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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一往情深·其二 ...


  •   辛叡恩下了车,眼前是一条广阔的大道。道路中央是一列高大、茂盛的樟,笔直而长的主干指向天空,把树冠抬到了很高的地方,葳蕤的枝叶在那里向四周扩展。

      樟树将道路分成了两侧,一侧供人进城,出城则由另一侧通行。即使是一分为二,道路也足够宽敞,能够容纳四辆马车并行。不过通常而言,马车只两两并排,走靠近樟树的一侧。余下的道路要留给那些憧憬着美好未来、选择步行的学子,毋论老幼,毋论男女。

      当然,并不是说乘坐马车进城的学子对未来丧失了希望。这只是反应了个人的选择,有一些学子比较注重“仪式感”,自然选择从这里开始行走入城。如果不选择步行,其实也不打紧。关键的是人心,内心的想法才是最重要的。

      樟树分毫不差地立在“书香大道”的正中间。大道的两边,栽种的是一列齐高的桂花树。桂花树要比樟树矮小许多,整条“书香大道”看起来中间高两边低,有种令人安心的稳固感。

      单看一侧的话,又会有一种天然的倾斜感,阳光、时光还有世界的一切,仿佛都会向桂花倾斜。“书香大道”名字的来源,也更多地是来源于桂花。

      现在还远远未到桂花开放的时节,枝叶已经初见繁茂的样子。树冠靠中央的位置,都是嫩绿的叶片。这片绿色的上方,红色的新叶一个紧挨着一个地冒了出来,远远看过去就好像树上有一团火焰。

      水嫩、鲜活的“火把”鳞次栉比,沿着大道整齐地排列了过去,与高大繁盛的樟树相映成趣。

      如果樟树代表着“栋梁之材”,桂花树则是昭示着“蟾宫折桂”的美好愿望。无论哪一个,都能给人以希望。长途跋涉的沉重车轮,在这里也轻快了起来,发出咯咯的脆响。

      辛叡恩的长剑系在腰间,双手背负在身后,轻灵地走在桂花树下。苏义山背着一口古朴且考究的佩剑,跟在略微靠后的位置看着她的背影前行。

      “我还是第一次来。”辛叡恩高兴地说。

      “从前的试剑大会都在华山,”苏义山说,“这还是第一次改换地点。”

      “听说文曲城有位爱才好士的陈家公子,”辛叡恩回应说,“他包揽了大会全部的费用,这才说服诸位见证的前辈把位置换了过来。”

      辛叡恩回过头,看见苏义山走在她的后面迟迟没有跟上来。她招了招手,娇笑着催促道:“义山哥,你快点。”

      苏义山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了和辛叡恩并排的位置。

      “北方现在乱作一团,丐帮也……”苏义山感慨说,“能如期举行已经是一件意外之喜了。”

      “不过也好,我很早以前就想到这里来了。”辛叡恩抬起头,看着桂花树火焰一样的树冠心满意足地说。

      “其实你想的话,念书便好了。”苏义山有些不忍心地说,“不需要这样苛刻地对待自己。”

      “不行的,”辛叡恩说,“如果不是我的话,我的弟弟、妹妹,终归还是会走上这条路。”

      苏义山刚感觉有一些哀愁,辛叡恩转过脸,笑着对他说:“如果以后叡铮长大了决定接班,我就把重任交给他。”

      叡铮是辛叡恩家中那个还不足月的弟弟。苏义山脑海中浮现了他那张肉嘟嘟、天真无邪的脸,上次他还尿了苏义山一身。想到这里,苏义山感觉自己的胸口好像被汗水打湿了,他抬手摸了摸。衣襟还是干燥的。

      “再说了,”辛叡恩接着说,“义山哥,你不是说世熙也要嫁给一个从没见过的男子吗?”

      “他也会参加这次大会。”苏义山思绪回到几个月前。他还记得裴姜熙的穿的衣服,但无论如何也想不起她的脸了。

      如果见到了,我一定能认得出来吧。苏义山暗自想,内心有些游移不定。

      “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得不做的事情。”辛叡恩自然而然地说,“义山哥你不是吗?”

      “我吗?”苏义山陷入了沉思。

      我不得不做的事情,是什么呢?

      这时忽然出现在前方的身影打断了苏义山的思绪,他轻叹一声,满面笑容地和辛叡恩说:“你看那是谁。”

