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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一触即发·其一 ...


  •   武陵城外,桦树林的深处。一辆廉价马车孤零零地停泊着,马车的帘子洗得败了色,原本单一的蓝色现在不均匀地参杂了许多的淡白。窗户的位置,更是洗刷得发透了,几乎就剩一层就要破开的纱。

      象玉坐在车辕上,背靠着车厢闭目养神。这时节,林子中倒是寂静得很,就像是现在,鸟儿不叫的时候,一粒石子的滚动声都是清晰可辨的。

      如果有一声鸟鸣,恐怕也堪称惊雷。

      寒风穿林,也只有时不时刮过脸颊的风,提醒着树林里的人们,原来现在的安静,并不是因为时间不再流淌了。时间一如往常地,冷酷地流逝着。

      一乘红色的八抬大轿,静悄悄地出现在了树林之中,马车后面的不远处。八个身着红衣的精壮男人,脚步下得结实,却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一双男女卧坐在轿辇之上,把酒言欢,满面笑容。男人乌紫的双唇张合之间,女人欢喜得花枝乱颤,却是没有丝毫的声音。

      她们才像是真正地步入了凝滞的时间。

      轿辇的侧前方,走着一个手握古朴佩剑的男人,跟随着他的一急一缓,轿辇前行的速度也有节律地变化着。

      女人突然双臂撑着身子,向着前方的男人说了些什么。

      男人停下了脚步回头作答。

      女人一掌拍向轿身,无声地腾跃而起。

      桦树挺直的躯干莫名地出现了道道伤痕。枯枝扑扑簌簌落下,在空中又折成几节,每一节的断口光洁平整。

      枯枝、落叶与泥土席卷着寒风,从天空与地面,四面八方向着小憩的象玉奔袭。好似扑食的野兽。

      阵阵古钟之声响起,那些互相纠缠着的残枝败叶一次又一次地应声散落,没有哪怕是一粒尘土能够靠近这辆廉价的马车。

      女人持一口中央镂空的宝剑,从象玉的正上方两丈远的地方直直刺下。

      象玉往上一拂袖,女人从容不迫地旋转着在离象玉不远的位置落地。

      象玉的正上方,又是一次强劲的钟声响起。

      “好一个千手观音。”女人满目欣喜,说:“早就听师弟说太子殿下武功卓绝,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年纪轻轻就有这般不凡的手段,姑娘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象玉从车辕上跳下,面向女人,说:“我没猜错的话,姑娘想必就是血宫四象的监兵。”

      监兵发出银铃般的笑声,说:“多谢太子夸奖。”

      方才与监兵同乘轿辇的男子走到她的身旁,拱手道:“在下孟章,见过太子殿下。师妹生性顽劣,适才多有得罪,还望太子殿下海涵。”

      象无抱拳回礼,关心地问道:“二位的师弟还好吧。”

      “托太子的福,”孟章客气地回复说:“之前幸得太子将他从长生殿手中救了下来,在门中静养,现下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了。”

      象玉点了点头,说:“有劳二位了,跋山涉水地来到这地界。”

      “太子明明是个乞丐,”监兵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象玉,说:“使的却是一身少林的功夫。真有趣。”

      “师妹,不得无礼。”孟章喝止到。

      “无妨,”象玉摆摆手,不以为意地说道:“时局尚不明朗,还是叫我象玉。”

      继而又说:“不瞒二位,在下从小修习的就是少林的武功。不过出家人不问世事,想要复国,还是要依托于更广阔且更有力量的群体。”

      “新帝如今昏庸无道,百姓流离失所,丐帮确实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孟章微笑着点头肯定。又问道:

      “太子刚才所说时局尚不明朗,不知是出了什么变故?还冒险唤我们二人入关。”

      “丐帮长老推选在即,我与马有元本是分庭抗礼。”象玉仔细地回答道:“他突然不知道从哪里找了一个女人,不日便要成婚。借着他爹马洪丐帮帮主的身份,遍邀各方股肱齐聚一堂。”

      “这是要借此机会动摇人心。”

      “没错,我来日尚短,根基终究不稳。”象玉无可奈何地说:“若是这次落选,恐怕会负了大宫主所托,误了血宫入主中原的大计。”

      “有元小儿本不足为惧,可是我不便出手。”象玉面色一沉,说:“此次请二位过来,就是想借二位的手斩草除根。”

      “这有何难?”监兵一口答道:“今天我就进城去取了他的首级,让他给殿下让道。”

      “不可,”象玉制止说:“这其中牵扯众多,还涉及到长生殿,还需多方筹谋、准备,等到大婚之日动手是为最佳。”

