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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初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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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城朝去B城上大学以后,回家的日子更少了。
易卿尘老是念叨,说他想舅舅了,可当魏城嫣帮他拨通了电话,他又一个字儿都蹦不出来,诺诺连声好半天,然后顶着个大红脸把手机推开。
每年易卿尘生日,魏城朝都会寄一些小玩意和零食回来。但什么都比不上春节,因为每到那个时候,魏城朝一定会从B城赶回来,无论多忙。
魏城朝一天天成熟,头发染回了黑色,棱角逐渐分明,当初的少年稚气一点点褪去,大学毕业后,已经出落得不复当年模样。
易卿尘也在慢慢长大,从当年的一米多点,一下窜到了一米五,跳高点能整个人扑到魏城朝身上。
但爱害羞的毛病还是没改。
就这一点,就足够讨女孩子喜欢。
初中后,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好多女孩儿给易卿尘写情书表白。他无一例外,都一一回绝。
即便如此,易卿尘会将女孩们送的东西都收下,除了太贵重的,都存在一个小盒子里,他想,毕竟是一份心意,退回去会薄人家面子,也算是青春的记念了。
有时候,身边的朋友也难以置信,问他:“这么多女孩追你,你一个喜欢的都没有吗?”
易卿尘摇了摇头,“没有。”
“奇了怪了。”朋友说,“那有好感的呢?也没有?”
“怎么样才算有好感?”易卿尘问。
“就……”朋友不知该怎么形容,“就……哎呀,不心动,但还可以。”
这算什么?
易卿尘斩钉截铁:“没有。”
他收拾好书包,“就这样吧,我回去了。”
“这么急?不多在教室自习一会儿?”朋友疑惑,“家里有事?”
“嗯,我舅舅回来了。”
“就你天天说那个,又帅又好的舅舅?”朋友感叹,“我念女朋友的次数都没你念你舅舅的次数多,我是不是该反思一下自己,不够喜欢我女朋友?”
“我没有……”
易卿尘脸微微红了,没回应他的话,“我走了。”
朋友往后靠,椅子单腿儿立在地上晃了晃,要倒不倒的,抬手挥动,“拜拜!”
易卿尘回头看了他一眼,“下周见。”然后轻快地跑出去。
还没出校门,远远的就看见外边停了一辆车,有个身材颀长的男人靠在车边,穿着一身样式夸张的卫衣,低头摆弄手机。
不一会,他抬头,同样认出了人群中的易卿尘,用拿着手机那只手招了下。
易卿尘喜滋滋的,眼里盈满笑意,暗中加快脚下的速度。
“小易!”有人叫住他。
易卿尘转过身,看向来者:“竹恒?怎么了?”
“小易。”他气喘吁吁跑过来,别扭地拿出一封信。信封颜色很素,是普通但养眼的米白色。
“这个我一直想拿给你,但之前都不太敢。”邱竹恒说,“国庆以后我就跟着我哥去S城了,再不给,可能就没机会了。”
易卿尘接过来,愣了一下,“你要转学啦?以前怎么没听你说?”
“嗯,临时决定的,我的户口本来就在那儿。”
邱竹恒不舍道:“高中应该也就在那边上。”
“那以后多用手机联系呀。”
“嗯!”邱竹恒如释重负扬起一个笑,“我可以最后抱你一下吗?”
说完,也不等易卿尘反应,上前把他紧紧拥住。他比易卿尘高半个头,几乎能把他圈进怀里。
“再见啦!”邱竹恒飞快松开手,倒着往回跑,时不时跳起来挥手,看得出很高兴。
易卿尘一愣一愣的,反应迟钝地捏了下手中那封信,回头看到还停在原处的魏城朝,脑袋里登时什么都不剩了,向他奔过去。
“舅舅!”他扑进魏城朝怀里。
久违闻到舅舅的气息,世界都跟着明媚了起来。
“好久不见,小不点。”魏城朝笑了笑,“不能说小不点了,长得挺快。”
“还不算高。”易卿尘羞赧道。
“是,离我还差得远。”他不改当年欠揍,“但就够了,不能比我高。”
易卿尘乖乖点头,钻进副驾驶。
“你能坐副驾驶吗?”