      “子安哥。”辛叡恩欢欣地挥起了手。

      远方的男人也激动地向着两人摇晃手臂。

      我们必须要做的事,这些事情暂时放诸脑后吧。现在有春风,有朋友相聚,这才是最重要的。

      三人抬起了脚步,向着对方跑去。

      *

      曲幽心中有极其强烈的预感,那条清理过的林间小道一定就是婆婆要找的路。这一次她租好了马,让婆婆骑在马背上,在进入丛林前要尽量让老人节省体力。

      如果丛林果真如她想象的那样深,那不管是对她,还是对婆婆,都肯定是一个不小的挑战。曲幽很是担心,尤其在婆婆精神明显大不如前的这个阶段。

      除了马,曲幽还准备了足量的干粮。幸而无论是婆婆,还是她自己,其实每一天都不需要吃太多的东西。一个鼓鼓囊囊的包袱,足够装下婆孙两需要的水和吃食了。

      如果路途远到需要耗尽包袱的吃食,那就回去吧。曲幽心里想,那不是一个带着老太太的姑娘能够完成的事情了。

      “那样的话就回到城里,花点钱,找附近的熟门熟路的猎户带着我们进去吧。”曲幽在进入丛林小道时已经想好了退路。

      雨后林间的小路湿滑,婆孙两走得很艰难。即使如此,曲幽也没有放弃的想法。她的唯一标准,就是食物耗尽。不管怎么说,要保证婆婆的安全与健康。

      但曲幽还是折返回到了客栈,不是因为婆婆,也不是因为干粮耗尽。直到她们回到客栈为止,包袱都还没有解开过一次。此时此刻,婆婆也正精神百倍地攥着一个姑娘的手,姑娘则是忧心忡忡地看向床榻。

      婆孙俩又回到了那间客栈,房间的角落里,木质的地板上还残留着昨晚渗进来的雨水。唯一不同的,是现在房间里还多了两位不知名的姑娘,一个坐在桌子旁,一个还昏迷着平躺在床榻上。

      “我以后说什么也不会让自家孩子碰剑的。”曲幽一边给醒着的姑娘上药,一边想。“多可怜。”

      姑娘受的不是一两处的剑伤,身上、脸上,就连婆婆紧握着的那只手的手背上,都有未结痂的伤痕。

      “会有点痛,忍一下,别乱动哦。”曲幽安慰姑娘说:“上了药之后,脸上不会留疤的。”

      不过药敷上去以后,姑娘完全是出乎意料地面不改色。

      “也是,江湖儿女想来也不会因为一点痛就哇哇大叫。”曲幽心里想道。她不禁又想起了给象无拔剑时的情境,象无那次尽管痛的龇牙咧嘴,但也是没有哭天抢地的。

      “谢谢你。”姑娘把目光移了回来,看着曲幽认真地道谢说。那对漂亮的眸子看起来像是丢了魂。

      “怎么会伤成这样。”曲幽疑惑地问道,“树林里很危险吗?”

      曲幽是在树林的小路上遇见两个姑娘的,这也正是她又带着婆婆折返回来的原因。

      两个姑娘面部朝下躺倒在泥地堆里,衣服上满是血迹。如果不是曲幽自幼跟着婆婆行医,估计她也要吓晕倒过去。尽管伤得很重,但还有呼吸和心跳,最下面的姑娘怀里还牢牢地抱着一把褐黄色的长剑。

      曲幽没办法置人命于不顾,但是她行医的器件一件也没带,况且也没有随身带着合适的药草。于是她只有把婆婆留在原地,独自一人返回客栈求援。她一个人的话,是绝对没有可能把两个姑娘带回客栈的。

      大家知道了情况都很着急,来了许多平常做力气活的男人。没多久,两个病人就安稳地送回客栈了,客栈掌柜没有收取两个姑娘的房钱,单独给她们开了一间。就是昨日曲幽与婆婆住的那一间。

      往日里这个时候,婆婆已经在床上睡觉了。但是今天她却还板正地坐着,一只手拉着姑娘不放松,一只手帮着姑娘整理她的头发。

      “现在应该不危险了。”姑娘回答说。

      姑娘的话让曲幽找不着北。“这大概是危机已经结束的意思?”曲幽心中困惑。

      “我师妹的伤姑娘有办法吗?”姑娘有些可怜地问道。

      “她伤得很重,剑伤从胸口贯穿,”曲幽看了一眼婆婆,说:“如果在武陵的话,我或许还能试试。我和婆婆出门,什么也没带。”

      “她是你很重要的人吗?”枯坐了很久的婆婆突然开口说话了。

      姑娘看向婆婆,眼底已经有泪水在打转:“她是我很重要的人,婆婆。”

      初步的处理,曲幽能做的都做了。她看了看床上体征已经暂时稳定下来的姑娘,又望了望婆婆,一咬牙,说:“你也别担心,我给你介绍一位大夫。你到了武陵城去找他,一定会有办法的。”

      姑娘抬头看向曲幽,苍白干皴嘴唇嚅动了一下。又说:“有劳姑娘了。”

      曲幽歉疚地说:“我要带婆婆去一个不得不去的地方,所以不能和你们一起回武陵城了。”

      曲幽有些哀戚地看着婆婆。虽然不愿意承认,但她也隐隐的觉察到了,那是一件会叫人悲伤,曲幽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也不愿意去想的事。也许曲芃自己也察觉到了,正因为这样,她才会毅然决然地离开了武陵城。

      原来是这样啊。姑娘看着曲幽,她立即就明白了曲幽心中的悲伤。

      那是一种无法说出口事。

      “我们回去吧。”曲芃说。她看向房间里的两个小姑娘。不知为何,她们的脸颊都挂上了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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