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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两点。
“这座位是排好的，你问了老师你坐在哪里吗？”艾玙为他的新室友操碎了心。
邬祉看了眼手机。
中午发来的。
刘老师：下午两点在礼堂的校会，你先坐后面的空位。
邬祉：好的，刘老师。
但邬祉发现艾玙右边的座位一直没人坐。
住持校会的是学生会会长，也是他们班长。
“大家下午好，我是高二三班的夏又桉……”
邬祉猜……那个空位就是夏又桉的。
“你要准备好！”
“准备什么？”
艾玙手舞足蹈道：“百团大战啊！”艾玙探头探脑，小声嘀咕：“像你这么帅的，必须抢手啊！我看已经有人蠢蠢欲动了”。
邬祉笑凝着艾玙问：“你在哪个社团？”
艾玙：“摄影社。”
“哎哎哎！”江明夷把艾玙扒拉开，指着邬祉道：“人家有洁癖，你别离这么近”。
“哦。”艾玙退后了一步。
邬祉对着江明夷翻了个白眼。
江明夷表情一滞，随即翻了个回去。
“切。”江明夷拉着艾玙跑了。
邬祉正要追上去，前方来了一堆人。
“新同学，来看看我们社团吧。”
“看我的看我的！”
好多人，惹得他很烦躁。
“江明夷！”
江明夷回头，一脸无辜地问：“怎么了嘛”？
“邬祉一个人在那儿，还有洁癖，他现在肯定很难受，我要回去找他。”艾玙示意江明夷松开手。
僵持了一会，江明夷无可奈何松开手，妥协道：“你明明知道我不会拒绝你的，好吧好吧，我和你一起”。
一阵眩晕向他袭来，昏昏沉沉的，只觉得脑袋里嗡嗡作响，再听不到任何声音了。
可晕倒在这儿，好丢人……
忽然，一只手横在眼前，将他与那些残影隔绝开。
邬祉抬头，艾玙虚虚护着他，用身体挡住了汹涌人潮。
“别走啊！还没说完呢！”
江明夷一脸不情愿解释：“老师找他。但你们别担心，到时候我拉他进学校论坛。”
你们可以尽情发挥自己的才能，最好让邬祉一点骚扰艾玙的时间都没有。
江明夷说完，立马跟上去。
“邬……祉是吧，我靠，你这名字好拗口。你到时候进一下学校论坛。”
邬祉缓慢转动了下眼睛，问：“怎么进”？
“老班会给你。”
“我的大英雄，人都帮你救出来了，你要怎么感谢我啊？”江明夷搂着艾玙问。
“嗯……你想要什么？”
“周末陪我去玩吧。”
“行啊，但你要帮我写作业。”
江明夷怔了下，幽幽道：“我好像又要被你坑了”。
“是吗？”
艾玙眉眼弯起，笑声裹挟着几分率性，清脆悦耳，声声滴入耳中。
藏在悸动眼中的顿挫，或许潦草又笨拙，却枯荣有时，难为它注解。
“走吧，快上课了。”
晚上，艾玙睡觉时，感觉到一只手伸进他的被子里，在摸他、掐他，似乎想把他弄醒。
艾玙很难受，明知道有人蹲在他的床头边，却怎么都睁不开眼。
“呜……”
那只手钻进裤腿，直直往上探。
艾玙猛地坐起，双手掩面，全身都跟火烧一样，红彤彤的。
“啪嗒”
后颈一凉，艾玙下意识抬头。
身着褴褛红衫，头以一种正常人无法做到的弧度弯曲，它缓慢地在墙上爬。下面有动静，它低头，又一滴血落在床上。
森白的牙齿露出，它“咯吱咯吱”地笑，断掉的舌头悬在空中，道：“找到你了”。
艾玙猛地抖起来，想喊却喊不出声。头皮简直发麻，在鬼扑上来的前一秒，艾玙跳下床。
