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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你这个贱人!你怎么就这么贱呢!见到个男人就笑脸相迎,你男人是满足不了你是吗?”

      女人枯瘦的手指抠进泥地里,指甲缝里渗出的血珠和着黄土,在青石板缝隙里蜿蜒成暗红的蚯蚓。她单薄的脊背撞在磨盘上,碎布条下露出的皮肤像是被暴雨打落的梨花,青紫斑驳间还缀着几处烫伤的疤痕。

      “别打,别打了,我真的……没有,当家的你相信我,我只是……给人找零而已,我真的没有乱来!”

      女人躺在泥地上,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撕烂,布条堪堪挡住身形,蜷缩在磨石边,缓慢向后退去,脸上表情惊恐,如见恶鬼。

      院子外,外男人们三三两两扛着锄头,或拿着农具走在土路上,有说有笑。

      一个被太阳晒得肤色黝黑的男人有些鄙夷朝着院子望去,“这孟瘸子又打媳妇儿了,一个大男人不下地干活靠女人养,真是作孽哦。”

      随行的男人附和道:“谁说不是呢,这小媳妇也够可怜的,娘家那边也不管,被孟瘸子打得没个人样儿。”

      男人们嘴上说着关心的话语,手上却没什么动作。面上带着看戏的神情,从院门外走过。

      孟家村在边城的一个不起眼的犄角旮旯里,四面环山,祖辈世世代代窝在村子里,靠老天爷赏饭吃。

      这年代哪家男人不打媳妇?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吃饭下地打老婆,也算是每个穷人家庭的真实写照。

      女人身上的衣服都快被男人扒光了,孟瘸子喘着粗气,手里拿着的木棍生生被打断,碗口大的断面参差不齐,露出里面的木屑,下手极狠。

      一个单身汉站在院门口没有动,看着地上女人裸露在外的皮肤,眼里冒着精光,视线下流地在女人身上逡巡。

      孟瘸子看到有人站在自家院门,内心升起一种隐秘的满足感。他是一家之主,掌握着这个女人的生死,他是个男人!他双手撑着腰一瘸一拐走到磨石边,扯着女人头发,将人猛地拖出来。

      女人浑身上下找不到一处好皮,脸颊高高肿起,眼皮青紫,细看还带着血丝,脸上全是血,头顶一处只有一点浅浅的绒毛,那里是被人大力拖拽导致的头发脱落,能够看见青白的头皮。

      “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还知道害臊?我老孟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你还好意思躲?”

      孟瘸子见人躲避,打得更凶了,单身汉怕殃及池鱼,扛着锄头有些依依不舍,悻悻转身回家。

      女人双手抱头,跪在泥地上瑟瑟发抖,眼神里带着绝望。

      这样的日子到底什么时候到头啊?

      她真的快要坚持不住了。

      女人命不好,亲娘走的早,上面还有好几张嘴要讨食,到了年纪继母就托人说了亲,嫁到孟家村来,也为娘家省下不少口粮。

      她原先想着嫁人就嫁人吧,自己免得在娘家遭人嫌,头顶着一张旧旧的红帕子坐着驴车嫁到孟家村给人做媳妇。

      男人原先也不这样,腿也不瘸。有次和邻村抢土地时被人打瘸的,村子里都沾亲带故,赔了点钱,事情也算过去了。

      但没想到男人从那以后性情大变,也不下地干活,整天去村口打二两酒,喝得醉生梦死,摊在床上像一头死猪。

      起初她也劝,日子总是要往下过,地里的活也要有人做,她劝得多了,男人也开始变得不耐烦,从最开始只是推搡叫骂几句,到后来渐渐变成揪头发扇脸。

      男人酒醒后永远带着愧疚,声泪涕下发誓自己会改,她每次都信了。

      可换来的是一顿有一顿的毒打,家里值钱的东西都被男人拿去抵了买酒,好好地日子过成这样,阴沟里的老鼠都比她自在。

      女人匍匐在地上,喉咙腥甜,“咳咳咳……咳咳咳”喉间似有异物喷薄而出,一口血带着一些黏腻的肉块从嘴里呕出来。

      她觉得自己身体轻飘飘的,视线逐渐上移,慢慢脱离躯体,飞到高处。地上躺着跟条死狗一样的人原来是自己啊,她有点可怜自己,也有点庆幸。

      还好儿子没赶回来,不然也得挨打了。

      院门轰然洞开,惊飞了檐下筑巢的雨燕。孟观槿的书包甩在磨盘上,惊起一蓬灰白的尘雾。少年单薄的校服被汗水浸透,后颈处还粘着课上打盹时压出的褶皱。他扑跪在地时,女人看见他裤脚沾着的苍耳子——那是村口坟茔地里才有的野草。

      “爸!爸你干什么!”放学回家的孟观槿站在门口眼神带着愤怒。

      他又开始犯病了!

