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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Chapter.2. ...


  •   出租车在晚高峰的车流里走走停停,窗外的霓虹被拉扯成一条条迷离的光带。耳机里的音乐已经循环到了第三遍,卿婧却一个字也没能静静享受。

      齐雾的那几条信息,像几颗精准投掷的小石子,在她心里那潭自以为早已沉寂的湖面上,接二连三地炸开了水花。

      他!!在榕城?!!

      更帅了!

      更成熟了!

      更有魅力了!

      这些形容词从齐雾那里说出来,带着毋庸置疑的可信度。毕竟,齐大小姐阅男无数,眼光毒辣,能让她用上“更”字,说明岁月的确是把精巧的刻刀,并未在那人身上留下任何败笔,反而精益求精。

      卿婧下意识地蜷了蜷手指,她想起高中时的周烬,那种帅气是外放的,带着少年人特有的、不掺任何杂质的清澈和张扬。像正午的太阳,明晃晃的,不容忽视,也……容易灼伤像她这样,只敢在阴影里窥视的眼睛。

      而现在,齐雾说他更成熟,更有魅力

      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勾勒出一个模糊的轮廓

      是剪裁合体的西装?还是沉稳从容的神态?再不然谈笑间运筹帷幄的气场?打住!卿婧猛地掐了一下自己的虎口,疼痛感让她瞬间清醒。

      卿婧你啊你,真是没出息!人家是帅是挫,是成熟是幼稚,跟你有一毛钱关系吗?

      她在心里恶狠狠地唾弃自己

      七年了!抗战都打赢了,你这点破暗恋的后遗症怎么还没清除干净?

      “呼”她深吸一口气,试图将那些翻涌的情绪压下去,像过去无数次那样,将它们打包、压缩、塞进内心最偏僻的角落,再贴上“此物有毒,禁止开启”的封条。

      可这一次,封条似乎有点失效了。

      车子终于抵达她家,卿婧几乎是逃着下车。回到家把靴子甩掉,衣服外套,围巾全都扔在沙发上,捞起毛毯裹在自己身上往房间床上一扑,把整张脸埋进毛毯里,试图让自己再次砰乱的心停止跳动。

      过了好几分钟,她才翻过身起来,把手机关机,去厨房做饭。

      她有个毛病只要遇到关于他的事,就想劳动让自己累点大脑得到放空,什么也不要想,去厨房给自己做了顿丰盛的晚餐。

      半个小时后,她才把手机开起机,全都是齐雾消息,还附带一张角度刁钻、明显是偷拍的模糊照片。

      雾里吃瓜:【[图片]】

      雾里吃瓜:【有图有真相!姐姐我这偷拍技术,不比当年差吧?虽然糊了点,但这侧脸,这身形,这气质……啧,岁月对他真是格外开恩啊。】

      照片确实有点糊,背景是咖啡馆暖调的灯光,一位穿着咖啡色毛衣的男人,手握的咖啡杯,看得清不知道跟旁人讨论什么笑的。清利落的短发轮廓,高挺的鼻梁,以及骨节分明的手。即使像素感人,那股子松弛又专注的气质还是透屏而出。

      她盯着那张照片看了好几秒,直到屏幕自动暗下去。

      “靠!这人这么回事,怎么变得跟帅了”

      卿婧拍了拍自己的脸自言自语:“不是,卿婧你怎么这么肤浅”

      卿婧看完她轰炸的消息,逐一回复。

      一级保护废物:【……】

      一级保护废物:【您老人家这偷拍技术,真是十年如一日地稳定发挥,主打一个朦胧抽象派。】

      一级保护废物:【所以呢?特意发来考验我的革命意志?】

      齐雾回得飞快。

      雾里吃瓜:【哪能啊!就是单纯跟你分享一下美好事物,净化一下你被签售会荼毒的心灵。】

      雾里吃瓜:【怎么样,是不是小心脏咯噔了一下?[坏笑]】

      一级保护废物:【咯噔个屁。姐现在的心是金刚石做的,刀枪不入。】

      一级保护废物:【再说了,八百年前的老黄历了,早就翻篇了。他帅任他帅,清风拂山岗。】

      打完这行字,卿婧自己都觉得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补充道

      一级保护废物:【您老人家消息这么灵通,哪天你那个传媒界的编辑不想干了,改行做狗仔吧】

      雾里吃瓜:【不错啊,难得让你这个打字慢十倍的人打这么快】

      雾里吃瓜:【你这是侮辱传媒界的传媒人,小心网暴你】

      雾里吃瓜:【说真的,变化挺大的,但那股劲儿没变,就是那种……嗯……天生就该站在人群中心的感觉。】
      雾里吃瓜:【怎么样,有没有一种,死去的记忆突然开始攻击我的感觉?】