鬼徘徊于他床前。
它在找机会。
艾玙试探后退了一步，鬼警觉把脸对着他。
这个鬼没有眼睛！空荡的黑色漩涡紧紧随着艾玙而转动。
艾玙忍住想吐的冲动，身体微微后仰，蓄势待发地准备逃。
“艾玙？”邬祉呆愣看着半趴在地上的艾玙，察觉不对后，缓慢地移了下视线。还没看清，邬祉被艾玙奋力一扑，双双摔下床。
鬼倒进邬祉的床里。
“抱歉啊。”这个时候，艾玙还在考虑他的洁癖。
艾玙迅速打开门，连拉带拽地在走廊狂奔。
“到底发生什么了？”
“有鬼啊！”
可过去了至少十分钟，他们还是没有看到楼梯。
艾玙止住脚步，一股潮湿发霉的气味弥漫在鼻尖，头顶的绿色灯光忽明忽暗，走廊里传来“呜呜”的声音，像是有人在哭泣，又像是鬼魂在哀嚎。
这不是宿舍楼。
“艾玙！”
邬祉猛地一拉，艾玙猝不及防地被搂在怀里。
毫无预兆地，头顶的墙壁瞬间崩塌。
混沌中的黑暗与灰尘交织，邬祉用力箍住对方的身躯。艾玙清楚地听到了邬祉的心跳在胸腔中剧烈跳动，杂乱无章却又无比激动。
邬祉带着他往反方向跑。
依旧跑了很久，可邬祉没有要停下的意思，牢牢拽住他的手也没有因洁癖要松开的趋势。
但艾玙跑不动了，他气喘吁吁道：“我不行了，不跑了……我要累死了”。
忽地，前方一扇门从里面被推开。
里面的人抓住艾玙，连着邬祉一起拉进那间屋子。
艾玙兴奋得手舞足蹈，嘴里不停地叫嚷着：“班长！我靠我靠我靠，班长大人啊”！
夏又桉抬了下镜框，眉眼含笑地凝着艾玙，应了声：“是我”。
邬祉挡在两人中间，不善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夏又桉眼中的笑意收敛了几分，他环视一圈回：“估计我们是困哪儿了”。
“要你说……”
“咚！咚咚！”
门上出现了几个深深的巴掌印。
“咚！”
门……倒了。
鬼扑进来，艾玙顺手抡起椅子把鬼给砸飞了。
鬼跌跌撞撞爬起。
艾玙指着鬼，大喊：“绑住它”！
被发霉的床单五花大绑的鬼缩在角落里，对上视线的刹那，艾玙的心“咯噔”一下。
他记得那只鬼是没有眼睛的……
艾玙给人的感觉就是脾气好、性格热情。可现在，他站在后面的黑暗中，未染丝毫情绪，面无表情地审视鬼，给人很强的割裂感。
夏又桉回头和他说话，艾玙便会挂起盈盈的笑眼，认真听他、回他。
“嗯……我不知道。不过我之前也会见到鬼，但因为每次都只有我一个人，我甚至都要怀疑是不是我的精神出问题了。”
“别这样想……”夏又桉揉了揉艾玙的脑袋，叹道：“不过，这世上居然还真有鬼”。
艾玙不自然躲开了，他走上前蹲下，笑问：“你是谁”？
鬼蜷缩在地上，艾玙看出它是想护住肚子。
“你怀孕了？”
鬼点头。
“这里只有你一只鬼吗？”
鬼摇头。
“一共有几只？”艾玙温润的嗓音悠悠响起：“有几只你就点几下头。”
一
二
三
四
“一共四只啊，谢谢你。”
“四只……”有点糟糕，邬祉皱眉道：“我们现在仅遇到了一只，还有三只在这栋楼里，长路漫漫啊”。
“邬祉。”
邬祉顿了一瞬。
“这只和我们寝室的不是同一只，我看见了，那只没有眼睛和舌头。”艾玙淡淡笑着道：“而且，它肚子里不是还有一只吗？”
“对哦……”
三人的目光齐齐落在鬼的肚子上，它害怕地打了个寒颤。
“你是好鬼吗？”
鬼偷偷往上看。
艾玙的眼睛弯成月牙，笑意溢满。
