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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无声伤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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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交车颠簸着驶离青藤学院所在的繁华区域,向着城市边缘那片陈旧的老城区驶去。车厢里弥漫着疲惫的气息、汗味和廉价香水的混合气味。乘客们或低头看手机,或昏昏欲睡,无人关注角落这对沉默的母子。
林晨和母亲林雪坐在最后一排。林晨靠窗,额头抵着冰凉的玻璃,试图汲取一点凉意,驱散脸颊伤处的灼热和心中翻涌的屈辱。林雪坐在他旁边,双手紧紧交叠放在膝盖上,那件蓝色的惠家超市工装像一层沉重的壳,包裹着她同样沉重的身躯。她微微侧着头,目光没有焦点地落在前方晃动的椅背上,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
车厢的每一次颠簸,都让林晨脸颊的伤处传来一阵刺痛,也让他清晰地感受到身边母亲身体细微的颤抖。他偷偷地、用眼角的余光看向母亲。母亲的脸显得格外憔悴。额角的碎发被汗水浸湿又干涸,凌乱地贴着皮肤。眼角的皱纹比记忆中更深了,像刀刻一般。那双总是盛满温柔和坚韧的眼睛,此刻却是一片深不见底的疲惫和难以言喻的痛楚。那痛楚并非源于身体的劳累,而是源自心底,比任何鞭笞都更沉重。
林晨的心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紧。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干涩沙哑地打破了车厢里令人窒息的沉默:
“妈…” 他顿了顿,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你…还好吗?”
林雪的肩头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仿佛从某种沉重的思绪中被惊醒。她缓缓转过头,看向儿子。当她的目光触及林晨红肿的脸颊和额角那处明显的擦伤时,那深潭般的疲惫瞬间被汹涌的心疼淹没。她伸出手,粗糙的手指带着微微的颤抖,极其小心、极其轻柔地,想要去触碰儿子脸上的伤,却又在即将碰到的瞬间停住,像是怕弄疼了他。
“傻孩子…” 林雪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压抑着巨大的酸楚,“是妈没本事…让你受委屈了…” 她的晨晨,她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懂事得让人心疼。摔倒了会自己爬起来拍拍土说不疼,生病了也乖乖吃药不闹腾。可今天在办公室,她亲眼看着儿子那双总是清澈明亮的眼睛里,盛满了死灰般的绝望和无助,像个被世界遗弃的孤儿。那一刻,儿子无声的泪和强忍的呜咽,比任何打在孩子身上的拳头,都更让她这个做母亲的痛彻心扉,肝肠寸断!
她的指尖最终还是轻轻拂过林晨额角伤处的边缘,带着无尽的怜惜。“这伤…” 林雪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和寒意,“是那个…苏文泽打的吗?” 她记得那个衣着光鲜、眼神却像毒蛇一样冰冷的少年。想到是他让自己的孩子脸上带伤,一股强烈的、属于母亲的怒火在她胸腔里燃烧。
林晨的心猛地一跳,几乎是立刻摇头,语速有些快:“没有!妈,不是他打的!” 他下意识地避开母亲探询的目光,重新看向窗外模糊的灯光,“是…是我自己不小心…推搡的时候,撞到墙上了…真的不关他的事。” 他撒了谎。他不想让母亲更深地卷入苏文泽、顾言澈甚至顾家这个巨大的漩涡。那个世界的恶意和危险,像深不见底的泥潭,他一个人陷进去就够了。母亲是他仅存的净土,是他唯一的避风港,他绝不能让那些污泥沾染到她分毫。
林雪定定地看着儿子躲闪的侧脸。知子莫若母。她怎么会看不出儿子在隐瞒?那红肿的印子,那细微的擦痕,绝不是简单的“撞到墙上”能解释的。儿子在保护她,不想她担心,更不想她卷入那些可怕的纷争。这份懂事,这份独自承受的倔强,像一把钝刀,在她心上来回切割,带来更绵长的痛苦。
她最终没有再追问,只是深深地叹了口气,那叹息里饱含着无奈、心疼和无能为力的沉重。她伸出手,像小时候那样,轻轻拢了拢儿子额前有些凌乱的碎发,指尖的粗糙触感带着熟悉的温暖。
“在学校才几天,看看你,都瘦了。” 林雪的声音努力带上一点轻松和暖意,试图驱散车厢里的阴霾,“下巴都尖了。回去妈给你做饭,好好补补。炖个你最爱喝的中和汤,再炒个糖醋排骨,好不好?” 她用最朴素的、属于家的温暖,笨拙地想要抚慰儿子受伤的身心。
“嗯。” 林晨低低地应了一声,鼻子发酸。他用力眨了下眼睛,将眼底涌上的温热逼退,把头更紧地抵在冰凉的玻璃窗上。窗外的光影在他脸上明明灭灭,如同他此刻晦暗不明的心情。
老旧的居民楼,狭窄的楼道里弥漫着油烟和潮湿的气息。打开家门,一股熟悉而令人心安的味道扑面而来——淡淡的樟脑丸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饭菜香(大概是早上出门前保温的粥)。屋子很小,陈设简单得近乎简陋,但收拾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透着女主人的勤劳。
暖黄色的白炽灯光洒满小小的客厅,驱散了外面的寒意和黑暗。桌上已经摆好了两副碗筷,一小碟酱菜,还有一锅冒着热气的白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