他小声说:“我有十四岁了。”
“都十四了。”
魏城朝顿觉恍如隔世,“这日子过得也太快了。”
他捏着钥匙转了半圈,随后传来发动机的响声,车子驶入马路。
易卿尘把书包放在怀里,想起手里还有封信,慢慢拆开来。
魏城朝扫了眼,漫不经心:“刚才那小屁孩给你的?”
“嗯,”易卿尘抬头看他,嗔怪道:“不要随便叫竹恒小屁孩。”
“叫这么亲热?”
魏城朝嗤笑,“舅舅告诉你,我可是阅人无数,那破小孩存的什么心思一眼就能勘破。你这性格长相男女通吃,可要小心点儿。”
“怎么可能……”易卿尘经不得这么揶揄,特别是在魏城朝面前,耳朵红得能滴血。
他埋头看着信,屏息敛声,忽然手忙脚乱扣到膝盖上,胡乱折成一团塞进信封,呼吸都有些不稳。
“怎么了?”魏城朝觉得有趣,把车停在一边,笑眯眯看着他,“我没说错吧。给我看看?”
魏城朝那双笑眼落入视线,仿佛能洞察一切,令易卿尘愈加心慌,胸口莫名跳得飞快。
他抿唇摇头,把信捂在身后。
“舅舅帮你物色物色,”魏城朝像是想起什么,“还是说,你不喜欢男的啊?”
魏城朝自己一个人待久了,潜意识里差点就认为别人也是同性恋了。这小孩应该喜欢女生才对。
“没有!”
意识到自己毫无由来的激动,易卿尘话音一顿,渐渐平复心情,缓声道:“我不知道……”
他伸手,将信放到魏城朝掌心,心有余悸地偏过头。
信封被拿走的时候,两人指尖碰了下,易卿尘迅速收回手。他闷得慌,摇下车窗让风吹进来,吹散脸上突如其来的燥热,不敢去看魏城朝的表情。
“这小屁孩挺厉害啊。”
魏城朝一目十行,囫囵吞枣看了个大概,“能考到这个中学,以后肯定是个人才。”
易卿尘不太清楚:“很……厉害吗?”
“厉害。不过跟我比就是相形见绌了。”魏城朝把信还给他。
易卿尘不动声色挑了挑唇角。
他也这么觉得。
汽车又开始发动,魏城朝不动声色:“那你怎么打算的?拒绝?”
“嗯。”易卿尘说。
魏城朝很赞同,“那就拒绝得干脆点,不要让他心存幻想。”
易卿尘:“朋友还是可以做的。”
“但要保持距离,”魏城朝瞥他一眼,“看看刚才,搂搂抱抱像什么样?”
易卿尘向来听他的话,点头回答:“嗯……”
回到家,饭菜的香气能将一切驱散,易卿尘把书包放回卧室,洗了手,坐上桌跟家人一起享用晚饭。
魏城嫣跟她老公的手艺都还算不错,所以魏城朝也老爱到他们家蹭饭。
魏城嫣突然说:“卿尘。”
“嗯?” 易卿尘从碗里抬起头。
“初三开学都一个月了,你有想好去哪所高中了吗?”
易卿尘垂下眼睫,呆呆看着碗沿,咀嚼速度放慢了几分。
魏城朝给他夹了一块牛肉:“没想好啊?”
“没有……”易卿尘问,“舅舅是在S城上的高中吗?”
“嗯。”魏城朝朝他微微一笑,“中考分只要够高,就有渠道去那边借读,到高三最后一个月再回来。”
“要多高的分?”
魏城朝:“你想去S城上高中?”
如果回答是的话好像有点异想天开,毕竟他的成绩离优秀还有一截距离,可打心底里,易卿尘想去舅舅以前的高中上学。非常想。
说不上来原因,可能是崇拜、敬仰。他想,以后要跟舅舅一样了不起。
易卿尘迟疑道:“嗯……”
“好啊。”
出人意料的,魏城朝一点没觉得有什么,反而开始畅想以后:“等你来了S城,可以跟我住一块儿,我上下班就送你上学放学,也方便。”
跟舅舅住一块儿?
