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第五个世界 木偶之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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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如往昔，自源而流。
时也命兮，何者追寻。
可叹爱也，求者难有。
可叹爱也，去时方还。
说来一件奇事。
就在两人追出城后不久。
“我怎么到处都听说你姐姐成了个有名的女侠，真的假的？柠檬？”
“姐姐她啊——果然很厉害！明明之前没听说过她外出的事情，却还是在外面闯荡出了这么大的名头！”
耳朵听到柠檬这番话，飞云算是知道她那恋姐症状没救了。
虽然不知道柠檬对她姐姐的到底算不算所谓爱情，不过她都这么说了，飞云也只好顺从了。
这样强烈的爱意，还真是难得啊。
似乎也曾遇见过一对姐妹。
不过，倒是与之相反。
究竟是什么，那记忆的碎片又如清晨的朝露，转眼间便消散了。
对鸣雪事情的听闻。
起初，是从一个老人家那里听说柠檬姐姐鸣雪的去向，后来忽然间他们听到了大家的传言：有一个叫鸣雪的女侠，嫉恶如仇，每到一个地方都把当地有名的恶霸给整治了，做好事自然是不留名，可惜群众的眼光是雪亮的，即使鸣雪不说；而且她还长得很好看，因为不便透露名字，大家都称呼她为天山女侠。
为什么叫天山女侠？因为鸣雪名字里带了雪字，天山常年覆雪，还总有神秘的传说，再加上木偶城堡的确是位于天山方向，所以第一个这么称呼后这个外号就很快传开了。
飞云：像是三流小说的开端。
或许鸣雪姐姐还真是某个小说的主角也说不定。
那天山女侠，耍得一手流利短刀。据说有一次对战一个嘴上缺德的家伙把对方的衣服全砍掉而不伤身体，从此那个人便成了个短腿前恶霸——因为被女侠打得连续几天下不了地，手下也跑没影了。
还有传闻，说天山女侠与书院奇侠一见如故，结伴行走江湖。知道这事的柠檬心里紧张得连忙打断说这段故事的评书人，囔囔着天山女侠才不是这样的人——差点把姐姐喊出来了。要不是飞云见势不妙连忙拉着柠檬上楼找个空屋子坐下，也许她会跟人吵起来，毕竟在场的人有一些人就支持他俩。
最后，他们确定了一件事，鸣雪姐姐她的的确确是在往杭州过去。
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从柠檬的口中，飞云只能看到一个美丽大方、知书达理、阳光开朗总之一切美好形容词都放在上面的姐姐——有时候他真怀疑柠檬对鸣雪是不是带了一百八十层滤镜——她对所有木偶都很好，尤其是柠檬，会为她准备每日的鲜花，帮她带来颜料与画纸。木偶会画画什么的，着实是神奇了点。可柠檬这么一说，鸣雪居然就相信了，还帮了她。
更不可思议的是，鸣雪也只制作了柠檬一个真正能自由活动的木偶。这点不像木偶城中的人类，就拿医馆的主人那位老者来说，医馆里面大大小小共计木偶三十余个，还没算上之前损耗掉的。
然而她却没有告诉柠檬为什么自己要一个人在那样的夜晚离开木偶城堡。
是为了避开木偶吗？还是木偶城堡里的人类？
也许等柠檬找到她了，他们就能知道这件事的答案。
那传闻说天山女侠如今在杭州的书院做客，书院奇侠便是书院里的书生。
该说不愧是书院奇侠吗？果然是书生才会有这样的外号。
总不至于是书院里的杂役吧？飞云漫不经心地想着。
后来的决定是，两人先到附近去探路。
书院在山上，过了杭州城，往西南边上走个几公里便到了。一路上青山绿水，行人各异，卖货郎不断，道路也修得十分通畅，骑马行走其中好不快哉。遇人柠檬便问天山女侠之事，有懂的都告诉了她。
此刻的柠檬打扮成少女模样，让飞云充当她的侍从，在这遍地巨富的江南水乡却也相得益彰。
可怜飞云这一路来被好面子的柠檬几次喊去做事，摘花取果也不算事，端碗倒水也是常有，要不是柠檬说事后带他多吃当地的特色美食，逛逛景色，他早骑马溜了。
到了书院，可这并非他们这样没身份的人能进去。