      女人躺在地上不知死活,听到儿子声音时,带着血污的手指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男人岔着腿坐在井边,冷眼看着孟观槿将人扶起来。

      “妈!妈你没事吧,我爸又打你了?”孟观槿有些慌,想把女人背在背上去村口诊所。

      孟瘸子脸色阴沉,“去哪?”

      “去诊所!”

      他看也不看孟瘸子,视若无物地跨过男人走出院子。

      身后传来一阵巨力,女人凌乱的头发在空中扬起,孟观槿眉峰紧蹙倒在地上,脑袋重重砸在地上,眼前一阵发黑。

      “你干什么?!别在家耍横,家都被你败成什么样了!还打我妈,你之前怎么说的!”

      他走之前,男人跪在妈妈前面赌咒发誓自己再也不沾酒,好好下地干活,他一放假回来就见到满院狼藉,妈妈半死不活的躺在地上。

      孟瘸子一巴掌打在孟观槿脸上,“敢教训你老子,白眼狼就是喂不熟,吃多少米都向着外人。”

      说着,开始对孟观槿拳打脚踢,嘴里骂骂咧咧,脏话不堪入耳。

      女人嚎叫一声,手脚并用,扒住男人裤脚,“当家的,当家的别打了,儿子他知道错了知道错了!你别打了!”

      她紧紧抱着儿子,语无伦次,“快给你爸爸认错,快认错啊!孩子……”

      孟观槿捂着肚子,目光锐利看着男人:“你有本事打死我,只要我在家一天你别想打我妈?我要请族老过来,让我妈跟你离婚!”

      男人动作一顿,盯着试图挡在母亲前面的孟观槿,牙关咬紧,上次这崽子让自己丢了这么大的人,在他跪在祖先排位前发誓,哪有做老子的被儿子逼到这种地步,憋屈!

      孟瘸子热血上头,转身去厨房拿刀,“我要宰了这兔崽子,吃老子的,和老子的,反咬我一口,我要宰了他!”

      孟观槿踉跄起身,随手抄起掉在一旁的木棒,眼神死死等着男人背影,他虽然瘦弱,但还是有些力气。

      女人哭着跑上前去夺刀,转头喊道:“孩子,孩子你就认个错,认个错吧,你爸真的会打死你的!”她将菜刀夺下扔到井里,哭喊着,声音沙哑。

      “错没有!错没有!”

      “我没错!我没错!”

      孟瘸子被他气到极致,骑在身上,蒲扇般大的双手死死掐住孟观槿脖颈,脸色涨红,眼底血丝渐渐爬上眼球。

      孟观槿只觉得那双手钳制着自己喉咙,空气逐渐从肺里排空,耳鸣声盘旋在脑海,眼睛逐渐向上翻,手指开始痉挛,指甲扣在地上,努力够着不远处的石头。

      砰——

      暗红的血慢慢洇开,和井台青苔融成诡异的墨绿色。暮色里传来第一声蛙鸣,惊得她浑身一颤

      “咳咳咳……咳咳……”

      孟观槿大声咳着,整个人是死里逃生后的虚脱,两股战战,冷汗从背脊冒出,大口大口地呼吸。

      他顾不得地上的男人,想要拉着女人跑。

      女人脸色煞白,浑身颤抖,看着地上的男人没有动作。

      “妈!我们走吧,去哪里不能讨生活!我们离开这里吧。”

      女人摇着头,看着地上男人的头,头颅有一处凹陷,活不了。

      “不能走,不能走……”她有些语无伦次,指甲掐进肉里,她掐住儿子肩膀,脑海里闪过无数思绪。

      电光火石间,女人抓住那一瞬而逝的念头,看着孟观槿,语气癫狂:“孩子,村里的人都知道你是被妈妈从别处捡来的,妈不是你亲娘。”

      孟观槿摇头,有些着急:“你是我妈妈,你对我好,就是我妈!”

      他很害怕,双脚发软,仿佛踩在棉花上,找不到一处坚硬的地面。

      怀里被女人塞了个东西,他低头,手里躺着一块玉。

      女人一直把这物件收着,没让男人抢走。

      “这是我捡到你时你身上的东西,我问了村里识字的,这是祁,你叫祁观槿,你姓祁,带着这东西跑吧!”

      少年摇着头哭泣,“妈,我不走!我不走,要走一起走!”

      女人还记得那年,从城里回来路上,沟里传出婴儿的哭声,她那时候因为男人酒后动粗,怀的孩子就这样没了,她看到这孩子第一眼便觉得这就是她的小孩。

      “走啊!你不走娘就撞死在磨石上!走!”

      女人突然发力将他推出院门,枯槁的手指深深掐进他肩胛骨,指甲缝里还沾着晌午剥豆荚留下的青汁。

      他攥着玉,满脸泪水,“妈!你别不要我!你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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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1、已经快写完了,放心看 2、写文是放松心情,欢迎来评论区交流啊。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