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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山外山(谢桐珏视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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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音》的拍摄已经基本结束,趁着有空,12月低的某天,我和肖昱臻一起回到了蓉川县。短短几年没回来,这里已经和我记忆中的模样大不相同。山上的老房子大多都拆了,因为有山体滑坡的风险,一部分人在山脚下重新做房居住,另一部分搬到了山下的县城里。
舅舅和舅妈就属于第二种,欲界仙都在三年前被拆迁,他们现在住在县里的老小区里。当年我坐着绿皮火车从广东回到蓉川,舅舅就把我接回了欲界仙都。他们跟我道歉,说当时情绪太上头,不该真的让我一个孩子单枪匹马地去找母亲,还说会继续抚养我要成年。
其实我觉得他们的做法也没错,人长大了的确是该独当一面的,该我面对的事情,我逃不掉,所以我能理解他们。高三开学后,我的日子单调且繁忙。我要特别感谢我的钢琴老师秦品,他一直没有放弃我,还总介绍我参加各种钢琴比赛。几次获奖后,我获得了康青艺术学院钢琴专业的保送资格。
16岁的我不会想到,有一天我会去到自己梦想的学校,学习自己热爱的专业。而这一切,都源于那个夏天遇见肖昱臻。在意大利我看到热恋的情侣,都会想起肖昱臻,并思考自己为什么会喜欢他。我想我现在知道答案了,因为他让我听见自己的声音,直视自己的眼睛。
我自诩不是个懦弱平庸的人,但从小受到的嘲笑和议论使我不敢再倾听自己的内心。我敏感自卑,在最灿烂的年纪里自我怀疑,自我挣扎。是肖昱臻告诉我,要一次次坚定地相信自己。从那个暑假开始,我经历了很多事情,其中包括他的蓦然离开。
独自求学的这些年,我感到自己越来越坚强,不再轻易说我做不到。如今我已不像曾经那样脆弱渺小,但我的心里依旧保有那份纯真。
肖昱臻开着车拐进舅舅舅妈住的小区,我们还是决定回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来看望他们俩。当然,我没有提前告诉两位长辈。给我们开门的是舅妈,我能很清楚地从她眼里看到惊讶、高兴还有抑制不住的惊喜。
舅舅正在屋子里看报,听见门口的动静,也到门口去看,看见是我们俩,笑得合不拢嘴。中午的一顿饭,舅妈做得很丰盛,吃饭间,肖昱臻一直在桌子底下握着我的右手。他低声对我说:“叔叔阿姨怎么这么热情,我都有点不好意思。”
我笑着打趣他:“你18岁的时候,他们不就已经对你这么热情了吗?”
他们俩没有问我们是什么时候重逢的,也没问我们为什么又在一起了。只是在菜全部上齐后,他们向我们举杯:“既然你们认定彼此了,以后就好好的,常回来看看,这儿永远有你们一双筷子。”
我有些想哭,但好在忍住了。唯一有些遗憾的是,林喧没在。他现在在外地读大学,忙得寒暑假都不一定有空回来,只能下次有机会再跟他聚了。
下午我们告别了舅舅舅妈,在小区里转了转。我们没再遇见哆啦A梦,但我们在便利店买了根猫条去喂车里的樱桃。可惜樱桃是个挑剔胃,一根猫条磨磨蹭蹭到最后也没吃完。
哦对了,还有陶逢止,他算是我从小到大最好的朋友了。现在的陶逢止深攻戏剧表演,是一个很优秀很专业的话剧演员。他现在的演出场场爆满,一票难求,但作为多年好友,他直接送了我和肖昱臻两张前排票,给钱他都不收,但最后我还是强迫着他把钱收了,但令人感动的是,这么多年情谊还是在的。
下午我们打算一起去看看外婆,深冬的墓地里杂草又密又乱,扎得人没法继续往前走。我们一路除杂草,戴着厚实的羽绒服帽子防风。这些杂草长得有半个人一般高,盖住墓碑上的名字,时间用这样具体的方式,告诉我们有些亲人已经离开我们很久了。
到了外婆的外婆墓前,我才发现那里的杂草被人打理割除,她的墓碑前放着一束已经枯萎的花束。她的墓碑整洁地挺立着,上面清晰地刻着她的名字“祝凤英”,是舅舅古朴厚实的刻迹。或许,母亲也已曾在某个下午,来到这里看望自己的母亲。我坐在地上陪着外婆说了很久的话,我告诉她现在自己很幸福,有爱的人和事业。肖昱臻就坐在我旁边,撑着脸安安静静地听我说。
等我全部说完,他站起来,轻抚墓碑上的尘埃:“外婆,我叫肖昱臻,是阿双的爱人。我向您承诺,这辈子一定不让阿双再难过流泪,我会永远陪在他的身边。”
看着他信誓旦旦承诺的样子,我不禁笑出了声:“你这说得也太空泛了吧,怎么感觉好像是在画大饼?一点都不现实。”
肖昱臻没有回答我,他继续说:“这些年,阿双过得很不容易,但他是个很优秀很美好的人,所以以后的日子,我想让他幸福平安。”
他把右手贴在外婆的名字旁,“我向您保证,如果我对阿双不好,您在天之灵,就狠狠惩罚我,我死不足惜。”
他话音刚落,我就抬手捂住了他的嘴,“你跟外婆瞎说什么呢?”然后转头对着外婆拜了拜:“外婆您不要把他刚才说的话当真……”
