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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春末夏初,古朴的小院中一个青年躺在老爷椅上。
      风过槐叶,熟透的槐花枝梗不堪重负,落到他早灰的头顶。
      云鹤缓缓睁开眼,遮天的树冠缀着白花。今年槐花开的比往年晚,也比往年烈,朝云之下,茁繁的似蔟蔟白火。
      要是怕鬼的那位回来,起夜的时候还会不会叫上自己。
      手机里循环着一首抒情歌,旋律忧伤,青年却因脑子里的撒娇怪,渐渐扯起嘴角。
      直至旁边外放一整天滴电未进的手机撂工,那位脸上出现的波澜消失,阖上眼,不愿多一点动作。
      他维持着躺着的姿势,枯瘦的手指摸索到手机,举起,示意在院子里追蝴蝶的萨摩耶帮他去充电。
      狗子很听话,立马放弃自己的蝴蝶大任,接过手机在大院里找到一个房间门。
      熟练的把门打开。带着木香的房间里除了一个它爸打开的行李箱,一个狗窝,其他都是它爸再三告诉他不能碰的东西。
      它把手机放在用无线充充电台上。而后贼心不死、目光炯炯的看着罩在玻璃柜子里的精美航模。
      眼睛是很奇特的狐狸眼,平时靠这双眼睛它爸看到不管什么都会给他,而航天模具是个例外,坐落在一片砖瓦房中中的显眼的房子中的一切也是例外。
      狗子多看了几眼还是乖乖回去,用头顶上暖暖的长毛接住它爸微微凉的手。
      说起来狗子刚跟云鹤不到三个月,前一个多月基本见不到人影,住了一次院后一个多月就在这躺着。
      对他的了解大部分都是后半个月来看望他的人说的,什么“弟弟”、“云总”、“死东西”、“小云”、“完蛋玩意”、“云妃”、“白眼狼”……
      叫这些名字的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主人这人精,普通话方言来回切换,应付的游刃有余,事事妥帖。
      它作为村里的准狗王还没一个名字,他主人有这么多名号,不禁想它主人牙齿得有多利。
      其中一个人很特别,那个人和他长的最像,主人对他不像其他人那么热情,问一句答一句。
      而盗版的主人眼里中比起主人眼里也多了点什么。而且他大多时候在叹气,就连叫“白眼狼”都是超小声说的。
      没等他的狗脑袋想到这群两脚兽的事,云鹤开了腔,手掌慢两拍在他的狗毛来回摩挲。
      闭着眼睛跟它保证顶多在搬一次,这一次搬出去,搬到哪,它说的算。
      它主人言而有信是公认的,它更疑惑当初为什么要搬到这呢?
      它主人在凌晨夜分对月说过,是为了等一个人给人道歉,如果有可能还想拐过来给它当妈。
      为什么还要搬走呢?
      风铃铃芯撞击铜壁在阵阵花气中荡开波纹,狗子再次用头顶软毛蹭了蹭他主人停摆的指尖,对方应该是睡熟了。
      它轻轻舔去青年眼角的水,乖乖趴到人脚边,看着在院子花丛里乱飞的蝴蝶,决定明天再跟它们玩。
      它主人没告诉它的故事很久远,那个故事里狗子还没出生,槐花树冠还没这么旺盛,园子里住的是一老一少,枯瘦的青年还是个社恐癌,他的一腔马上要被生活磨灭的激情被另一个阳光美好的灵魂补充,而狗子耳中的“妈”正在追他“爸”。
      夏末秋初,林爷爷再送自己孙子去复读学校的路上,而他孙子林风正在去跟云鹤相遇的路上。
      空荡的柏油路上,燥乱的风气奔进车内,撩动他的额发,蓝天白云下林风偏冷的五官显得意气风发。他把双手放在嘴边,对着天边一朵云彩宣泄过剩的期待:“等到你了,云鹤!!”