      岂止是攻击。

      简直是万箭齐发,刀刀暴击。

      卿婧撇撇嘴,打字回复。

      一级保护废物:【哦。】

      一级保护废物:【所以呢?他跟谁谈事?男的女的?谈婚论嫁了还是二胎备孕了?直的还是弯的?】

      雾里吃瓜:【……】

      雾里吃瓜:【狗头】

      雾里吃瓜:【隔着手机屏我都闻到酸味了。】

      雾里吃瓜:【对方看着像商业伙伴,男的,成熟稳重款。放心,你家白月光目前看还是钻石王老五。】

      一级保护废物:【谁不放心了?!他爱当什么当什么,我就是纯粹八卦!】

      雾里吃瓜:【行行行,你八卦,你清高,你用七年时间八卦出一个作家生涯。】

      雾里吃瓜:【嘁,你就嘴硬吧】

      雾里吃瓜:【[挥挥.jpg]】

      对话结束

      房间重新陷入寂静

      卿婧把手机扔到一边,从冰箱拿出蛋糕,慢慢机械吃着,那个人是她心里的一根根细小的刺,隐隐作痛,存在感极强地扎在那。

      她以为自己早就放下了。

      从职高那个看不到未来的泥潭里挣扎出来,拼了命地考上专升本,在大学图书馆里熬过无数个通宵,一笔一划地写出自己的第一本书,拿到第一笔稿费,第一次拥有完全属于自己的存款……她一步步地,把自己从自卑敏感的深渊里打捞出来。

      她努力经营事业,认真生活,交志同道合的朋友,学着打扮自己,变得开朗哪怕是伪装的,甚至能面不改色地在签售会上调侃那段无疾而终的暗恋。

      她以为她成功了。她以为那个名字,早已和那些做不完的习题、考不好的试卷、以及职高里迷茫的未来一起,被埋葬在了青春的废墟里。

      可齐雾的几条信息,就像一场突如其来的考古发掘,轻易地掀开了那层薄薄的覆土,露出了下面依旧鲜活的、属于过去的骸骨。

      原来,从未真正放下。

      只是不再轻易提起。

      “屁的念念不忘!”卿婧低声骂了一句,猛地从把叉子插进蛋糕里站起来,决定用热水澡冲刷掉这莫名其妙的烦躁。

      热水冲刷着肌肤,带走了些许寒意和疲惫,却冲不散脑海里那些蠢蠢欲动的记忆。氤氲的水汽中,一些被她刻意封存已久的画面,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

      他们认识的很早,由于自己的性格太孤僻了很少说过话过,之后才因为某些事情慢慢的破冰,竟是因为数学。

      十月鹭岛,暑气未消,卿婧老是因为数学不会而留下来,“留守儿童”常驻嘉宾必有她一个,每次都欲哭无泪。

      后来某位好心的雷锋不知道是不是看不下去,原本是要去跟朋友去打球,又折返回来,拉开她旁边的椅子

      “哪题不会?”

      卿婧吓了一跳,抬头撞进一双琥珀色瞳色,眼睛中带点无奈。她嘴笨,一般人都是十分漠视或者有人陪伴好死不死由于自己嘴笨不善于与人沟通被误会成高冷,没想到还会有人想帮助她这个“哑巴”,好感动!在这一刻能看出他身上的光。

      他抽过她压在手肘下的卷子,扫了一眼,随手从笔袋里拿了支笔,在草稿纸上利落地写下步骤。

      “你看,这里绕远了。直接套这个公式,两步就出来。”

      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握着笔的样子很好看。声音落在闷热的空气里,像冰镇过的汽水,轻轻炸开细小气泡。

      接近黄昏他教了她将近两个小时,这两个小时里卿婧居然还会觉得原来数学并不这么复杂,只不过自己脑子很挑剔不喜欢太弯弯绕绕,她都想称他为义父救了她大命。

      就是从那之后,卿婧慢慢开始关注他。

      和朋友交谈的时候,跟老师开玩笑的时候,打篮球赢的时候。

      某次,他和班上几个男生刚打完篮球回来,额发被汗水濡湿,脸上还带着运动后的红晕和畅快。他笑着和同伴打闹,声音清朗,像夏日里冰镇过的汽水,冒着让人心旷神怡的气泡。

      那么近,近到卿婧能看清他睫毛上跳跃的阳光,和他微微敞开的校服领口下,清晰的锁骨。

      “咚——咚——咚”

