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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驯狼第一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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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之之别了别嘴,不服气道:“这哪里丑了?”她对自己的容貌再清楚不过,即便此刻狼狈,也绝不会与“丑”字沾边。
云降初没搭理她,自顾自往前走,只是这次脚步却不着痕迹地放慢了些,嘴上依旧不饶人:“哼,就算不丑,在草原上也不是靠一张脸就能活。”他侧头瞥她一眼,“照样没用。”
苏之之瘸着腿跟在他身后,闻言忍不住回嘴:“谁说我只空有皮囊?”她掰着手指数道,“我会简单医术、木匠活、下棋、写字、画画、弹琴跳舞,还会种地……”
“嗤。”云降初头也不回地打断,不信的扬了扬头,高束发上的配饰珠子,随着动作晃来晃去,“我看你是尽会吹牛,嘴皮子不怕磨破。”
“我哪里吹牛了?”苏之之不服气地加快脚步。
云降初突然停住转身,苏之之猝不及防,额头直接撞上他坚硬的后背,纱布下的伤口顿时一阵刺痛。
她“嘶”了一声,捂着额头后退两步,皱眉问:“你干什么突然停下?”
云降初微微低头,眼神死死盯着她,质问道:“你说你没吹牛?”他逼近一步,”那你一个使唤丫头,怎么会这些?”
苏之之屏住呼吸,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她急忙改口:“我、我们家小姐家里有地,也有木匠作坊和药铺,我自然是跟着小姐学来的……”声音越说越小。
云降初盯着她闪烁的眼神,忽然冷笑一声:“是吗?”
“当然!”苏之之仰起头看她,好看的桃花眼里装着两个字:实话。
云降初没再理会她,转身大步朝自己的帐子走去,接着嘴上骂:“光嘴上说的溜,照我看,你就是个没用的贱丫头。”
苏之之只能默默跟上,嘴里却忍不住小声嘀咕:“我再没用,也比某些只会骑马赶狼玩儿的蛮子强……”
她声音压很小声,却还是被夜风卷去,送进了云降初的耳朵里。
云降初猛地顿住脚步,转身几步冲到她面前,一把掐住她的脖子,眼神凶戾:“你再说一遍?谁给你的胆子敢诋毁我们?”
苏之之拿手掰他的手指头,但他实在是掐的太紧,她只好放软声音:“……我……我没有……”
云降初掐着她,跟捏小鸡仔一样,他半提起来晃了晃她:“你没有?那刚才是谁叫我们蛮子?”
苏之之被他掐得呼吸困难,倔强地拍打他的手:“放……开我!”
云降初冷哼一声,甩手松开她,却没想到力道失控,苏之之被甩的踉跄几步,脚下一绊,整个人重重摔倒在地!
“砰!”
苏之之的脑袋狠狠磕在旁边的木板车轮上,额头的伤口瞬间崩裂,鲜血浸透纱布,顺着脸颊滑落。一滴血珠滑下来,挂在她的睫毛上,随着她眨眼的动作,像眼泪一样坠落。
云降初看见她脑袋上的血流出来,瞳孔一缩,他没想伤她的。他只是想吓唬她,可这汉女的身子骨竟脆弱得像张纸,一推就倒。
不,他还没有推呢,他只是甩了她一下而已。
苏之之抬眼看了云降初一眼,心里对这个三番五次对自己暴力的混蛋男人恶心透了!她没有喊疼,甚至没有哭,只是沉默地抬手,抹了抹脸上的血,抿了抿嘴唇后,面色如常。
云降初见是自己的失误,便走过去伸手想拉她起来,语气却依旧强硬:“谁让你口出狂言的?”
苏之之避开他的手,自己撑着车轮缓缓站起来。她的额头还在流血,脚步也因疼痛而虚浮,却硬是挺直了背脊,一瘸一拐地往前走,连看都不再看他一眼,走路的背影单薄却笔直。
云降初站在原地,茫然的看了看自己的掐她的那只手,随后便放下了。
他顿了几秒,两步追上,直接一把将苏之之打横抱起。
“嗯!?你放开我!谁准你碰我了?!”苏之之拼命挣扎,拳头砸在他肩上,双腿胡乱踢蹬,“混蛋!放我下去!”
云降初被她拍得闷哼一声,心里却莫名松了口气,他还怕这女人磕一下要死了,没想到还有这牛力气闹腾,看来是他多虑了。
他听着苏之之骂道,随后冷着脸把她往地上一放:“行,你自己走。”
苏之之脚刚沾地,就狠狠瞪了他一眼,转身就要走。结果她还没迈出一步,云降初突然伸脚一绊。
“啊!”她整个人向前栽去,却猛地撞上一堵结实的肉墙。
云降初不知何时已闪到她前方,弓着背精准接住她,顺势往上一颠,直接把她背了起来。
“你——!”苏之之又惊又怒,趴在他背上拼命扭动,“放我下去!谁要你假好心!”
