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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噬脐莫及悔当初 ...

  •   抵达下一个城时,天色又晚。
      高伯乾终于赶在医馆闭门前将林瑜晏抱了进去。
      医者脱去他的衣衫,只见单薄的肩头跃然于眼中一片飞舞之态的蝶翅,翅为淡红,只有半边。
      而那一剑正刺在翅膀之下。
      剑痕好似蝴蝶身体,此时正涓涓流着黑血,异常诡异。
      高伯乾眼前似浮出十多年前初见林瑜晏时的情景,在一个客舍,他被情色之声闹得一宿未眠,第二日与他在廊上相遇,林瑜晏肩头意外滑落的衣裳微微露出这片蝶翅,当年还鲜红如血,如今也褪去颜色。
      高伯乾想起那年林玉衍曾去往南方路过江边跳江之事,心中后悔,为何当时为林玉衍更衣擦拭时,没得鼓起色心看上一眼……
      若那时仔细看了,便知林玉衍身上没有这蝶翅,也许就不会耗费那般久的时光才与这“真神”相遇。
      想到这儿来,高伯乾不由悔恨交加。
      犹记得自己刚到襄平县时,追随林玉衍到聚茗,正逢老少三人争执,那丑儿伤了人,还是自己亲手送马让他离开。如今知晓,追悔莫及,那时自己掉落的铜簪正是被林瑜晏捡去。如果自己安下心来与他多说几句,或许那时便已相认。
      如今看那“见义勇为之事”似个天大的笑话,像一只厉鬼在暗处嘲弄着高伯乾。
      那是火烧官署后的第一次再相逢。
      再后来,在自己与林玉衍前往南海郡番禹城家中的路上,又遇过他一次。
      那时自己厌弃他是个乞丐,觉得是个累赘。
      纵使看见他手中铜簪,仍不自知。
      加之发觉他是当年聚茗馆那个被自己送走的人。
      高伯乾生怕林玉衍从他口中得知是自己放走了误杀林玉衍生父之人,坏了二人关系,故而趁天亮再次赶走了他……
      想着这些,高伯乾心口揪痛。
      忆当年,那“丑儿”与自己抢铜簪时,自己还狠狠蹬了他一脚,恐吓威胁、出言不逊,更大言不惭说那簪是自己的……
      如今一幕幕都叫他觉得可笑至极,愚蠢至极!
      幡然醒悟间,高伯乾意识到林瑜晏似是自那时起便已经口齿不清,不会说话了……
      时至今日,他悔不当初。
      心脏绞痛间,望着榻上昏迷之人。
      直到医者说了一声无碍,他才敢卸下一口气来。
      高伯乾在角落,不为人注意的抹一抹眼泪。
      他哭,不是因为自己蠢笨和上天的作弄,而是从心里为林瑜晏伤心,时光将当年那般可人儿变成了如今的样子,不知他身上究竟发生过什么。
      — — —
      “真是惨啊!”老医者忽然感慨,摇头捋须间,瞅向高伯乾,疑惑严肃道:“这人喉咙被人废了?”
      “被人……是什么意思?”高伯乾缓缓上前几步,盯着安睡的林瑜晏,只见老者起身,坐到案前,提笔写方,摇头叹道:“我方给他看诊,若没断错,喉咙乃沸水所伤,口中粘连严重,似是被人强行灌入喉中烫伤。你瞧他瘦的,因烫伤黏连,已常年无法好好进食了。能活下来就是万幸。”老人叹着,啧啧摇头。
      高伯乾倒退一步,脚跟碰上柜角,一脸不可思议。
      老医者并未发觉他的局促,继续说道:“他身上脸上口中皆有沸水烫伤的痕迹,再瞧右脸青迹,那是黥刑;虽被用烙铁烫了个血肉模糊,可细瞧还是能看见的。”
      “黥刑……您怎知他是自己烙伤的?”
      高伯乾脑中一片空白,只是下意识的询问。
      此时此刻,他什么也不敢想。
      “你瞧,这脸上的纹理。”医者起身之际将药方子交给高伯乾,嘱咐他:“日后按时间取药煎煮敷药,好生照料。方才我命学童熬煮的汤药想必要好了,等下给他喝下。”
      接过药方,高伯乾收入怀中。他跟随医者来到林瑜晏榻前,老人将烛火拿起,凑近林瑜晏脸颊:“擦得这么白净,细瞧纹理,你瞅……亦能见一个‘淫’字!”
      话说到这儿,老人不再说话。
      高伯乾胸口猛攒一口气,迟迟未吐。
      想谁也不愿脸上顶这一个‘淫’字过活,林瑜晏此人高伯乾多少知道些,是个爱美之人。叫他脸上顶着这么一个字,宁可自毁容颜。
      想到这儿,高伯乾摸上自己的喉咙和脸颊,只觉得火辣辣的疼。
      “公子,我这儿也没有更多的房屋可供居住,这公子昏迷不醒,自要在此养着,不若你随我到柴房将就一夜?啊,还有这位小哥。”
      高伯乾才想起一直追随自己的奴仆,时间匆匆,如今他也还在自己身边一路打点,实在辛苦。
      高伯乾看向呆傻的奴仆,拍拍他肩头吩咐道:“你且去吧,跟老人家去柴房好睡一夜。”
      “大公子呢?”
      奴仆收回惊诧的表情,问及高伯乾,只见他摇头摆手道:“我想在这儿守一夜。”
      “小人也不走,就在这儿守主人。”
      正说话,医馆中的小学徒端着药汤走了进来。
      高伯乾亲手接过,看着奴仆走向屋中柱旁闭眼休息。
      他无奈摇头,心中却如同手中汤药,是暖的。
      老人捋须,交代到:“公子有事就找我的学童,要紧的他自会找我。”
      “叨扰主家了,伯乾在此谢过。”高伯乾十分有礼,老人点头,笑着走开。
      — — —
      油灯昏黄,房间微亮。
      高伯乾一言不发的看着林瑜晏。
      舀起一勺药汤放在唇边,他觉得有些烫。
      而烫这个字不经意间又触痛他的神经。
      他舍不得林瑜晏喝这么烫的东西,生怕过去的经历会再牵动林瑜晏的神经,令他害怕。
      想起他受过那样的苦,高伯乾就止不住想将眼前人捂进怀里。
      最好永不示人,不叫风雨寒霜再伤他分毫
      他手端汤药,吹了再吹,又不敢使其太冷,药若冷了就没了药性。
      高伯乾放下药碗,不敢碰林瑜晏的脸,虽是陈年旧伤,可仍怕他疼了。
      高伯乾小心翼翼捏开林瑜晏的嘴巴,灌下一口亲尝过温度的药汤。
      这人很乖巧,一滴不吐,总不浪费别人的心血。
      他一口一口的喂,看着汤药一丝不剩,高伯乾才觉得有希望了。
      望着林瑜晏微光中越发动人的脸。
      高伯乾不住抓起他的手,停靠在自己的唇齿旁,轻轻吮了一瞬。
      林瑜晏似乎有所察觉,不悦的蹙起眉宇。高伯乾赶忙将他的手塞进被褥。
      油尽灯枯间,已是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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