易卿尘脑子有点晕乎乎的,蜷了蜷指尖,筷子杵着碗里那块牛肉。
那句话好像不过饭桌上随口一提,被当做玩笑一样被忘记。家里的人从没再提起。
只有易卿尘谨记在心,国庆放假第二天就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里写作业。
笔尖在草稿纸一遍一遍演算,想到不远的将来 ,苍白的符号也不再那么枯燥。
“小屁孩,”独属于魏城朝不可一世的声音从门外传过来,“我进来了。”
不等主人准许 ,魏城朝自顾自推开门,端来一大盘水果放到易卿尘手边。
“真在做作业啊。”
魏城朝顺手拿了块梨塞进嘴里,含混不清道:“我还以为你在房间里偷偷打游戏。”
易卿尘分神回应:“怎么会?”
他笔尖一顿,轻轻笑了下。
舅舅初中时应该就是这样吧。
“怎么不会。”
魏城朝一屁股坐在床上,懒洋洋往后倒,半撑着手臂问他:“小屁孩,你有什么题搞不懂吗?初中知识我应该还是能记得一些。”
易卿尘手上的事情没停,同时回答:“现在还没有。”
“行吧,那你有什么不懂的就问我。”
“嗯。”
回应以后,魏城朝便不再说话。
房间陷入岑寂后,另一个人的存在便变得格外明显,甚至能听到对方呼吸的声音。易卿尘思考的速率逐渐变慢,呆呆望着题目,已经开始有当机的趋势。
背后仿佛迎着炎炎天光,易卿尘吞咽了一下口水,不自觉攥紧笔杆,默不作声瞥一眼面前反光的玻璃,又在电光石火间收回视线。
他不确定,刚才是不是跟舅舅有过对视。好像被发现了,又好像只是错觉。
可对视又能怎么样呢?
易卿尘后知后觉,不过是被抓到开小差,最多调笑一两句,什么事也不会发生,反倒是自己风声鹤唳。
思考明白,他回过神,将题目重新读了两三遍,铅笔不断勾勾画画,思路才逐渐理清。
化学作业留得不多,也还算简单,易卿尘伸了个懒腰,无意间透过玻璃上瞥到魏城朝的影子,愣愣地看了几眼。
舅舅盘腿坐在床上一动不动,指尖在手机屏幕上滑动,看不清什么表情。
总之,没有在看自己。
易卿尘讷讷垂下手臂,觉得有一点不开心。
只有一点。无缘无故。
他换了本语文作业,篇幅很长的小说阅读题。易卿尘趴在手臂上,只露出一双溜圆的眼睛,眼珠随着文字一行行转动。
「艾尔琳丝从圣地亚哥赶回来,要给自己的丈夫一个惊喜。她站在门口,手里拖着行李,风尘仆仆,却吹不乱心中的雀跃。
她理所当然地想,魏肖格先生一定也在准备着什么。毕竟,今天可是他们的结婚纪念日。
他们都会记得。
很久没有人开门,艾尔琳丝愈发期待,笑容几乎要扬到天上去。
她的丈夫应该还没布置好,要给他一点时间。可她不能总站在外边。风呼呼吹着,钻进袖子里。
没关系,她可以帮魏肖格先生一起布置,这也算是一个不错的礼物。
艾尔琳丝推开门,笑容凝在了那张精心打扮过的脸上。
“魏……肖格先生?”
什么布置也没有,房间乱糟糟的,连魏肖格先生的影子都见不到。但没关系,或许他只是还在准备。
她往楼上走,跟刚起床的魏肖格碰个正着。魏肖格睡眼惺忪,嘴里喃喃着什么,好像还在说梦话,蓬乱的卷发很久没打理,像鸡窝盘踞在头顶。
他看到艾尔琳丝,堆满胡渣的脸皱成一团,很难辨认那是不是笑:“美丽的女士,请问您找哪位?是……不不不,这可不行,我有夫人了,您请回吧。”
虽然不太想承认,但看样子,他根本就不记得。
艾尔琳丝心脏猛地沉下来,她想,早该习惯了,魏肖格先生总是这么不解风情。」
字迹越来越模糊,握在手心的笔慢慢滑落,睡意占据大脑,易卿尘眨了眨眼,如蜉蝣撼树无济于补。
意识混沌之间,脑袋里轻飘飘宕过一句话——
早该习惯了,魏先生总是这么不解风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