      监兵一脸狐疑,问道:“婚期是几时。”

      “五日之后。”象玉竖起三个手指,“在此之前,还请两位耐心等待。我在车上备了些百姓的衣物,二位替换之后随我进城吧。”

      孟章看了看自己和监兵的衣裳,通体鲜红夺目,只在领口和袖口处有些金灿灿的刺绣,的确不利于蛰伏。

      再看向远处,象玉发现刚才那顶轿辇早已没了踪迹,不由得感叹:“血宫的鬼步也果真是一绝,何时来的何时离开,我竟然丝毫没有察觉。”

      “殿下这话我可不爱听了,”监兵鼓起半边腮帮子,“殿下既说是没察觉,那我偷袭你还失败了。这不是在说没发现轿子却发现了我,拐弯抹角地骂我的轻功太次吗?”

      三人相视一笑,林间的空气顿时欢悦起来。

      *

      众人离开后,大抵过了一个时辰,太阳逐渐西斜,颜色也已经变换,两个人影才从稍远的落叶堆中站了起来。仔细一看,地面上挖了一个半人高的坑洞,洞上覆盖了一层担着泥土和落叶的细密纱网。

      王伯玉拍了拍自己身上的泥土,说:“没想到他居然与血宫暗中勾结,难怪你当初说我们不是一路人。”

      裴姜熙把掉落在地上的剑穗丢给他,警醒道:“离开的时候一定不能掉东西,严重的话会是掉脑袋的事。”

      接住剑穗,王伯玉点了点头:“现在怎么办,要暗中通报给丐帮吗?”

      裴姜熙刚要开口,却瞥见了辛少伯的身影。辛少伯一袭青衣,正依靠着不远处的大树站着。这还是他第一次跳脱裴姜熙的识海,搅扰现实世界。

      周围时间似乎是凝滞了。王伯玉的嘴还半张着,皱着眉头。

      “早就听说琉璃宫主白日里行侠仗义,夜里却是领着血宫屠城的魔头。”裴姜熙没有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到,镇定自若地说,“怎么,这就忍不住,要给自己的后人求情了。”

      辛少伯对调侃未置可否,只是说:“我在这里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

      循着他的目光,裴姜熙扭头看向树林外的山头。山巅之上,修建有一处雄伟的宫殿。

      “那里是马首山,有你的两枚剑心。”裴姜熙说,“那里有位大人物看管着,我们不能动手。”

      “不过我们不会一无所获的,”裴姜熙话锋一转,指向东方,说:“那里还有你的另外四枚剑心。”

      辛少伯眯着眼睛,远眺东方。“那是很强大的气息。”

      “放心好了。”裴姜熙胸有成竹,“一口吃不成一个胖子,我会徐徐图之的。”

      辛少伯回过身来,认真地看着裴姜熙。“血宫的人怎么样,我并不关心。”

      “是,你只关心你自己。”裴姜熙回答。她在心中接了一句:还有你的小师妹。

      “我应当沉寂了。”辛少伯并不打算回应裴姜熙抱怨似的说法,只严正地说:“他们或许也感知到了我。活跃的时间越长,对我们来说风险越大。”

      “我还需要你的《看花言》。”

      “我会在识海里留下一条前往剑心的通路,”辛少伯说,“我的毕生所学,都在那里了。”

      咔哒……咔哒……

      裴姜熙听见了轻脆、细微的声响,一如她们初次相遇之时。

      “万事小心。”那是似有若无的声音。

      什么东西断开了。就好像明明手里握着风筝的线,却再也感受不到风的牵引。

      “不能让血宫的进入中原。”王伯玉狠狠地说:“当年血轩辕搅得江湖腥风血雨,逸剑山不少叔伯都死在他们手中。绝不能让历史重演。”

      “我和你想的一样。”裴姜熙回过神,立即调整好自己的情绪,转过头安抚王伯玉。

      “不过这件事还不能让丐帮知道。”裴姜熙继续说,“轿子前握剑那人你可看清楚了?”

      王伯玉不解地点头。

      “那种隔绝外界的领域就是他的剑意,到时候他就交给你了。”裴姜熙郑重其事地说道:“他就是血宫这一代的继承人,四象之中的执明,一定不能让他跑回去。”

      “北宫执明?”王伯玉有些震惊:“也就是说,血宫四象中的东宫孟章、西宫监兵、北宫执明都来了。”

      “没错,”裴姜熙说:“这阵仗,可不是奔着马有元来的。”

      “不过你不用担心,我自有安排。”裴姜熙拍拍王伯玉的手臂:“执明的剑意你也窥探了一二,回去好好琢磨。”

      “你是想等长生殿的人,一石二鸟。”王伯玉对着裴姜熙的后背说。

      裴姜熙回过头,欣慰地笑了笑:“果然瞒不过你。长生殿的行事风格你也见过了,我当然希望他们互相角力一下,这样你我也能轻松一些。”

      “还有什么我能做的吗?”

