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断情 ...
-
高伯乾身体倒向后去，掌心碰到地上冰凉的匕首。
“你有没有一刻对我心软过？”他胸口急速扩张，忽然泰然若素，平静相问。
对坐林瑜晏蹙眉凝望高伯乾，有那么一瞬间，他轻轻点了头。
有过。
这个答案是肯定的。
正如高伯乾所说，林瑜晏是个慈悲之人。
高伯乾回南海郡时，林瑜晏已决心让一切都过去。
因为那时起，林瑜晏发现自己身体已有症状。
他早就时日无多，只想守在聚茗馆，住在曾经的屋里，和念想里的刘承过完余下的日子。
之所以去城外摘一枝柳条，因为早年刘承回家娶亲时，林瑜晏还是个懵懂少年，不曾用心良苦的爱一个人。
后来才觉得，那时沮丧离开的刘承一定很希望自己能挽留他。
他的怀里还珍藏着刘承送给自己的锦囊。
那是二人初见，刘承高高在上趾高气扬的撂在林瑜晏脚下的一袋钱。
聚茗馆中，高伯乾再回来之时，林瑜晏好不容易在平静中萌生的慈悲又因他的出现被打碎。
林瑜晏也曾在心底无数的呐喊着、询问着高伯乾为何要回来。
走便走了，如今又回来。
试问怎叫林瑜晏面对这样怨恨之人一同生活下去？
刘承的急速死亡，高伯乾终是难逃的凶手。
若是刘承知道自己与高伯乾共度余生，定会死不瞑目。
每看镜子中的模样，林瑜晏无数次想起那个丑陋的‘淫’字，想起自己用烙铁毁了这张脸，也一同毁了自己的一切。
高伯乾就是始作俑者！
如果他不曾来到襄平，自己不会误伤他，不会进官署，不会与刘承匆匆无缘最后一面，天各一方。
也不会有官署失火案，更不会娶了自己的堂姐百里成君，更不会被百里家，被自己的‘亲人’加害！
也不会间接害死刘承最贴身的仆人……
多少年了，一切都物是人非，却唯有高伯乾平平静静的活着，还妄想得到自己的爱！
这些债，不跟他讨，林瑜晏怎忍下一件件如此痛不欲生之事？
最令林瑜晏生如死灰的便是刘承骨灰散落在地的瞬间。
那些人毫不留情地踩踏在上面，就像一个噩梦。
爱人如尘埃，埋身风雪泥。
刘承的骨头粘在陌生人的足底，踩得林瑜晏窒息。
所有的悲愤伤心难过，都是林瑜晏演的一场戏。
骗过了所有人。
—— —— ——
还记得不久前林瑜晏去找高仲坤的那日。
隆冬之际，他第一次出门，更坚持坐在马车之外，仰头看着苍茫北国的天空。
其实他一直都厌烦雪，这一年多来，两场寒冬，每一个大雪弥漫之日，林瑜晏但凡踩在雪上，心中便伤痛欲绝。
每一步，都能发出刘承的骨头咯咯吱吱之声，每一步，都能听见狂风劲雪中夹在着刘承的哀嚎，几欲叫人睡不着觉。
如今这一切，高伯乾已从简中悉知。
眼前的林瑜晏多么的残忍，他一连多日就坐在榻边目不转睛地盯着高伯乾看着那些竹简，看着高伯乾一点点陷落，一点点看着他慢慢的死。却一言不发，从未想过救救这个在温柔乡里的将死之人。
“哈哈哈哈哈哈！”
高伯乾压低声音，笑而无声，犹如哑口的火山，但最终，岩浆爆发，淹没了山脚最后一座孤独的城池。
“呵哈哈哈哈！”
他低垂头颅，再抬眸时，林瑜晏被高伯乾吓得心惊肉跳！
面前人当真五内俱崩，泣泪成血！
眼中血红色的林瑜晏，便是炼狱血池中的魔。
他不惜一切代价，布下天罗地网，叫高伯乾在深情中自损而亡。
林瑜晏最终用高伯乾自己摧毁谋杀了高伯乾。
世界上，谁还能想出比这样更加温柔的谋杀呢？
报复一个人，就要占据侵入他的五脏六腑，叫他七魂六魄都为你而活，这样才能叫人死的彻底。
比任何报复都大快人心，体无完肤！
“若是刘承没死，就好了……一切，就好了。”
高伯乾这样喃喃自语，拖沓着身子，晃晃荡荡站起身时，顺手便拿过了地上匕首，对林瑜晏温柔而平静道：“你走……走吧……别再叫我看见你……”
林瑜晏听罢，没有丝毫留恋，慢过高伯乾身边。