我话还没说完,他就牵起我的手:“好了好了,这是我和外婆的约定,你说了不算。”
一路走下山来,等路平坦了,我们继续并排前行。他忽然开口道:“因为我们分开得太久了,所以我想把之前缺少的一切时间都补回来。所以永远,对我来说一点也不长。”
我知道他是在回答刚才我问他的问题,“好吧,那就把一切都交给时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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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来或许是天意,当年肖昱臻他们家未建成的酒店,最终还是成为了一个烂尾工程。这片土地,维护住了一部分的生态安宁。
我和肖昱臻挤在县里的一家小旅馆内,窗外的喧嚣声离我很远,他温暖的手臂就在我的身旁。闲来无事,我们靠在床边一起翻看着一本老旧的诗集。
没错,就是黎叙送给肖昱臻的那本,《舒婷诗集》。
这本诗集里,我最喜欢那首《神女峰》。里面有句诗是怎么写的来着?“与其在悬崖上展览千年,不如在爱人的肩头痛哭一晚。”说来挺丢人的,跟肖昱臻重逢的那天晚上,我们两个的眼泪哭湿了彼此的整个肩膀。
“好想知道黎姐姐怎么样了,我们明天去秘密基地看看吧!”我打了个哈欠,将诗集翻了一页,抬眼对肖昱臻说。
他在我额头上吻了一下,“好啊。”他帮我把被子掖好,“困了就早点睡吧。”
我眨眨眼,“哪有?我一点都不困。”其实我确实有点累了,但因为是和肖昱臻呆在一起,所以更多的是幸福。
他揉了下我的鼻子,“好,那我们就再看一会书。”
或许是因为实在太困了吧,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哪个瞬间睡着的。只记得在快要睡着的最后一刻,肖昱臻轻柔的唇覆了上来。
这是一个余味悠长的吻,一半在现实,一半留在梦里。
第二天清晨醒过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真的很能抢被子,几乎所有的被子都被我裹在身上,加上屋内的暖气,我的背上出了一层汗。本来想悄悄地下床换件衣服,没想到我一动,肖昱臻就醒了。
他半眯着眼,还没太睡醒:“怎么了?”
我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下鼻子,“被子裹太厚了,好热。”肖昱臻闷着笑了一声,我背对着他换了件睡衣,外面的寒气从窗缝里往里冒,我赶紧窝回他的怀里:“外面现在温度好低啊,不会是要下雪了吧。”
“应该是,等睡醒我们就能去打雪仗了。”他回答着我,搂着我继续睡。
等到9点钟起床的时候,外面的雪已经对的很厚了,整个世界白茫茫一片。肖昱臻做了个小雪球往我腿上砸,我也给他的手臂上回了一个。一来一往间,我们彼此追逐。
我追他追得太投入,直接在雪地里栽了个跟头。躺在柔软的雪地里,我望着辽阔无边的天空,一种归属感油然而生。如论过去多久,我也依旧是这片土地的儿女。
肖昱臻见我摔倒了,很快就跑过来,要扶我起来。我摆摆手表示自己没事,结果我们俩一人一边躺在了雪地里。
天空中又飘起点点雪花,融化在我们的脸上,带来丝丝凉意。肖昱臻伸出手,雪花落在他的手上:“我的一个愿望达成了。”
我转头问道:“什么愿望?”
“和你一起,感受一次蓉川的冬天。”
我淡淡地笑着,是啊,不止是夏天,这里的冬天也美得令人无比留恋。
“那你还有什么别的愿望吗?”我问他。
“想和你结婚。”他的嗓音浸润在漫天的雪意里,带着丝丝热切的温柔。
我的耳朵在雪地里红透了,但嘴上还愿意败下阵来:“那你等着吧,我不想让你那么快实现愿望。”
“嗯,我也是这样想的。一辈子那么长,我们谈一辈子恋爱,好像也挺幸福的。”
的确,对于相爱的人来说,婚姻其实是给他们的爱情,增添了一个世俗认可的头衔罢了。
我侧头看向他,他的手枕在脑袋下,仿佛丝毫感受不到冰冷。他对着漫天的雪花,对我说:“阿双,我爱你。”
“我也爱你,我唯一的月亮。”
雪还在下,我和肖昱臻站起来,打算去黎叙的店里看看。厚实洁白的雪地里,赫然留下两个依偎在一起的人形雪印。
由于手都冻麻木了,我的手被他牵着揣进了他的口袋里。
因为下雪了,所以我们的每一步都走得很慢,我握紧了肖昱臻的手。突然很中二地说:“我之前在网上看到一句话,他们说‘今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我们现在也算是白头偕老了。”
肖昱臻拍掉自己头上的雪花,又揉散我头上的雪:“说好的谈一辈子恋爱,可不是淋一场雪能抵消得掉的。”
“哦,那我一定等到真的长白头发了,再跟你说这句话。”
这辈子还有很长,很多事情我都还没经历过。可是有一件事情我却是能确定的——我这辈子经历过最幸运的事情,就是跟爱的人重逢。
肖昱臻,谢谢你回到我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