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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睡莲迷梦(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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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缓缓睁开双眼,纤长的睫毛如蝶翼般轻颤。意识如同蒙着一层薄纱,模糊而混沌。
全身的疼痛如潮水般涌来,每一处伤口都在叫嚣着存在感。
她艰难地支起身子,破碎的衣料摩擦着伤口,带来新一轮的刺痛。颤抖的手指在虚空中划出系统界面,蓝光映照着她惨白的脸色。兑换界面上,一卷洁白的纱布闪烁着微光,她几乎是凭着本能点击了确认。
"嘶——"纱布接触到伤口时,她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尝到铁锈般的血腥味。
指尖沾染的鲜血在纱布上晕开,像极了雪地里绽放的红梅。
不知为何,这次副本给她的感觉格外不同——那不仅仅是游戏副本经历的短暂死亡,而是某种更为真切的、令人战栗的恐惧,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正掐着她的喉咙,提醒她一旦死去,就真的会永远消失在现实世界中,连一丝痕迹都不会留下。
包扎完毕,琉璃虚弱地靠向身后的树干。粗糙的树皮摩擦着她单薄的后背。却奇异地让她感到一丝真实的存在感。
她大口喘息着,胸口剧烈起伏,汗水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在下巴处汇聚成晶莹的水滴。夜风拂过,带走些许痛楚,却也让她愈发清醒地意识到自己的处境。
就在这时,一缕若有若无的清香飘入鼻尖。
起初是淡淡的,如同春日里第一朵绽放的野花,带着羞涩的芬芳;随后却渐渐浓郁起来,像夏夜里盛放的昙花,甜腻得几乎让人窒息。
琉璃感到一阵眩晕,眼前的景物开始扭曲、模糊,树木的轮廓融化在夜色中,化作流动的墨色。她用力眨了眨眼,试图驱散这股莫名的困意,却发现自己的眼皮越来越沉。
朦胧中,一个修长的身影自黑暗中缓步而来,脚步声轻得像是踩在棉花上。
琉璃努力聚焦视线,想要看清来人的面容,却只能捕捉到几缕暗红色的发丝,在幽暗的光线下如火焰般跳动。
那抹红色在她模糊的视线中摇曳,像是即将熄灭的余烬,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涌上心头。
"谁..."
她艰难地开口,声音细若蚊鸣,刚一出口就被夜风吹散。
喉咙干涩得像是被火烤过,连呼吸都带着血腥味。
对方没有回答,只是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她。琉璃感到一阵无形的压迫感,仿佛被猛兽盯上的猎物,连血液都要凝固。
就在她即将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那人抬手扔下一片黑布。布料在空中展开,如同夜幕降临,彻底遮蔽了她的视线。
在陷入黑暗前的瞬间,琉璃恍惚看见那几缕暗红仍在眼前飘摇,如同滴落在墨帕上的鲜血,在她模糊的意识中烙下最后的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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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墨汁般浸染着这个与世隔绝的村落,连月光都似乎刻意避开了这片土地。
与琉璃所在的密林,不过相隔几条街道的两座中世纪破旧小屋内,紧绷了一天神经的众人横七竖八地躺在简陋的地铺上,此起彼伏的呼吸声中偶尔夹杂着几声不安的梦呓。
Garma揉了揉酸胀的眼睛,指尖在烛光下投下颤抖的阴影。他轻轻推了推昙玖的肩膀,声音压得极低:
"该你守夜了。"
昙玖的睫毛颤动了几下,像受惊的蝶翼般倏然睁开。他揉了揉太阳穴,手腕弯折时触到腕骨处那道尚未痊愈的伤痕,微微的刺痛让他混沌的思绪清醒了几分。
"知道了。"
昙玖最终只吐出这三个字,接过Garma递来的铜烛台。
Garma打了个长长的哈欠,转身躺在了昙玖刚才躺过的地方,蜷缩成一团,不过几个呼吸间,他的胸膛就规律地起伏起来。
昙玖盯着那张熟睡的脸看了片刻,转身靠在门边,木质门板传来的凉意透过单薄衣衫渗入脊背。
屋外,村庄死一般的寂静,连虫鸣都听不见。
忽然,一阵几乎微不可闻的敲击声从门板传来。那声音轻得像是落叶拂过,却让昙玖全身的瞬间绷紧。
"昙玖,是你吗?"
沙白的声音像一缕烟从门缝里钻进来,
"可以出来一下吗?"
昙玖的拇指摩挲着烛台底部的凹痕。三秒,五秒,直到门外传来布料摩擦的细微响动,他才缓缓拉开门闩。
腐朽的合页发出垂死般的呻吟,他侧身闪出时,烛火猛地摇晃,在墙上投下扭曲的巨影。
屋外的寒意立刻渗透进骨髓。沙白站在烛光照不到的阴影里,苍白的脸上那双总是带着轻松笑意的眼睛此刻却盛满凝重。
他伸出手似乎想抓住昙玖的衣袖,却看见昙玖不着痕迹地后退半步,让那片衣袖从沙白指尖滑过。
"跟我来。"
沙白的声音轻得几乎只是唇语,转身向村落后方走去。
昙玖皱着眉沉默地跟上,靴子踩在枯叶上发出令人心悸的脆响。他们穿过几间摇摇欲坠的茅屋,最终在一处远离主屋群的废弃谷仓后停下。
这里紧挨着密林,树木扭曲的枝干在夜色中如同张牙舞爪的怪物。
沙白警惕地环顾四周,月光在他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勾勒出他紧绷的下颌线。
"你注意到了,对吧?"
他开口时呼出的白气在寒冷的空气中凝结,
"我们中间...有些人变得不一样了。"
“有Garna小队的成员,还有……琉璃。”
说到这儿,沙白突然哽住,抬手捂住嘴咳嗽了几声。等他放下手时,昙玖注意到他掌心有一抹暗色,但在昏暗的光线下看不真切。
"明天的祭祀..."
沙白的声音突然变得沙哑,
"我有不好的预感。如果我...如果出了什么事..."
他深吸一口气,
"沙圈太冲动,总是凭感情用事。你们很强,我请求你...看在这些天并肩作战的份上,护着他一点。"
月光在这一刻穿透云层,清晰地照出沙白眼中的恳求。昙玖注意到这个平时总是云淡风轻的年轻人眼下的青黑,好像他清楚的知道在游戏里死亡会发生什么……
沙白看着昙玖缓缓眯起的双眼,那眼神打量着他毛骨悚然。
“对不起……我有一些难言之隐,不能告诉你原因……”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最终,昙玖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沙白如释重负般吐出一口气,肩膀的线条明显松弛下来。
"谢谢。"他轻声说,声音里却带着昙玖从未听过的脆弱,
"快回去吧,好好休息。明天的祭祀...我总觉得不会顺利。"
昙玖沉默地点头,注视着沙白的身影融入黑暗,直到完全看不见为止。他抬头望向天空,发现不知何时起,月亮已经被乌云遮蔽,整个村庄笼罩在一种令人窒息的黑暗中。
铜烛台在他手中转了个方向,将他的影子投在斑驳的森林边上,在更深的黑暗里,隐约传来了拖拽重物的声音。
……当昙玖重新摸回小屋门前时,发现门闩的位置移动了半寸。他轻轻推开门,沙圈面朝墙壁躺着,呼吸平稳得如同从未醒来过。琉璃的布包敞开着,里面露出一角沾着暗红色污渍的布料。
昙玖吹灭蜡烛,黑暗如潮水般吞没了一切可疑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