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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身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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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佩庄园恢宏而美丽,一眼望不到尽头。
广袤的绿地间,富丽堂皇宛如城堡的建筑拔地而起。华美的居所、可以随意驰骋的马场、停着无数豪车的车库、随处可见穿着制服的佣仆,无不昭示着庄园主人的财富与地位。
每一位来客都曾震惊于这里的豪华奢靡,并艳羡不已。
珀尔来到书房,却被管家暂时拦在门外:“先生还在和约翰少爷谈话。”
“他也在?”
珀尔难得地露出一点感兴趣的神色,要不是管家还在,他就该趴在门上听里面的动静了。
约翰上回的二十亿投资打了水漂,这已经是他不知第几次做出失误决策,有些新闻媒体喜欢将他和年轻时的沃尔夫作为对比,最后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得出卡佩家族后继无人的结论。
虽然这种唱衰难免失实,但不妨碍珀尔想听听约翰如何挨沃尔夫的骂。
没过多久,书房的门就打开了。走出来的青年穿着西装,面容和沃尔夫有七分相似,却少了许多风霜磨砺出的成熟果断。
珀尔和他的眼神交汇了一瞬,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约翰今天看他的眼神有些奇怪。
他们平时便互相看不上眼,见面时连招呼都不会打。但此刻,约翰忽然将一只手掌按在他肩头。
“我该去公司了。再见,弟弟。”约翰突兀地加重了“弟弟”这个词,语气幸灾乐祸。
“你成功让我感到恶寒。”珀尔不知道他在发什么病,嫌弃地拍开他的手就错身走进书房。
听见房门合上的声音,沃尔夫·卡佩从书桌前抬起头,面对着眼前的小儿子。
他就是卡佩财团如今的掌舵者,有人称他为无情的敛财机器,也有人称他为热心的慈善家。不过唯一毫无争议的,是他如今的地位不可撼动。
他的鬓发已经有些许灰白,但气势更盛,脸上仍可看出年轻时俊美的影子。高挺的眉骨压着深邃的眼眶,那双和珀尔的左眼如出一辙的灰蓝色眼睛,像布满阴霾的天空。
珀尔坐在对面的沙发上,交叠起双腿,没有先开口的意思。
一阵莫名的静默后,沃尔夫威严的声音传过来:“我们上次交流似乎是四个月前,而且结束得并不愉快。希望这段时间里,你已经学会了怎么心平气和地和人说话。”
“……”
“最近在学院的生活怎么样?”
“一切正常,没发生任何值得您亲自关心的事。”
“但你也没做到任何能够让我满意的事。”沃尔夫目光沉沉,“你让卡佩旗下的银行给一家尚未通过评估的工厂批放贷款,或是依仗你的身份让乔治对员工进行职位调动,我都可以默许。但你必须明白利益才是与人交往的核心,你不应该用卡佩家族的权势去换取一些没有价值的东西,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比你明白得多。”
珀尔知道自己在莱顿学院的一举一动,都已经通过沃尔夫的助理乔治之手,变为一沓文件呈在对方眼皮子底下。
他有点不快地摊了摊手:“我并不认为这没有价值,我很满意他们的服务。”
“建立在利益之上的友谊比建立在友谊上的利益要稳固得多,而你从没为家族考虑过。”
“如果连这种事情都要让我费心,那你直接让约翰从卡佩大厦的顶楼跳下去好了,反正他除了做一些保证亏损的投资以外没有任何用处。”珀尔不耐地撇过头去,“有了他,总统再也不用担心富可敌国的卡佩家族会对政府造成威胁。”
“我并没有在询问你的意见。”沃尔夫的神色在这一刻显得诡秘莫测。
“对家族有更多荣誉感,和那些对你有益的人打交道,并最终找一位门当户对的淑女结婚——想要继续当你的卡佩少爷,这就是你该做的。”
珀尔的脸上迅速积聚起阴云,沃尔夫的话音落下,他便冷冷地笑了笑:“哦,就像您当初那样吗?”
“我知道你一直不认同我的做法,因为你还……”
“我第一次见有人把懦弱视为自己的荣耀。”
“那是权衡而非懦弱。”
“你只是一个不愿承认自己懦弱的胆小鬼,就像你不愿承认妈妈没有遇见你会过得更好。”
“我与她之间的关系不是你可以随意评价的。”
“因为你是个令人讨厌的独裁者,她最厌恶的恰恰是这一点,所以直到她躺在病床上……”
“珀尔!”
砰——
沃尔夫一掌拍在桌面上,打断了这场一来一往间仿佛有子弹迸溅的对话。
他倏地站起来,向来沉着冷静的脸上带着难以抑制的怒容:“你不要忘记,你如今的一切都是我给你的,我为你提供了最优渥的生活!”
“我从不对你有过多的要求,即便你的成绩一塌糊涂,但金钱、权力、荣誉乃至别人的敬畏,那些别人需要为之拼搏一生的东西,你生来便可以毫不费力地得到。卡佩家族赋予你的光环,不是你能够在我面前顽劣的资本!”
珀尔双手抱在胸前,眼神同样阴沉,毫不留情地回嘴:“你以为自己操纵着方向盘航行在金钱的海上,其实你早就沦为了欲望的奴隶!我不是你的儿子,约翰也不是,你最爱的不过是能为你夺取利益的卡佩财团,为此你不惜放弃一切,将所有人当作你手中的棋子,而且你贪心不足,什么都想要,结果……”
“闭嘴!”