“你自己栽上来的。”云降初理直气壮,见她乱动快滑下去了,他双手托住她的腿弯往上掂了掂。结果这一掂,掌心不小心蹭到她大腿内侧。
“啊!”苏之之瞬间炸毛,两只手瞬间狠狠揪住他的两个耳朵往后扯:“你混蛋!往哪儿碰呢你?!”
云降初疼得“嘶”了一声,怒道:“松手!再扯就把你扔狼窝里去!”
“你扔啊!”她扯得更用力了,“反正你们草原人除了欺负女人,也没什么本事!”
“你个疯女人!”云降初气道,“爪子给我松开!”作势要把她往地上甩。
苏之之死死揪住云降初的耳朵,整个人挂在他背上,任凭他怎么甩都不撒手。
“松手!耳朵要掉了!”云降初疼得眉头紧皱,反手去抓她的手腕,却又不敢太用力,生怕把这倔脾气的女人摔着。
“现在知道疼了?”苏之之手上力道更重,“刚才占便宜的时候怎么不想想后果?!我就是死!也不可能让别人占我便宜!!”
云降初咬牙切齿:“谁占你便宜了?!你自己乱动滑下来的!”
“我不管!你就是故意的!”她气得又扯了一下,“混蛋!蛮子!无耻之徒!”
两人正僵持不下,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惊呼:“降初哥哥……你们在干什么?!”
苏之之和云降初同时转头,只见格格和云升旭站在十米开外的地方,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
格格一张小脸涨得通红,赶紧走过来看着他们:“你、你们……”
云升旭眨了眨眼,突然吹了个响亮的口哨,赶紧跟着格格一起过来了:“哇哦——”
云降初:“……”
苏之之:“……”
下一秒,苏之之猛地松开手,直接从云降初背上跳下来,结果脚踝一疼,差点又栽倒。云降初下意识伸手去扶,却被她一巴掌拍开:“别碰我!”
格格原本是来叫云降初去吃烤全羊,没想到就在帐子不远处看到了这一幕,她不可置信的质问:“降初哥哥!你居然背她?!”
云降初额角青筋直跳,叹了一口气道:“我是怕这疯女人乱跑,惊扰了族人。”
“可是……”格格瞪着苏之之,眼里几乎要喷出火来,但想到可颜王妃答应要替她出气,硬生生把怒意压了下去。
她嘴角一翘,突然快步上前,肩膀狠狠撞开苏之之,亲昵地挽住云降初的胳膊。
“降初哥哥~”她嗓音甜如蜜糖,大眼睛眨巴眨巴,故意拖长了调子,“别和这种不知好歹的人纠缠,我们去吃夜宵吧?我特意让人烤了你最喜欢的鹿腿肉!”
云降初被她挽着,看了眼苏之之的脑袋。
苏之之和他对视一眼,毫不掩饰的一个白眼翻过去,咬着嘴唇没说话。
云降初收回视线,眉头微皱,但面对格格的撒娇,还是勉强扯出一个温和的笑:“嗯。”
格格得意地瞥了苏之之一眼,拽着云降初就要走。
云降初脚步顿了顿,转头对云升旭道:“阿旭,你把这疯女人送回去。”
云升旭眨了眨眼,笑嘻嘻地应下:“行啊。那你们先去,我等会就来。”
……
苏之之回到帐子,掀开帐帘,看见里面脚步一顿。
宽敞的帐内焕然一新,床榻上的狼皮褥子换了崭新的雪狐皮,矮桌擦得发亮,茶壶换成了更大的铜壶,连盛肉干的木盘都宽了一圈。最刺眼的是,她睡过的枕头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个绣着狼图腾的软枕。
总结一句话就是,只要是她碰过的东西,全被换了。
苏之之第一次遭人嫌弃,胸口一闷,心里暗骂:云降初这厮,嫌弃她到这种地步?
她冷笑一声便走进去,偏不碰那床榻,径直走到桌前的铺着旧狼皮的椅子上坐下,心里暗骂:有本事,把这破椅子也换了啊!我就碰!
云升旭也掀帘钻了进来,他笑嘻嘻地凑过来,从腰间的包里掏出两卷干净纱布和一小罐药膏:“给,外敷的药。” 他指了一下她流血的脑袋。
苏之之抬头看他,这少年中午还给她端过肉。虽然后来被云降初搅和了,但好歹是唯二一个对她释放善意的,还有哈斯那一家人,也挺善良的。
“谢谢。”她接过药,声音轻却认真。
云升旭挠挠头,盯着她说:“你当真是汉人?”