这是一场战争大获全胜之喜，能将高伯乾的心一瞬间变成一滩血水。
—— —— ——
院落里，阳光万丈！
屋子也渐渐明亮起来。
面前的林瑜晏是高伯乾从没爱过的人。
路过高伯乾时，林瑜晏忽然猛扑其身，如同一只猛兽，撕咬上高伯乾颤抖不停的唇瓣！
撕咬间，高伯乾的唇流出血来，却已不感疼痛。
想不到林瑜晏竟还留着这番力气，如今这样做来是嘲笑愚弄高伯乾么？
高伯乾奋力方才将人推开，他怒火中烧，手中闪过一道寒光。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匕首狠狠插入林瑜晏侧腰！
高伯乾发了疯似的把冰凉的匕首，不知疲倦地刺入林瑜晏的身体。
最终，林瑜晏笑着躺在血泊之中。
激怒高伯乾，使其夺取自己性命，叫他终生含血饮恨。
满身是血的高伯乾颓然起身，血红匕首掉落于地，发出空洞绵远的响声。
林瑜晏口中吐着鲜血，瞪着一双眼，凝视着步步倒退的高伯乾。
高伯乾转身逃窜之际，脚下踩到一物，无心去捡，疯了一般仓皇而逃，离于院中。
—— —— ——
血色残院，林瑜晏攒着最后一口气爬上两下，将方才高伯乾踩上之物颤颤巍巍捡起，瞬间东西被鲜血染红。
他指尖婆娑，费尽力气在清晨的阳光中高举于天，闭着一只眼，瞧着那白石……
“吱呀！”一声，侧屋的门打开了，少年伸个懒腰，僵在原地。
最后一招，便是将高伯乾激怒，使其亲手杀了自己。
好让高伯乾终其一生都在病痛与心魔中折磨致死。
同床共眠朝昔相伴的枕边人，乃汝视若珍宝之挚爱；可料想，此人杀你易如反掌？
可曾敢想，以爱之名相伴左右，终其精神，只为给你编织一场暗藏杀机的温柔之网？
—— —— ——
乌云滚滚，一瞬间遮住太阳。
天地一片血色，高伯乾知道，林瑜晏必死无疑。
那把匕首绝不留情、无数次捅在爱人身上，高伯乾是麻木的，甚至是兴奋的，浑身沾满林瑜晏滚烫的热血，那腥味和血红让高伯乾兴奋无比。
得不到，就毁灭。
当精神受到冲击之后，高伯乾暴露着人最原始的野性，没有教条的规范和桎梏。
他从没有这样兴奋激动，在郊外的林子里，像猎杀了羚羊野鹿的虎狼带着胜利地嚎叫奔跑在旷野田园，不知疲倦。
这山林间奔跑的人让窥视的野兽都感到颤栗，步步退却。
跑的累了就停下舔舐着指尖爱人的血液，站在山头一角，依靠着苍天大树卷起衣袖狠狠吸上一口。
嗅着爱人喷薄在衣裳的血，那腥气，还有林瑜晏的温度，使人如痴如醉，癫狂不已。
杀死林瑜晏的那一刻，高伯乾就忘记自己是一个人，所以可以肆无忌惮的用杀死爱人的双手匆忙猥琐地脱下衣裳，触摸自己的身体，他的脑海里一片空白，眼中是漫天盘旋的黑色乌鸦。
粗重地喘息声参杂着高伯乾野兽般的吼叫，吼声断断续续，隐约在天地间，还能听见‘瑜晏’‘瑜晏’那样情/谷欠十足，杀戮十足的名字。
想着血泊里狰狞恐怖的爱人，他的身体无数次颤抖着，达到从未有过的巅峰。
指尖红色的痕迹干涸，又染上白色的液体。
林瑜晏将死的表情，让高伯乾在山林间无数次达到玉/望的巅峰。
高伯乾爱一个人，从来爱的都不是一张脸。
他把爱人削了肉，刻在骨头上，塞入五脏六腑，用道德、世俗、亲人一切能讨伐自己的东西，把爱深沉而久远地刻在七魂六魄里。
所以恨意势通天地，激怒鬼神。
带着那样不可饶恕的憎恨，高伯乾颤抖着唇齿，一遍又一遍疯狂地朝山川河流嘶吼：让他死！让林瑜晏去死！我高伯乾要在这世界上，活得越久越好！
活的越久越好！
阴曹地府，有我不想见的人……
电闪雷鸣之际，高伯乾看见前世、看到尹一诅咒着另一个人，他说：若日后再有来往，就让我尹一死！你万奉贤在这世界上，活得越久越好！
两生两世一双人，就连诅咒也有异曲同工之妙。
作者有话说
第109章 断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