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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 1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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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昀对凌昱说话几乎就没用过什么好语气,刚才也不例外,所以他难得露出尴尬神色,不过在十几岁的孩子前还能勉强掩饰住,他淡定道:“抱歉,我以为是我同事。”
突然听见刚刚对她们说话十分客气礼貌的刑侦支队长用如此态度说话刘玲玲也没反应过来。
刘玲玲性格外向,是个很有个性的女孩,她也怕打扰对方工作故作轻松道:“您跟您同事管关系挺好。”
听到他跟凌昱关系挺好几个字邵昀更是眉心一跳,但这必然不会表露出来,他温声问刘玲玲:“有东西忘拿了吗?”
她摇摇头,原本外向的女孩突然低下头攥紧衣摆轻声说:“有个问题想问您。”
她担心邵昀不给她把话说完的机会,破罐子破摔般将全部内容一口气说出:“……关于韩玉洁的,我想知道她是怎么死的……方便吗?”
叶纯将她们送出市局大门后便离开,然而那时刘玲玲站在大门前停留片刻,似乎在斟酌一些事,最后她选择再次返回市局。
她一路狂奔,可惜没追上叶纯,于是碰运气般跑回休息室,在看见是邵昀独自一人的背影时她已经做好放弃的准备了。
可是她还是鬼使神差地伸手敲门,在邵昀平缓的语气作用下,她还是问出了口。
被邵昀那双深如寒潭般的黑色双眼直视看起来什么也不怕的女孩也有所露怯,她放弃道:“算了,我知道这不方便。”
“如果你说的‘怎么死的’是指谁杀了她,那的确现在还没有调查清楚。”意料之外的邵昀很耐心的回答了刘玲玲的问题,“但如果你只是问她的遇害过程,那么,她是死于窒息然后被分尸的。”
关于死因,这一点也算不上是机密,因此邵昀毫不避讳地告诉了她。
女孩攥着衣摆的手愈发用力直至开始颤抖,她拼命的仰起头,可无论如何眼眶里再也兜不住越来越多的泪水,那头嚣张的紫发此时看来都黯然失色。
“你不是说你跟她不是很熟?”比起说“我们会努力找出真相还她一个清白”之类的话刘玲玲明显更需要直接揭露她心灵的问法,好比邵昀现在这句看起来挑刺般的话。
“我是跟她接触不多,但我始终觉得她是另一个我。”邵昀给刘玲玲拖来一张椅子让她坐在自己对面,刘玲玲坐下继续说,“但我更幸运。”
“我知道她有个弟弟,而她又恰巧碰上一个重男轻女的家庭。”刘玲玲不想过多耽误邵昀的时间,但一抬头对上邵昀那双波澜不惊的双眼时,她总是忍不住想多说几句,她已经尽力用最简洁的语言往下说了,“而我是我父母唯一的孩子。”
“但她们也在外省忙于工作,我甚至现在记不清她们的脸,她们工资并不高,但是一直以来觉得只要金钱上一直满足我就行了。于是我试图做一些不符合乖小孩的行为引起她们的注意力,显然没有任何效果。”说着,刘玲玲捏起一把自己的紫色头发以作证明,“但认识韩玉洁以后,我发现她比我境况更糟,我也曾想像她一样上进一些,但我早已安于现状,之前在意的那些我也无所谓了。”
邵昀安静听女孩说着,然后起身把对面饮水机旁的抽纸递到她面前。
“如果我以前不那样做,或许我会跟她一样,成为一个‘别人家的乖孩子’,而且我之前听说她父亲跟我父亲在同一所工厂工作,我更加觉得她就像另一个我,所以即便我跟她不是特别熟,平时有能帮上她忙的我也会尽力帮她。”
“所以为什么死的会是她,如果可以……”
不用说邵昀也知道她接下来的话是什么,他语气依旧平静:“可是没有如果。”
“等你再长大一些你会发现你现在在意的事都不值一提,就如你现在回看小时候那些感到天都快要塌下的事也并没有那么严重。”
“过去都已成为事实,可是当下和未来还是未知,你与其替她去死,不如像她那样活下去。”
邵昀轻柔的声音在刘玲玲听来却有着十足的分量,他话音还在持续:“我母亲去世得早,父亲同样工作很忙,所以我小的时候几乎和你一样。父母有他们关心的方式,他们是你人生中最初的指向,但你还会遇到更多的人,所以你大可不必止步于此。”
刘玲玲咽下嗓子,最后抽出一张纸巾擦干脸上最后几滴眼泪。
“不好意思打扰您了,韩玉洁的事你们应该还要忙很久吧。”她站起身准备离开,“真的很感谢您能听我这个陌生人说这么多,您先忙,我告辞了。”
邵昀跟着站起身送她出休息室,出门一转身,映入眼帘的是凌昱靠在墙边跟刘玲玲打了个招呼。
凌昱眼神转向邵昀时对方对他做出一个“你怎么站这”的表情。
凌昱视若罔闻,继续朝刘玲玲说:“天快黑了,用不用送你回家?”
