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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睡莲迷梦(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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昙玖和Garma的身影如两道幽影,在藤蔓与尖刺交织的迷宫中穿行。他们的动作轻盈而精准,尖锐的刺擦过衣角,却始终未能留下半点伤痕。
当两人重新冲破那片荆棘的牢笼,重新站在教堂边时,眼前的景象却让他们的脚步猛然停滞——
这座曾经熟悉的建筑,此刻已面目全非。
明明他们进入暗室不过短短一个多小时,外界的天空却诡异地由晨曦转为深夜,仿佛时间的规则在这里被某种不可名状的力量肆意篡改。
昙玖微微皱眉,心中迅速闪过一个念头
(身处不同的空间,时间的流速并不相同。)
而此刻的黑夜,似乎成了某种锚点,将整座教堂拖入了一个不属于现世的维度。
白昼时圣洁安宁的教堂,此刻被一种令人窒息的诡异氛围笼罩。地面上、墙壁上、甚至破碎彩窗的边缘,都开满了细小的血红色睡莲。
它们像是从阴影中生长而出,花瓣在微弱的月光下轻轻颤动,如同呼吸般起伏。更令人不安的是,这些睡莲并非随意散布,而是呈现出某种指引般的规律——从教堂中央的零星几朵,逐渐向外蔓延,最终汇聚成一条血色的路径,蜿蜒着通向未知的黑暗深处。
昙玖暼了Garma一眼,而Garma灿烂一笑,默契地跟随昙玖沿着那条由睡莲铺就的路前行。
随着他们的深入,教堂的轮廓渐渐被抛在身后,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无边无际的幽邃森林。高耸的树木如同一头头狰狞的恶魔,枝叶交错,遮蔽了本就稀薄的月光,贪婪地注视着他们这些误入的羔羊。
脚下的血红睡莲不知何时褪去了艳丽的血色,逐渐化作半透明的白色。最终,他们来到一片静谧的池塘前。
池塘的水面漆黑如墨,深不见底,唯有那些白色的睡莲静静漂浮,宛如星辰点缀夜空。
昙玖环顾四周,却发现前路已断——没有隐藏的暗道,也没有延伸的小径,唯有这片诡异的池塘横亘在眼前,仿佛在无声地宣告:此处便是终点。
昙玖轻叹一口气,缓缓蹲下身,指尖试探性地向水面伸去。Garma站在他身旁,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手中的武器微微绷紧,随时准备应对可能袭来的危险。
就在昙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水面的刹那—— ——
他的倒影骤然扭曲。
水中倒映的世界荒谬绝伦,日月星辰疯狂流转,白昼与黑夜在瞬息间交替,仿佛时间在此处被压缩成一场癫狂的轮回。
昙玖的呼吸一滞,还未等他反应过来,一抹刺目的血色骤然闯入他的余光——
危险!!!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身体本能地迅速蹬地朝Garma扑去。
然而,一切发生得太快。
Garma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闷哼,胸膛便被一道从池塘中暴射而出的黑影贯穿——
那是一截缠绕着黑雾的锁链,冰冷而残忍地洞穿了他的心脏。
锁链微微一颤,随即收回,而Garma的身体如同断线的木偶般倒下,鲜血无声地浸染了脚下的白色睡莲,将它们染成刺目的猩红。
昙玖回身抽出Garma的刀,寒光划破夜色,然而那锁链只是轻轻一绞,精钢锻造的刀刃便如脆弱的枯枝般断裂。
锁链并未停歇,如毒蛇般缠上昙玖的右腿,猛然收紧——
“咔嚓!”
骨骼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昙玖的膝盖被硬生生碾碎。
剧痛如潮水般席卷全身,他的喉咙里溢出一声压抑的痛呼,然而锁链却仿佛享受着他的痛苦,缓缓攀上他的脖颈,以不容抗拒的力量将他拖向池塘。
在意识模糊的最后一刻,昙玖的视野中映入了树上悬挂的阴影——那些藤蔓如同活物般接过锁链抛来的Garma的尸体,将他高高挂起,如同胜利者炫耀战利品般,在夜风中轻轻摇晃。
直致黑暗彻底淹没他……
昙玖感到自己正被无尽的黑暗吞噬,冰冷的水流如铁钳般挤压着他的胸腔。他挣扎着,四肢却像灌了铅一般沉重,甚至连碎裂的膝盖都冷得毫无知觉,只能任由锁链拖拽着不断下沉。
水压让他的耳膜嗡嗡作响,眼前泛起一片模糊的血色。
在意识即将消散的边缘,他忽然瞥见池底蛰伏着一个庞然巨物——那是一颗硕大无比的眼球,足有丈余宽,静静地悬浮在深渊之中。
它的瞳孔扩散成一片浑浊的惨白,像是蒙着层腐败的薄膜,却又诡异地映照出昙玖扭曲的倒影。当锁链拉着他穿过那层黏腻的眼膜时,他竟分不清究竟哪边才是真实。
突然之间他的脑海中电光般闪过一个念头,还没等抓住,黑暗已如潮水般漫过眼帘,在坠向更深处时,他最后的意识也化作了池底一串无声的气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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昙玖从混沌中苏醒,意识如同被浓雾笼罩的湖面,朦胧不清。
最先恢复的是触觉——他感到手腕、脚踝和脖颈都被某种坚韧的材质紧紧束缚,每一次微弱的挣扎都会换来更深的勒痛。
紧接着,右膝传来撕心裂肺的剧痛,那痛感像是有人将烧红的铁钉一寸寸钉入他的骨缝,又像是无数细小的毒虫正在啃噬他的骨髓。
"呃......"