鬼点头，至少对于你，它还算是个好鬼。
“这里荒废很多年了？”
鬼点头。
“你认识另外两只吗？”
鬼点头，又迟疑地摇头。
“这是什么意思？”夏又桉低声呢喃。
“你知道它们的存在？”
鬼点头。
“好吧。”他累了。
艾玙站起，转了圈后道：“这个地方……”
“呼呼呼——”
一颗嘴角裂到耳根的鬼头吊在窗户上，伴着潮湿的风一晃一晃的。漆黑的眼珠子在屋内的三人一一掠过，张开血盆大口，露出尖锐的獠牙。
“关窗！”喊完，艾玙迅速扛起门堵上。
窗户关不上，夏又桉只好找了根棍子抽鬼头，它像陀螺转不停。
“嘣”
邬祉用手脚抵住门。
“嘣”
邬祉感觉他的内脏都要被捣碎了。
门承受不住巨大的撞击，木屑乱飞。艾玙不假思索地把身边的人猛推出去，自己应声倒下，滚到邬祉身旁。
门板被洞穿，古怪的符文闪烁着晦涩的光，鬼把门随手一扔，拖着一滩血向他们走来。
完蛋……
裹挟着浓烈的腐臭气息，鬼张牙舞爪地朝人极速扑来。邬祉带着艾玙躲开，在与鬼头纠缠的夏又桉却来不及了。
“蹲下！别出声！”
手下的人消失了，邬祉愣愣抬起手。
好快……
夏又桉闻言立马蹲下，艾玙用力一踹，鬼抱住那颗鬼头从窗户掉了下去。
“呃……呜……”
艾玙回头。
被绑住的鬼痛苦地呜咽着，它的肚子里面有东西在蠕动，想冲破肚皮。
鬼头……
那身体呢？
“鬼头的身体……在肚子里！”
邬祉潜意识向艾玙走了两步，可有人比他快一步抓住艾玙，往外跑。
“邬祉，别傻愣着了！”
夏又桉尝试打开别的门，却无论怎么拉扯、转动把手，门都如被焊死一般。
“噔噔噔”
艾玙回头，鬼的断肢在地面上飞驰而过，紧追不舍。他甩开夏又桉的手，道：“我跑不动了，你们走”。
“不行！”夏又桉又去拉艾玙，艾玙拍开他的手。
“我说了，我跑不动了。”
“艾玙！那我也清楚地和你说明白，你不走，我也不会走。”
两人僵持了一下。
艾玙被邬祉揽住腰，拖拽前行。
“不可能让你一个人把它们引走的。”邬祉捅破艾玙的小心思，他笑道：“多么有趣的经历，死在一起才是我们最好的归宿”。
黑漆漆的走廊宛如一个巨大的黑洞，静谧得可怕。
“那跑吧，跑到天亮我们就赢了。”
但没料到，这次，他们跑到了尽头。
“楼梯！”
艾玙毫不犹豫往下。
三人合力推开大门。
站在院子中央的九个小女孩回头，阴森森的双眼如冰冷的镣铐，死死锁住他们。
“咔嚓”
像是快门声。
“叮”
宿舍楼突然凭空消失了，他们伫立于空旷的、潮湿的、柔软的草地上，四下漆黑如墨，唯有心跳声在这死寂中鼓噪。
“不是只有四只鬼吗？”
“它们应该只是魂魄。”
小女孩走上前，机械地围着他们转圈、拍手，张开干涩的嘴唇，用破碎又缥缈的嗓音唱起了歌谣。
不知名的我
身尸沉落海
襭取霜雪吻
叠叠苍青亡
几回与君同
爱情诗？
艾玙晕头转向地扶额，不经意看到一女孩的脸上有一道细微的裂缝，但又转瞬即逝。
邬祉靠在他身旁问：“不舒服吗？”
“还好……”艾玙再抬眼，风缝合了枯燥喑哑的世界，折叠的晨线流淌成蜜色的琥珀，牵扯到了他的呼吸。
邬祉和夏又桉不见了。
那些女孩们也隐没了。
只有他一个人。
艾玙踱步其间，踢起的草香蔓延成绿色。
心……很空。
他好像忘记了什么。
可忘记了什么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