柠檬说翻墙，从后山过去，没办法的办法，飞云就无语地跟上。他们又爬了半个山头，最后在一处断崖前找到了书院另一个入口。这里是书院的食堂，刚好做饭菜的大婶大叔不在，两人也有了个落脚地。书院里大多数书生互相认识，可杂役却不一样，于是两人得以换装混入，探听到天山女侠正在书院奇侠的屋里做客。
那地方说是屋子，其实是个三进的院子，除了奇侠自己的居所，还有一件客居和伺候的下人的小屋。他俩又偷偷跑过去，从墙上爬进去到屋顶翻开瓦砾往里看时，柠檬瞧见自己姐姐跟一个臭男人相谈甚欢。
“该死的什么书院奇侠，居然跟姐姐寡女孤男共处一室！”
飞云翻了个白眼，对柠檬选择性无视仆从感到无力。
“这次总算是见到你姐姐了，接下来还有我什么事吗？”
原路返回的飞云在傍晚吃饭的时候跟柠檬聊起，后者想了想，摇头说没事了。
不过柠檬跟他约定，三个月后他如果还在杭州，可以到之前救下的商人府上去见她。
为什么会有这个约定，柠檬自己也说不清，也许是冥冥中自有天定，飞云心想自己到时候还在这个世界的话肯定是要见一见这里唯一几个熟人的。
他同意了。
之后，飞云下了山，在杭州开始了旅游。
有钱有有钱的快乐，没钱有没钱的做法，他身上的银钱不少，足够他在杭州最昂贵的酒楼里住上一个半月。
然后飞云就听说了天山女侠后来发生的事。
之前便提到，鸣雪离开木偶城没有告诉柠檬原因。是因为鸣雪本非木偶城堡的原住民，她是后来迁徙过来的。而她的身世关乎一桩皇室的丑闻。在杭州，天山女侠找到了当年未死侥幸活着离开的昔日宫女，在书院奇侠的帮助下她得以禀明圣上，沉冤昭雪。
这一桩事实在奇妙，翻供没多久便传遍了大江南北，更别提杭州这块本就消息灵通的地儿了。
听说这事时，飞云正在西湖边上喝茶，喝的是路边歇脚的凉茶，跟大爷大妈坐一块，听他们聊着自己家里的琐事。
飞云一个少年郎，性子沉稳，长得虽然普通，但笑起来就像加了蜜酿的苹果醋，居然得了这群长辈的欢心，混在里头还吃了不少瓜果。
没人追问飞云从哪里来，因为少年就那么安静地呆着，金色的阳光落在那黄色的肌肤上，像一处神秘而美丽的青草地，让人不忍心打破这一静谧画面。
那柠檬呢？
在那些故事中并没有出现这位木偶少女的名字。
她不是与自己的姐姐相见了吗？
然而故事里的女侠远在京城，贵为圣上眼前的红人，甚至出入皇宫，与公主妃嫔作伴。
可她的身边并没有那个木偶。
飞云也难以从这些流传下来的故事中窥见事情的全貌，只能按照约定去商人的会馆赴约。
那是一个无风也无雨的晴日，天气甚至有些闷热，叫人不由得拿着扇子纳凉。
少年从久居的客栈离开，啃着路边摊叫卖的薄饼当自己的早饭。
可商人将他迎进门去，却告知他那位名叫柠檬的救命恩人并没有先过来。
“那我就在这里等一天吧。”
“既然如此，我叫人替你准备今日的食物。”
踏入这个会馆的时候，飞云便隐隐有所察觉，离开这个世界的日子不远了。
昨日，月亮船就告诉他跨越时空的能量即将充满。
看来还有时间跟这个世界的熟人告别，飞云心想，不过就算无法再见面，他也会留一封书信给她。这些日子的相处，他自信已经跟对方成为朋友了。
就像跟紫柔唐一他们一样。
然而时间来到了傍晚，木偶少女仍然没有出现。
如果失约了说一声也没什么问题，飞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可他仍然还是坚持等了下去，坐在院子里倒茶喝。本来想尝点商人所说的好酒，可惜他看起来年纪实在不大，身为长辈的人委婉拒绝了他的请求。
桌上除了茶点还有北方的酪，食物挺丰盛的，但吃了一天也十分头疼。
小亮也没有与他闲谈的功夫，飞云只好赏花赏草赏假山。无聊得靠他最近的那堆草丛到底有多少根草他都数清了。
“小亮，小亮，你知道那堆草丛有多少根草吗？”
“……”
“一共是七十三根！我厉害吧！”
没得到回应，飞云继续等着。
这样的等待似乎没有意义。
然而在夜色之下，飞云想起自己曾经跟柠檬在同样一个宁静的夜晚下在野外靠在树上的时光。那时候，柠檬仍然滔滔不绝地提自己的姐姐。
她说话的话题很多都是关于姐姐的。
那个叫鸣雪的人类女孩。
飞云从来没有见到过她，唯一一次机会他第二天就早早下山去了。于是，飞云只能想象出来一个由着雪白肌肤和乌黑长发的美丽女子。
那日，飞云忽然问了柠檬。