他下意识发出一声闷哼,睫毛颤抖着睁开。刺目的白光立刻刺入瞳孔,让他不得不眯起眼睛。
待视线逐渐清晰,他看清了这个纯白的囚笼——四壁光滑如镜,天花板上的白炽灯投下冰冷的灯光,将他的影子牢牢钉在身下的金属床上。
就在他试图理清现状时,一股异样的寒意突然从脚底窜上脊背。
房间的阴影开始诡异地蠕动,如同活物般从各个角落渗出,在床畔汇聚成扭曲的漩涡。那团黑暗不断拉伸、变形,最终凝结成一个修长的人形轮廓。
当那张熟悉的面孔从阴影中浮现时,昙玖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扯动的嘴唇,声音沙哑:
"真是......出息了。"
这每个字都浸满嘲讽,尽管他喉咙像是被火灼烧般疼痛,
"现在都需要用这种手段......来困住我?"
黑影没有立即回应。
他静静地站在床边,黑灰色的眼眸如同冬夜冻结的湖面,倒映着昙玖狼狈的模样。
良久,他才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压在昙玖的嘴唇上。那触感冰冷得像具尸体,却带着不容反抗的力量。
"你误会了。"
这人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语调里混杂着悲悯与戏谑,
"这里本就是会根据心意变化的地方。"
他的手指缓缓下移,抚过昙玖的喉结,
"我以为......你早就明白了。"
这故作姿态的怜悯让昙玖胃部翻涌。他正要反唇相讥,却感到那只冰冷的手掀开了他的衣摆。
布料摩擦过腰侧时,这人似乎对查看角度不满意。刹那间整个空间发出扭曲的嗡鸣,四壁像融化的蜡一般坍缩重组。
更多黑暗从地面涌出,空白的房间瞬时化为浓烈的黑色,实质性的锁链将昙玖身体翻转,死死固定在半空中。
现在他的后腰完全暴露在惨白的灯光下——那里有一片巴掌大的星图,深蓝色的线条在苍白的皮肤上勾勒出诡异的星座图案。
当黑影的指尖触碰到那片肌肤时,原本黯淡的图案突然迸发出妖艳的嫩红色光芒,像是被唤醒的活物般开始缓缓流转。
"果然还在......"
黑影低语着,冰封般的冷酷面容似乎终于暖化,嘴角勾起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他指尖渗出缕缕黑雾,开始沿着星图的纹路细细描摹,每一笔都带着某种古老的韵律。
"呃啊......斯……"
昙玖猛地咬住下唇,却还是漏出一声痛呼。
随着黑雾深入肌理,那些线条仿佛烧红的铁丝般灼烧着他的神经。汗水很快浸透了他的后背。
又缓了一会儿,感受着束缚住手脚的黑暗铁钳般的力道,他故意加重了喘息,放松身体,腰身塌陷出一个令人遐想的弧度,装出一副力竭的模样。
当黑影全神贯注于加重星图时,昙玖痛得"无意识"痉挛了一下,呜咽着扭头试图躲避,悄然将右手挪至耳畔——
"铮!"
青铜剑的嗡鸣划破凝滞的空气,如同一声清越的凤鸣。束缚四肢的黑暗应声而断,昙玖借着剑尖撑地的力道踉跄站起。
破碎的剑刃擦过黑影的衣袍,割开一道幽深的裂口,暗红色的光点如同血液般从伤口处飘散。
"你这柄残剑......"
这人不怒反笑,衣袍的破损处渗出更多黑暗,那些暗物质如同活物般蠕动着修复伤口,
"都碎得不成样子,何必挣扎呢?"
他缓步逼近,忽得又放软了声音。
"乖,我还没有清算你弑神的罪过呢。"
昙玖单膝跪地,右手紧握着那柄布满裂痕的青铜剑。他抬起染血的面容,一副虔诚的样子,嘴角却扬起挑衅的弧度:
"被人类杀死的神明啊......"
他忽然旋身挥剑,破碎的剑锋又在黑暗里划出几道撕裂的伤痕,
"也配提'罪过'二字?"
那微挑的眉头,鲜红的眉峰小痣,显得青年艳丽异常。黑影没有半点被激怒的样子。
随后,不等黑影反应,昙玖突然翻转手腕,剑刃毫不犹豫地划过自己的咽喉。
鲜血喷涌而出的瞬间,瞬间黑影如面具般冷静的面容因暴怒而扭曲,铺天盖地的黑暗向他扑来。
但这一切都太迟了——他的身影已经化作无数光点,如同夏夜流萤般在虚空中飘散。
"不过是场梦罢了。"
昙玖带笑的声音在虚空中回荡,越来越轻,却字字清晰,
"你真以为......这种把戏困得住我?"
随着尾音消逝,纯白的囚笼轰然崩塌,砖石如同脆弱的纸片般分崩离析。
黑影站在正在崩塌的废墟中央,黑灰色的眼眸中翻涌着怒火。他长舒一口气向着虚空伸出双手,眼眸深处重新染上笑意:
“没关系,跑吧。”
“我会找到你的。”
虚无中,只剩下神明残留怒意的余音在久久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