邵昀压底声用只有他们两个的声音说:“你有车?”
刚说完,邵昀突然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说:“等等,开我的车,我跟你一起去。”
刘玲玲:“?”
她还没答应呢,怎么就都要送自己回家了,她犹豫说:“其实我现在也没那么难过。”
“没事,他开车。”邵昀随手一指凌昱,然后说,“刚好还有件事要问你。”
邵昀让刘玲玲到楼下等他,他跟凌昱回办公室拿车钥匙。
“她刚刚说她父亲跟韩玉洁父亲以前在同一所工厂务工。”两人并肩走在一起,邵昀对凌昱说。
“要是她没说这点你还送她么?”凌昱浅浅笑着,扭头垂眸直视邵昀的眼睛。
“本来就是你说要送她的,要去也是你去,我现在只是顺路跟着。”
邵昀直视前方,完全忽视凌昱盯着自己的眼神,“叮”一声电梯门打开先一步跨进电梯。
“我今天听叶纯说她还让你攒彩礼钱呢。”凌昱对邵昀这般冷漠的态度早已习惯,而他也很熟练的蹬鼻子上脸跟着进电梯。
邵昀深吸一口气,从电梯门的镜子明显看见他一脸“你又发什么神经”的表情。
“少在这歪曲事实,敢不敢把叶纯的原话再念一遍。”
事实是今天叶纯结束谈话后跟凌昱吐槽现在的小孩真敢说,她差点没在邵队面前没绷住。而凌昱岂会错过任何一个抓住邵昀把柄的机会,立刻问清事情经过准备去调侃邵昀。
凌昱八卦的心思特别是八卦他上司的心思总是格外强烈,他“欸”一声邵昀就知道没什么好事:“既然说到这,那你作为咱们队堂堂支队长,彩礼钱攒得如何了?”
“我差这点钱?”邵昀不明说,很明显就是不想与凌昱讨论这话题,“再说了你又不是不懂。”
“什么我不懂?”凌昱惊觉邵昀在说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赶紧问。
邵昀弯起指节嫌弃地抵开靠近自己的凌昱:“原来你上回说干这行容易耽误人家是骗人的?”
凌昱没听到能够八卦的答案感到失落,然而下一秒电梯门打开,两人在刘玲玲那个未成年面前自觉收起不正经。
凌昱已经开了好几次这辆s90了,对车里的构造基本熟悉,很快便开向主干道上。
邵昀从后视镜看了眼刘玲玲,刘玲玲很快感受到这道视线抬起头。
“你说你父亲以前跟韩玉洁父亲在同一所工厂?”随后邵昀报了一家制造厂的名称。
刘玲玲“嗯”了声自然地点头。
“那意思是现在不在了?”邵昀问。
后视镜内,刘玲玲的紫色长发挡住了她半边脸,“我很少跟我父母聊其他的事,那会还是刚入学碰巧得知的。”
“上回听到韩玉洁父亲的事还是年初那会,我听父母聊天提道她父亲另外找了份高薪工作,于是把这里的工作辞去了。”
又是高薪工作,这是他们第二次从他人口中听到韩玉洁父亲找了份高薪工作了。
邵昀和凌昱听到这个词的刹那纷纷望向彼此,近些年来公安部门一直在重点打击传销、电诈团伙,然而这些组织宛若雨后春笋,绵延不绝的冒出头来。
韩玉洁父母学历都不高,且一直都在厂里工作,为什么能突然找到所谓的高薪工作呢。
作为警察的敏锐直觉告诉他们,这背后一定涉及更深层的犯罪网络。
星城市十多年前打击一起重大诈骗案件后这些组织短暂消失,难道如今又要卷土重来了吗?