“柠檬，你想过找到姐姐后，要过怎样的生活吗？”
“哎？找到姐姐就好了吧，我只要跟在姐姐身边就没问题啦！其实我也不在意其他的事情。”
“可人类是要嫁娶的，总有一天你的姐姐会跟另一个人在一起，组成新的家庭，大家都是这样说的。”
“到那一天……”
木偶闭上了双眼，似乎想象不出这句话的答案。
他只记得对方脸上的表情就像是要哭了一样——木偶从来没有思考过自己所爱之人其实并不需要她的陪伴会怎么样。
我希望永远陪在姐姐的身边。
一直，一直。
这份心意的话，希望能传达到你的心底。
可是，倘若这并不被人所接受该如何？
木偶或许从那一天开始便思考起了不被需要的未来吧。
而这一天的最后时刻，少年终于等来了约定的木偶。
“抱歉，我来晚了。”
比起初见时候，柠檬的样子长大了不少。出于对木偶生命的理解，飞云觉得应该是她成熟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柠檬说了一个故事——在她从这尊木偶身体诞生之前的故事。
也曾有个名叫柠檬的人类少女，生活在衣食无忧的家庭里，每天最大的烦恼就是学业上的问题，直到有一天她发现自己对邻居的姐姐产生了男女之情。那样禁忌的感情像刀子磨皮一样深深地折磨着她的心灵，然后她投入了河中。
故事倘若到这里，便只是个愚蠢到献出自己宝贵生命的青春期疼痛剧。
直到她在异世界的木偶躯体中睁开了双眼，见到的第一个人是她爱慕的姐姐。
“那个人很明显就是你吧！柠檬！”
“对啊，应该是我。”
她苦笑着，比往日成熟不少的面孔中多了一丝成年人的掩饰与无奈。
应该是？这句话触碰到了飞云的盲区。可人类的灵魂在木偶身上复苏这件事比起他能够穿越到不同的世界来说似乎也不足以大惊小怪。
故事的真相到底是什么呢？
柠檬继续平静地诉说着。
在经年累月的相处中，木偶发现她越来越像记忆中的姐姐。可她本就是懦弱到宁愿结束生命也不愿意伤害对方，自然也无法向前的人。
既然如此，只要能够陪在对方身边就好。
怀着这样的信念，直到某一日的别离。
木偶仍然记得那一夜的月色啊，多么苍凉又冷清，即使她是个木偶，也似乎感觉到了一阵冰冷。
她追着姐姐而去，直到他们再度相遇。
完成自己人生大事的女侠忽然间疑惑地问木偶为何要跟着她，支支吾吾的木偶在极度的不安中将自己以为的过往坦白，却换来了对方怀疑不解的眼神。
究竟为何要这样看着木偶呢。
名为柠檬的木偶少女愣住了，臆想之中欣喜的重逢全然没有出现，为什么？
为什么？！
“虽然不知道你什么时候知道我有个叫柠檬的妹妹，但你不可能是她啊。”
为什么呢？
鸣雪说出了答案。
“她还好好地活着，怎么可能成为一个木偶呢？这样说起来的话，你还记得除了我之外的人吗？难道你的记忆里只有我的存在吗？”
“但是，但是——”
她说不出话来。
又有什么但是？她究竟是谁？是名为柠檬的人类少女，还是区区的木偶？
为何她的胸膛因此而感到寒冷。
她曾经坚信自己是人类，那少女爱着自己的姐姐，她爱着将她带到这个世上的主人。
木偶的话，会有感情吗？
到底是自己看大的木偶，鸣雪还是给了柠檬思考的空间。
不过她最后说自己迟早有一天会回到自己的世界，再度让柠檬的精神陷入岌岌可危的状态。
所以，其实她并非唯一，只是出于在木偶城的礼貌，鸣雪才制造了她。
她的记忆到底从何而来是个谜题。
或许只是上天开的玩笑罢了。
这个玩笑也太不好笑了。
后来，又发生了很多事。
在鸣雪姐姐的身边，她甚至不是一个合格的木偶，一直在给她添麻烦。
有一次还差点被敌人绑架，所以柠檬越发沉默。她打扮得不起眼，世人所看到的传诵的画面也没有她的位置。
直到跟飞云约定好的前几天，柠檬才意识到，原来只是陪伴在姐姐身边这个小小的愿望，对她来说也难以做到。
因为，鸣雪要离开这里。
不止是离开木偶城堡，还是离开这个世界。
冲动之下，她告白了。
可就像那个问题一样——木偶会有感情吗？人类的造物会产生爱吗？
鸣雪问她，是不是将对主人的敬佩投射出了所谓的爱意，是不是呢？这个问题的答案，对木偶的脑子又是一阵破坏。
曾以为自己是人类的柠檬坚信自己的感情，可当那层外皮被剥夺后，她却怀疑起来。
而她说起跟飞云的约定的时候，鸣雪也想去见一见这位少年。