      坐在主驾的林爷爷看着他孙子早些天前千金不换的笑,因为“云鹤”那张报名表现在看眼就送略显嫌弃无奈。
      吃的盐能架桥的他显然了解云鹤对林风意味着什么,但他笑了笑没戳破,如果他没记错,云鹤是个男孩。
      说不上支持还是反对,他希望他孙子别再生出那股死人气就好;有没有后不要紧,他看小孩也看够了,只求这玩意能等他年纪大了回来看看他就行,要是一直是这幅毛躁样子会更好。
      但显然旁边还在对着天空咋呼个没完的东西只听到了后半句。
      害这位可怜的老人正开始考虑养老险的人正歪靠老旧的面包车后窗。
      他眉头微皱,眼神空洞,任谁看眼都想捏一下的脸正散发着难言的丧感。
      他看着道路两边,目光所及皆是白硬的土地,萎靡的庄稼和零星“泥人”拿着铁锨进行漫灌作业。
      他看到跟他同龄的孩子死水才才有了波澜。
      乡下孩子成年后有两条路,一条读书读到大学靠自己出去闯,一条当几年厂弟厂妹,早早相亲,继续他上辈的一生。
      云鹤看向用铁锨填地埂的青年,明明还青涩稚嫩,却已在这片土地扎了根。
      倒不是嫌弃土壤贫瘠,而是觉得他不应该止步于此。
      坐在主架那位同样看向这边,不同于他儿子看到的傀儡,云文看到的是安稳。
      浑浊的眼睛看向父承子业略带艳羡。
      吃过树皮的他对人生最大的追求就是“安稳”,儿女早早长大结婚,让他含饴养孙就是安稳。
      但他的一双儿女没一个是消停的主,快到25不愿相亲去北漂不省心,高考考砸瞒着自己报名复读学校的儿子更是离经叛道。
      但他听到最多的评价是他争气。云鹤从小就特别有主意,中考过后就很少回家,别人暑假去旅游散心,最不济在家扒蒜挣零花钱。
      云鹤则是靠着自己攒的两百块在前面活了三年,余下还交了五位数的复读学费。
      想到这他叹了一口气。
      太独立了,独立到他没有骄傲和心疼,只有云鹤不把他放在眼里的挫败,很像狮群中老狮王对于自己长大儿子忌惮。
      奔五的他见到的世界只有工地和庄稼地,狭小的世界教会他的只有把内心翻涌的愧疚,无奈和怨恨统统变为愤怒。
      再说他都为这个家累垮了,再怎么样都是应该的。
      但毕竟还要端长者的架子,他迟迟找不到一个顺理的宣泄口,只能向这辆老旧面包车发泄。
      车载空调翁叫喷着粉尘抗议,晕车的云鹤忍不了刺鼻,打开车窗漏出一丝缝隙。
      云文找到了那个口子,不择言:“开着空调呢,你开窗干嘛?空调不比那点风凉快,这么大了知道啥啊!”
      空调的作用对着它吹的云文比云鹤清楚。
      以至于话落到两人二中皆是刺耳。
      习惯对方蛮横的云鹤充耳不闻。
      自知做错事的云文默默按下车窗,目光撇到后视镜。
      看到云鹤因汗淹眸子通红,心虚酸胀下,他气势又昂扬:“这人热成这样还不都是送你啊,有两个钱不说给这人,就知道花,都是欠你的……”
      头痛欲裂,嘈杂的唠叨中,云鹤只听到一个声音:“只要从这里跳下去,就会变安静。”
      但在他走出去前都不能走这条捷径。
      云鹤冷着脸按照惯常方法把左手伸进右手黑色外套袖子里,拇指食指并拢,抓住一块肉皮。
      疼痛剧烈长久,他却如释重负般缓缓闭上湿沉沉的眼皮。
      不过他还没安生太久车子就一个急刹停下。
      发动机溺死在车鸣笛声中,惯性力一拳打在云鹤胃上。
      云鹤慌摇药下车窗,脑袋探出窗外,剧烈干呕,像个濒临旱死的鱼,吐不出任何东西。
      云文透过后视镜看着云鹤回到车内而后直直的挺起脊背,几次开口被电话铃声打断。
      云文慢吞吞接听,电话另一端是面包车的主人,说是他儿子打架犯事,要开车他去市里警局领他。
      变了身份的云文也换了嘴脸,他陪笑着说一通,因为不熟练智能机连说好几次“就这样吧”才等到对方把电话挂掉。
      云鹤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一排熄火停滞的车水,不用想好面子的这人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一个是表没多远的亲,另一个是自己的白眼狼儿子,他在思考在谁面前失面子好一点。
      知道在这种问题会被选的云鹤默不作声,下车去卸自己行李。
      来回搬行李这种事他早已熟捻,云文几次笨拙伸出手都没有帮到忙,临走前说了句:“好好学习。”
      “……”
      车子驶远,云鹤站在路边先缓了缓。而后从背包里戴上黑色棒球帽,本就穿着一身黑的他外加出挑的身高,格外有压迫感。
      他习惯穿着长衣长裤,哪怕是在炎夏。
      在大夏天看似与他躲避人目光的想法背道而驰,但那些人看到的是外面的壳,缩在里面的他可以靠着病态的安全感在人群中挺胸起背,阔步向前。
      林风在不远处看到了前方黑色罩子下的某人,模糊的双眼受剧烈的心跳指引,尽管那人身量拉长,气质全变。
      早些天生出的无穷喜悦一瞬被瘦削背影所带的阴郁凌厉消灭殆尽。
      你过得开心吗,云鹤?
      话随心出的是确凿的答案。
      抓住水瓶的长指因为用力指尖发白,再松劲时已经下定决心。
      轮到我让你开心了,云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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