苏之之自己动手拆脑袋上的血纱布,点点头:“嗯。”
云升旭帮她扔掉了带血的纱布,还拿来了湿帕子和铜镜,方便她换药。
苏之之对着镜子涂好药膏,正在缠纱布,云升旭就在旁边问她。
“那你能给我说说中原是什么样吗?”他兴奋地比划,“我哥之前去过,他说那里的房子可高了,还有很多这里没有的玩意儿,在街上买的东西能堆成十个敖包!”
苏之之疑惑:“你既好奇,为何不亲自去中原瞧瞧?”
云升旭笑容淡了些,道:“我母妃说我还太小,外面危险,就不让我出去。”他揪了揪袍角,“其实我都十九了……而且我哥也没大我几岁,他都可以出去,但我不行。”
“云降初是你亲哥哥?”
“对啊!”云升旭又活泼起来,“不过他总嫌我话多,觉得我烦人。”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补充,“对了,我叫云升旭,朝阳初升的升,旭日东升的旭!”
苏之之缓缓道:“云升旭?……有意思,哥哥叫降初,弟弟却叫升旭。为何他降,你升呢?”
“嘘!”云升旭突然给她比划了一下,示意她别说了,解释道:“我哥和我的名字从小就被族人议论,所以我哥对这个很敏感的,你千万不要当着他的面说这些。”
苏之之见他好心提醒自己,微微挑眉:“你们既是兄弟,性子倒是天差地别。一个娘胎里竟能生出两种人。”
云升旭突然沉默,半晌才轻声说:“我母妃是我母妃,我哥是我哥。”见苏之之疑惑,他压低声音解释:“我们不是一个母亲……哥的娘亲在他五岁那年病逝了。所以我哥脾气大,又心性敏感,所以……你有时候,千万不要和他硬来。”
苏之之闻言一愣,心里嘀咕:难怪那男人阴晴不定。
云升旭说:“我哥这个人吧,表面暴躁,其实对我们都很好的,就是吃软不吃硬,你这两天多担待。”
苏之之看了他一眼,点点头:“我知道了。谢谢你和我说这些。”
“害。没事没事。”云升旭笑笑,性子看上去就纯真善良,又活泼开朗,却实挺讨人喜欢。
“你想看中原是吗?”苏之之突然转移话题,“去找纸笔来,我画给你看。”
“好耶!”云升旭欢呼着跑去翻箱倒柜,最后举着块硝制到一半的羊皮和炭条回来:“你看这个行吗?”
苏之之接过炭条,在羊皮上流畅地勾出飞檐翘角,又画了几笔,立体有型的建筑群就出现在了羊皮上。
她指着上面,说:“你看,这是长安城的酒楼,每层楼边上,都挂着红灯笼……里面还有很多漂亮姑娘……弹曲……”
她又画了中原的房屋内部,解释:“……而且那边的房子里面……是这样的……”
“哇……”云升旭凑近的脑袋挡住烛光,在羊皮上投下毛茸茸的阴影,眼睛亮闪闪的看着她画的,饶有兴趣听她讲述中原的文化。
……
云降初同格格一起吃完饭,就回来了,刚走到帐前,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阵笑声。
他眉头立马一皱,掀开帘子一条缝,只见苏之之正坐在他的狼皮椅上,手里拿着炭笔,嘴角挂着浅浅的笑意,而云升旭则凑在她身边,眼睛贼亮,像是发现了特新奇的玩意!
她居然在笑。
云降初看见眼神一沉,心里莫名涌上一股烦躁。他大步走进去,帐内的笑声戛然而止。
苏之之抬头看见他,笑容瞬间收敛,默默从狼皮椅上站起来,退到一旁。
云升旭却浑然不觉气氛不对,兴冲冲地凑过去:“哥!你看,汉姑娘画了好多中原的东西,可有趣了!”
云降初走过去,冷冷扫了一眼羊皮上的画,精致的亭台楼阁,繁华的街市,还有各种稀奇玩意儿。画工确实不错,但……
“谁准你动我屋里的东西了?”他声音低沉,目光直直盯着苏之之。
云升旭一愣,赶紧打圆场:“哥,是我找的羊皮……”
云降初没理他,仍旧盯着苏之之:“我问你话。”
苏之之抿了抿唇,淡淡道:“是我画的,你若嫌弃,明日我洗干净便是。”
云升旭眼看气氛不对,赶紧朝苏之之使了个眼色,干笑两声:“那什么……哥,我突然想起我还有事,我就先走了啊!”他说完,一溜烟跑了。
帐内顿时只剩下两人。
云降初走到狼皮椅旁,手指抚过椅背,他忽然嘲讽一声:“倒是会讨好人。”
苏之之抬眸看他,道:“……错了。我没有刻意去讨好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