见前座两位警察都没出声,刘玲玲担心是自己说得不够多,赶忙说:“具体的我实在也不清楚,要不我把我父母的联系方式给你们,我让他们详细跟你们说?”
凌昱双手松松搭在方向盘上,带着他那漫不经心的笑意说:“那麻烦你了,要不是你我们还真没这么快找到线索。”
“能帮到你们,还有帮到……韩玉洁就好。”看起来像“问题少女”的女生此时浅浅笑着,太阳落山前最后一缕余光洒在她艳丽的紫色发梢上。
市局开车到刘玲玲家不过半小时,待她下车后凌昱没有立刻启动车辆,而是哼笑一声:“又是高薪工作,看来是不简单啊。”
凌昱看刘玲玲刷小区门禁后才启动发动起倒车离开。
晚高峰路面车辆川流不息,邵昀歪头看着车窗外,飞速闪过的车灯不间断的映在他眼底:“这件事已经不是单纯的命案了,等会回去我给周局他们汇报。”
“对了,你不是说有新发现?”邵昀突然想到今天从休息室出来凌昱一直站在门外,原本就是他先说好来找自己的。
“学校那块施工地的负责公司的法人曾经在项遥手底下办过事。”凌昱车速十分平稳,邵昀却骤然蹙起眉头:“又是项遥……”
“是啊,又是这老狐狸,他究竟还干了多少混账事。”邵昀提起这一嘴不仅让凌昱想起来这件正事,还让他想起了邵昀在休息室跟刘玲玲说的那番话,他试探性地来了句:“你今天跟刘玲玲聊天……想不到你还会开导人。”
邵昀反问:“那你不反思反思自己为什么还没了解我?”
行,跟这茬过不去了是吧。凌昱心想,他在怼过那么多次邵昀,如果可以,这是他唯一一句想要收回的话。
即便如此,气势上绝对不能输,“那你就不能收收你那淬了毒的嘴,给我个机会了解了解你?”
“这句话我也同样送给你。”邵昀反应速度堪称一绝,凌昱说一句他立马怼回下一句,但如此一说,他还是转移话题避免两人继续幼稚地争吵下去,“而且我那也算不上开导她,刚好提到就说说而已。”
“哦?”凌昱顿时兴趣上来了,聊得火热了一时没把握好度脱口而出,“都拿自己得亲身经历出来举例了还不算开导人?”
当然,话出口的瞬间凌昱也意识到自己说过了,他跟邵昀勉强算是关系还行的同事关系,甚至偶尔还有些小争执,直接一上来提起人家家事貌似过于冒犯了。
他只好不合时宜的添上一句:“也不见你开导开导我这个加班快要加疯的下属?”
意料之外的是邵昀没有对自己的事避而不谈:“只是陈述事实而已,跟开导这个词没什么联系。”
邵昀简直句句有回应,还能结合不同的语境配上不同的语气:“你加班我就不加班了?就你这样都需要开导,市局岂不是得配个心理医生日夜值守了?还有,你什么时候站外边偷听的?”
往往越是平静的表述越是勾人想知道真相。
“我不是告诉你我要来找你了,我总不能在你俩那么伤感的聊着天的时候突然出现吧?”凌昱也的确借机问出口了,他不是单纯的好奇,而是出于想多了解一下这个人而关注他的其他一切事,“说实话,令堂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车内陷入短暂的沉默,凌昱觉得自己还是过于心急了,这样的确有些没有边界感。
就当他想道歉说“你的私事是我多嘴了”的时候,邵昀低沉的声音伴随着晚高峰的鸣笛声一同响起——
“我母亲十六年前牺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