沃尔夫按在桌面的双手微颤,他拿起手边的笔筒重重地砸过去。
珀尔没有躲开,他光洁的额角在重击之下裂开一道伤口,一线鲜红的血液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滴落,映着白瓷般的皮肤分外刺目。
但沃尔夫并不关心他的伤势:“你果然一点也不像我。”
从小到大,珀尔听惯了这句话,也不觉得这话有多少攻击性。
他忍着额头的疼痛,咬牙道:“那就好。”
沃尔夫一时没有接话,几秒钟的沉寂过后,他才开口。
“但你有句话说得没错——你的确不是我的儿子。”
“……什么?”
他将手边的一份文件袋抛到珀尔眼前,珀尔想起约翰刚才的举动,一种不妙的预感降临心头。
他紧抿着唇,拆开文件袋,一份血缘鉴定报告出现在一叠文件的最上方。
报告最后一页的末尾,白纸黑字清晰地印着结果:
【依据现有资料和DNA分析结果,排除沃尔夫·卡佩是珀尔·卡佩的生物学父亲。】
有那么一瞬间,珀尔的大脑几乎是空白的。他艰难地从发懵的状态中回过神来,飞快地翻阅起其他资料。
这时沃尔夫说:“季风生产的时候我不在身边,她怀着孕偷偷跑到了艾默森,那是个很偏远的小城。我花了很多时间寻找她的下落,找到的时候,她怀里已经抱着一个孩子,就是你。”
“我从没怀疑过你的身世,你也凑巧地和季风有几分相像。直到一个月前,一个来自艾默森的商人向我求助,他说自己知道一个很重要的秘密可以作为交换——我真正的孩子其实一直被留在艾默森,他的姐姐家里。”
“季风当年在那暂住过一段时间,又巧合地和他姐姐同一天生产。他的姐姐早就看出季风身份非凡,于是生出私心,趁着季风生产后昏迷,让她的丈夫偷偷对换了两个孩子。”
沃尔夫不屑地说:“那个蠢货原本想将这个秘密一直掩盖下去,没想到生意失败背上巨额债务,他只能像只无头苍蝇一样尝试所有能想到的办法。他无意中看到你的照片,你的眼睛很特别,他一眼就怀疑你的身份。为了见我一面,他费了不少心思。”
“不过,他的确把那个真正属于卡佩家族的孩子带到了我面前。”
听到这里时,珀尔恰好翻到一份个人资料。照片上,黑发黑眼的男生平静地看着前方,出生日期和他一模一样,姓名那一栏写着“尤因·迪亚兹”。
接着又是一份血缘鉴定报告,这次的结果是“支持沃尔夫·卡佩是尤因·迪亚兹的生物学父亲”。
“即便生长在艾默森那样的地方,还因为家庭原因休学了一年,他也成功通过特招生考试进入了莱顿,我想他远比一个自小接受家族培养却仍然顽劣的少爷更有价值。”
沃尔夫这句话仿佛在将两人进行对比,他一双鹰似的眼睛紧紧盯着珀尔,后者埋首在那些文件中,看不出在想什么。
“开什么玩笑。”珀尔忽然抬起头来,手指将厚厚的纸页攥出明显的折痕,“我一个字也不信。”
……他怎么可能不是妈妈的孩子?
“你还没有重要到能让我特意编出故事来哄骗的程度。”
沃尔夫抽出一支雪茄,刚要递出去,又想起身边没人,只好自己动手剪开。
“事实上,只要我认可,卡佩家的小少爷可以是你,也可以是尤因,又或者是一对双胞胎。但很遗憾,你没能把握住我给你的机会,我对你并不满意。”
烟雾中传来他冷漠的宣告:“你会彻底从卡佩家族除名,从此一切荣耀与责任都与你无关。你可以继续待在莱顿,我还不打算现在就向外界大张旗鼓地宣布这个消息,尤因的成长也需要时间。”
“但你不再享有任何特权,我会让乔治和校方沟通,你最好提前做出准备。”
珀尔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他和沃尔夫之间本来就很难说有什么父子之情。如果情况属实,他被打包扔出去已经算最好的结果。
他才不相信沃尔夫给出的什么“机会”,就算今晚就被赶出去睡桥洞,他也不会当别人手底下被肆意操控的木偶。
他对现实的难以接受,完全来自于一种支点的坍塌,他最重要的人其实和他毫无关系,而他的亲生父母已经双双去世——这是他在沃尔夫给出的资料上看到的。
甚至他鸠占鹊巢地剥夺了尤因的人生,尤因给他的熟悉感,原来是因为他才是妈妈的孩子。
他艰涩地开口:“尤因知道这件事吗?”
“我和他见过两面,第二次在鉴定结果出来之后。他很聪明,会猜到的。”
珀尔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出书房的。
他低着头,眼神有些空洞,直到管家惊讶地叫住他:“少爷怎么了?我带你去处理伤口。”
珀尔的额头已经不再流血,脸上干涸的血迹看着仍然触目惊心。但他绕开管家,头也不回地迅速走下楼。
“不用。”
他比以往任何一刻都更想快点离开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