      那一刻,她的心跳声震耳欲聋,恐怕全班都听得见。她慌忙低下头,死死盯住摊开的练习册,假装在认真学习,可泛红的耳根和纸上无意识划下的那个名字——沈妄洲,却泄露了她所有的兵荒马乱。

      那是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什么叫作“喜欢”。像偷偷含着一颗酸糖,初时酸涩,小心翼翼的,生怕被人发现,可那点隐秘的回甘,却足以支撑她在心里酿出整片蜜糖。

      也差不多是从那时起,她养成了写日记的习惯。一个伪装成普通速写本的本子,成了她所有心事的秘密基地。

      9月12日,晴。今天在走廊看到他,他好像剪头发了,比开学时短了一点,显得更精神了。

      10月25日,晴。听说他这次月考又是年级前十。真厉害啊。我要是也能那么厉害就好了。

      12月1日,雨。他今天身边跟了一位女孩(划掉)(划掉)关我什么事

      日记里的文字,青涩、琐碎,带着那个年纪特有的矫情和卑微,却无比真实地记录了她兵荒马乱的暗恋时光。

      热水渐渐变凉,卿婧关掉花洒,用毛巾擦干身体,套上柔软的睡衣。镜子里映出一张还算年轻的脸,带着沐浴后的红润,只是眼底残留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她走到书桌前,打开笔记本电脑。屏幕亮起,是她正在构思的新小说文档,标题还空着。她习惯性地点开一个命名为素材的文件夹,里面分门别类存放着各种图片、文档和灵感碎片。

      鼠标在一个名为等风来的子文件夹上停顿了几秒。这个文件夹,她已经很久没有打开过了。

      鬼使神差地,她双击点了进去。

      里面东西不多,一些扫描的旧照片,几篇电子日记的存档,还有几个写着小说片段的文档。她的目光,落在了一张扫描的、已经有些褪色的照片上。

      那是一次学校运动会结束后的大合照。她站在班级队伍的最边缘,穿着统一的班服,表情有些拘谨。而照片的另一端,人群中央,沈妄洲正被几个男生勾肩搭背地围着,他笑得一脸灿烂,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阳光毫无保留地洒在他身上,仿佛他是世界的中心。

      这张照片,是她当年偷偷跑去照相馆拜托老板帮忙裁出周围的人。原版合照她也有,但打出来后,只留下了角落里沉默的自己,和远处那个光芒万丈、却遥不可及的他。那张被处理过的、自欺欺人的双人合照,曾经被她打印成小小的尺寸,像藏匿罪证,偷偷夹在日记本最隐秘的那一页,用透明胶带封好。

      那那是她整个青春里,关于他,最近也最远的距离。

      是沉默的独角戏里,唯一的剧照。

      她看着屏幕上那张遥远的合照,看着照片里那个笑容明媚、肆意张扬的少年,再想起齐雾发来的那张模糊的、属于成年周烬的侧影。

      时间真是一个神奇的东西。

      它悄无声息地抚平了那个会因为一次无意对视而心跳失序的少女的棱角,也打磨了那个在球场上挥汗如雨、笑声清朗的少年的轮廓。

      她以为再次想起这些,心里会翻江倒海。但奇怪的是,并没有。除了最初那一阵莫名的涟漪,此刻她的内心,更多的是一种隔着岁月长河观望往事的平静,甚至带着一点淡淡的、局外人的怜悯。

      那个叫沈妄洲的少年,很好。

      那个偷偷喜欢着他的卿婧,也曾非常非常认真地心动过。

      她移动鼠标,选中了那个旧时光文件夹,按下了快捷键【Ctrl+C】,剪切。然后,她新建了一个文件夹,命名为“已归档”,将剪切的内容粘贴了进去。

      做完这一切,她感觉像是完成了一个小小的仪式。

      她拿起手机,收到编辑发来的消息

      【婧婧,好消息!你那本《荆棘王冠》市场反响比预期还好!有金主爸爸来邀约,下周在榕城新华书店安排一场签售,具体时间和流程我明天发你~】

      榕城啊

      这两个字映入眼帘的瞬间,卿婧的手指微微一顿。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刚刚才把关于那座城市的某些记忆归档,工作就像一只恶作剧的手,又要把她往那个方向推。

      她盯着屏幕,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齐雾的话

      “在榕城咖啡馆遇到你那暗恋对象了”。

      齐雾有时候真是个乌鸦嘴

      她深吸一口气,指尖在屏幕上敲击回复:

      【收到,麻烦微微了】

      榕城啊

      指尖在屏幕上轻点到12306,选择了出发地:鹭岛北。

      目的地:榕城。

      时间:下周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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