      “把坑填上,我先回去了。”裴姜熙挥了挥手,头也不回地说:“放心吧,我一定帮你把他们铲除掉。”

      *

      熙和楼上品的客房之中。孟章刚坐下,将桌上反着放的茶杯翻转,还没来得及倒茶,监兵一把推开房门走了进来。

      “太子殿下走了?”监兵用脚勾出了桌子下面的板凳,一屁股坐了下去。

      “走了一会了。”孟章看见她这副样子不免叹气,说:“你就不能有点女孩子家的样子。”

      监兵抢过孟章手里刚倒好的茶,没好气地说:“我们几个从小在一块长大,在你们面前我有什么好装的。”

      孟章只好宠溺地看着监兵,待她喝完了杯中的茶,才一个脑瓜崩敲到她的头上。

      “又怎么啦。”监兵捂着额头,嗔怪道:“不就是喝你一口茶吗?”

      “你今天对着象玉那番说辞,有没有想过如果他真让你去杀了马有元怎么办?”

      “那就杀掉呗。”监兵没所谓地说。

      见孟章又扬起手,监兵赶紧抬起另一只手来挡着,撒娇说:“我当然不会真的去杀他,你的师妹又不傻,我的好师哥。”

      “你别忘了师父叫我们来是做什么的,做砸了师哥也保不住你。”

      “那是,你都自身难保了。”

      “还贫嘴。”

      “错了,错了。”监兵见着孟章的气性上来了,赶紧伏低认错。

      孟章给监兵的杯中满上,自己也喝了一杯,继续说道:“幸而象玉也不是什么好人,他想借我们之手打击长生殿,挫一挫丐帮中新派的威风。”

      “这些中原人的门派内部还真是复杂,不像咱们,戮力同心。”监兵把花生剥好,放了一些到孟章的面前。虽说她在几位师兄弟面前从没有端着柔弱的样子,但怎么讨他们的欢心她是门儿清的。

      “你给我说说呗,师兄。”监兵的眼睛像月牙一样弯起来。

      见她这样,孟章不知道几时气就僵着的脸也松和下来。

      “丐帮中大抵分作三派。一是新派,支持新帝,其实也就是更亲近长生殿;二是老派,认为新帝得位不正,也是坚决和长生殿划清界限的一批人;还有一批,也是普通弟子数量最多的,中立派,这些人只要他的生活不受影响,谁当政都无所谓。”

      “中立派倒有意思,像镜子一样。”

      这次轮到孟章好奇了。

      监兵笑着说:“就是说你对他笑,他也对你笑。你凶他,他也凶你。”

      孟章捏着下巴想了想,说:“总之,我们这次来是为了取回上一代中宫轩辕大人死前凝聚的的剑心。马有元大婚之夜就是我们行动的时机,在那之前不能让他有事。”

      “那太子的委托怎么办?”

      “那可是长生殿与丐帮股肱齐聚的婚宴,他不会傻到只找我们一批人去杀马有元。”孟章回答道:“等我们取到剑心,如果他们斗得两败俱伤,我们就做个顺水人情送他好了。”

      *

      今夜的不忘阁格外的热闹,裴姜熙意外地禁了所有人的足,不容许任何人外出。

      前厅的中心,两位老人一如往日面对面惬意地坐着,中间的方桌上摆着棋盘,棋局已经进行到关键的时刻。棋盘的两个角上是竹编的椭圆的棋桶,棋桶旁边两个大瓷碗,里面盛着黄澄澄的茶水,已经喝了不少了。

      桌子的边上,一对气质不俗的男女站着观棋。女人比男人高出半个头,男人又比女人要壮实些,微妙地形成了某种平衡。

      那日的招呼自己的姑娘今日并没有在。象无扫了一眼屋内,强撑着走完最后的几步,把后背的林珍娜慢慢地平放到了地上。

      厅中的几人看了一眼象无,王伯玉率先喊道:“阿羽,有客人。”

      屏风后面,走出了一对鬓发斑白的夫妇,没有戴面具,神色悲戚。他们恐怕是和象无一样有所求的人。在他们之后,里间戴着面具的男人才走了出来。

      “几日不见,少侠看来是吃了不少苦头。”男人看着半跪在地面、略显疲态的象无,“既然把姑娘带来,想必已经做好了决定。上次的三件事之中,看来这一件是最要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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