亲的婚戒并排摆放。两枚戒指的光芒交相辉映,像极了天文馆穹顶下,猎户座与南十字星遥相呼应的夜晚。他知道,有些伤口永远无法愈合,但至少,在黑暗中,他不再是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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