他们启程了，从遥远的京城回到了江南的水乡。在快要到达的路上，他们遭遇了伏击。
在与飞云见面的白天，柠檬替鸣雪挡住了致命的一击。
伤口几乎露出她木头的身体来，好在鸣雪连忙用在木偶城中学到的技术帮忙缝合了外皮。
累得不行的鸣雪也没有心思去见人，倒是劝柠檬明天再去。
天色已经太晚，更夫都开始在街头游荡。
可木偶却坚持地回道：“姐姐，我总有感觉再不去就见不到面了。”
“那你去吧。”
鸣雪无奈地摇了摇头，她目送柠檬离开了驿站，不知为何感觉木偶的身体有些僵硬。
也许只有明天她才会知道，她学了几年的木偶制作的技术并不算好。
至少她没看见木偶身体内逐渐裂开的痕迹。
但柠檬并不想麻烦姐姐了。
“我可能快要死了吧。”
在飞云的面前，木偶少女冷静地说出了这句话。
她说得太平静太轻易了，以至于飞云好半天才意识到她说了什么。
“你说——你要死了？”
“嗯”，柠檬将手放在了人类躯体心脏的位置，木偶的话也不知道有没有那种东西，她忽然笑起来，好像很高兴，“虽然很麻烦你，可你能不能帮我最后一个忙？”
“你说吧，我也不是明天就走。”
这次，柠檬的笑容多少带了真心。
“我希望你将我死后的身体焚烧，然后将剩下的带给姐姐，说我回去了。”
木偶焚烧后，剩下的只会是灰烬不是吗？就算是人类也一样。
柠檬这个忙，他还是答应了下来。
其实他也有点好奇，作为木偶的柠檬到底是不是真的爱那位鸣雪这件事。
按照素姬姐姐所说的话，其实这就是爱。
见到就欢喜，想一直看见，肯为那个人而死，这样的感情足以称之为爱。
飞云好几次都想跟柠檬说这句话——没必要那么纠结来纠结去，你的感情是真的。
记忆是虚假的也没关系，他还没记忆呢。
可失忆后交到的朋友也是朋友，错误的记忆中诞生的爱难道是虚假的吗？
在陪着柠檬寻找姐姐的路上，飞云真的想说你别太爱了。
这就是爱吧。
匆忙的相见后，他们便各自在房中休息。
第二天，柠檬已经起不来了。
她的脸开始起了裂口，像经年累月没有维修的木头家具一样逐渐走向了生命的末路。
“你还好吗，柠檬。”
“起不来，或者说关节已经硬化了呢。我还以为可以跟姐姐再说几句的，要麻烦你帮忙了。”
什么忙，他们都心知肚明。
木偶本来不会这么快就开始死亡的，但她的主人本来就要离开这个世界，意志的消散连带着身体进一步地溃散。其实就算没有挡下那致命的攻击，柠檬也会在鸣雪离开后不久悄无声息地死去。
那样其实也好，柠檬心想，可是好不甘心——她明明是认真的。
可她也做不到让姐姐因她而一辈子伤心，所以就这样吧。
善意的欺骗一下好了。
这一天太阳还未落下，柠檬就永远地闭上了双眼。
她走得很快。在飞云出去找了些吃的回来，他喊了木偶一声，没有回应，回过神来便看见柠檬几乎裂开看不清神态的脸上双眼已经合上了。
这是飞云第一次亲眼目睹朋友的死亡，在这之前，月兄他们是在他走后化为天地的。
一股难以言明的悲伤涌上了心头。
索性他还记得对方说要他帮的忙，便叫人来准备一个火堆，将木偶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旁边。
究竟是什么时候火焰席卷了那具身体，飞云也不清楚。
只知道忽然间眼眸一湿，眨眼后木偶便起火了。
火焰在那具躯壳上肆意，生命在这之前便已逝去。
明明是空荡荡的木偶的身体，飞云却看见那心窍处似乎有什么在发光。
一闪一闪的，仿佛一块静谧的宝石。
他还没来得及看清是什么，忽然间听到身后有人说道。
“那是木偶的爱。”
谁的声音？
飞云转过身来，对方异常熟悉的双眸正冷冷地注视着他。他只匆匆看了对方一眼，还没有什么反应，便感觉自己仿佛承受了巨大的重击。
就好像灵魂出窍。
朦胧之中，对方似乎也无奈地叹了口气。
“没想到会是这样。她的事我帮你做了，快离开吧。”
下一刻，飞云便如一道闪电掠过大地，瞬间离开了这个世界，然后出现在了时空的裂隙当中。
发生了什么？
刚刚。
月亮船也如梦初醒般叫道。
“那个人——”
是谁？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第五个世界 木偶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