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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 1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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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丑八怪、怪胎、哑巴、聋子、青蛙男、书包哥。>
<看他穿成那样就知道他家里没钱了,难怪要偷东西,自作自受。>
<被欺负了又怎么样,谁叫你是来历不明的关系户。>
<我们是因为你才没有机会出道的。>
<你的出生就是一个错误。>
<他果然就是这种人。>
这就是余灿忍气吞声了三个月之后最后得到的结果。
在这里,勤奋是最不值得一提的东西。没有人在乎他这些天来起早贪黑加练,没有人在乎他每晚留下来打扫教室的身影,只是因为一个身份,他所承受的霸凌都是正义的、应该的。整整十五分钟,他就这么孤独而决绝地站在那里,所有骂声铺天盖地,似乎有一盏从头顶打下来的射灯,迫不及待地将他还没来得及完成的一生盖上最后的棺材板。
直到盛丘出现,愤怒的人群才让开了一条可以通行的小路。
<丘哥,他偷你东西!>
就像是给王进献俘虏一样,那种谄媚又故作忠心的样子简直令盛丘作呕。但他还是选择遵守约定,静等事态发展下去。
而那边孟皖已经和人吵了起来,声音水涨船高,互不相让。他心里是不愿意相信这件事的,这些天和余灿相处下来只觉得他内向社恐不爱说话,而不是那种会背地里耍小心眼的人。再说了偷东西这种行为无疑是断送自己的将来,就算他日后不能出道,作为普通人也会被诟病终生的。
<那又怎么样,人品差就是人品差,不需要任何理由!>
<就是!就应该把他交给公司!直接开除!>
阴阳怪气的几句话听得孟皖一口血都要喷出来,立刻回击,“别忘了昨天是谁帮你们几个打扫的卫生间!说好的按照排班值日,可你们人呢?出去打游戏的,玩桌游的,喝酒的!你们被罚是因为迟到早退!为什么要强迫余灿干这件事?而且还把他的书包丢进马桶里!不要太过分了!”
<你也配说我们,明明年纪最大还要看某些人眼色!>
<不过是盛丘养的一只狗罢了!>
“你们!……”
这场闹剧的规格升级,就因为帮衬着说了几句话后孟皖被无辜连坐。他一向以好脾气在全公司闻名,是那种狼人杀被首刀也不会轻易生气的人,现在气得浑身发抖,满目通红,要不是唐冶拦着都要挥拳痛击了。
但是正因如此,他的“罪孽”才不可饶恕,身为队长本应该和大部分人站在一起,而他却第一个跳出来去帮一个小偷开脱。抱怨声随即袭来,“孟队”降级“孟皖”,多年维护的好大哥形象直接崩塌。
孟皖心里忽然一沉,感觉自己身体里某个温暖的巢穴被一群聚刀拿枪的野人霸占摧毁,毫不留情,再和他们争论的时候就自然没了底气。这时他才意识到那些听来难听的话可能是真的,这些年来他为了能在几百号练习生中站稳脚跟,主动抹去棱角、拔掉倒刺,努力融入人群,也因此做了太多违背自己意愿的事情,比如,太过依赖盛丘。
他已经二十一岁了,要不是为了生存下去,谁会愿意依赖一个十七岁的孩子。
这才是孟皖这些年最可悲的地方。
而反观那个人,对任何事情都有自己的坚持,从不趋炎附势,也不会自甘堕落。如此情况下他还是老样子,坐在教室专属于他的高台上居高临下地、不为所动地、如神俯瞰世人地审视这一切。
所有人都在等最后审判的结果,因为他们相信,神是博爱公正的,对人同爱、同罪、同罚。
那么多焦灼又期待的目光聚集在一起,竟让盛丘产生了一丝不太适应的错觉。因为只有他知道自己并不是什么不可一世的王、怜爱苍生的神,这场自导自演的末日审判也并不由他决定。
慌忙中他看向余灿。
此时余灿的眼神坚定无比,就如同在火海中看到了一座冰山,能看见的只是他最平静的一小部分。倒不如说他才是此刻世界线的主宰者,所有人只是他背景板下的提线木偶罢了。
<我没关系的,不用担心。>他是这么说的。
盛丘从没有这么心虚过,于是咳了一声刚想开口——
“唰!”
游乐泽突然出现在门口,以及他身后一众跟班,如同乌鸦过境般嘈杂。这三个月来他长高了不少,变声期开始,声音就像是砂纸摩擦过一般沙哑。就像孟皖说的,他在公司外面认识的那些人教了他不少“好东西”,花衬衫、破洞牛仔裤、手指纹身、尖头皮鞋,气质越来越花哨,简直像是一下子从男孩一猛子扎进熟男行列。
听说他在外面给自己找了一份“搓碟”的直播兼职,虽然不露脸但还是被不少粉丝认出来,人气迅速飙升,很快就被多家同行盯上,还愿意替他交高额的违约金,合同收到手软。前几天他爸妈也给他拉了不少赞助,轮番上了好几次热搜。对此,公司没有挑明态度,估计是在等最后的商谈。
“小丘哥早上好,来晚了不好意思。”游乐泽迈着吊儿郎当的步子走过来,直接一跃跳上了盛丘经常坐的那个高台。因为下雨,满地都是湿漉漉、脏兮兮的脚印。
他身上这股浓浓的一股烟味熏得盛丘暂时闭上了眼睛。
“哎呀,国王不开心了,要处死我怎么办。”游乐泽哈哈笑起来,故意弯下腰离他更近了些,几乎是挑衅的姿态,“要不要我替你告诉老师?还是让公司把我开除?还是亲自揍我一顿?就像那个跳楼的,我也可以直接去死。”
“你还不够格。”
盛丘的眼神忽然锐利起来。平日里他总是一副什么都不太关心的样子,时常会让人觉得他很困或者心不在焉,但现在他终于从那个由无数铁剑铸成的王座上站起来,重新戴上了王冠。
那一刻游乐泽的脚步略微踉跄,用笑容掩饰自己的虚张声势,但依旧不依不饶,继续试探,“我不够格,那他呢,够格的话你是不是也应该让不听话的人去死?”
下一秒,他的同伴就把余灿控制起来,紧接着是几声痛苦的闷哼,人群立刻尖叫着飞跑,混战中又是不客气的拳打脚踢。当盛丘看到满脸是血的余灿被人用膝盖死死顶在墙上时,有那么一瞬间他真觉得该去死的人是游乐泽才是。
“让他们放手!”
“我对你这么好,但你却从来不护着我。”游乐泽故作可怜的样子,但食指上的铆钉戒指正在余灿的后背来回旋转,“还是你有什么把柄被他抓住了,不得已才跟他同流合污的?”
那可是盛丘,任何都会犯错除了他,这话相当于把神拉下神坛,在信徒心中埋入怀疑的种子。议论声纷纷,转而开始在他们三人身上反复琢磨。最重要的是,曾经对盛丘又敬又怕的人,全都陷入了一种很矛盾的情绪。
“说啊,盛丘,为什么要可怜他?”
盛丘欲言又止,都被余灿极具压迫性的眼神吓了回去。
这时余灿突然挣扎起来,直接扑向游乐泽。二人扭打起来,不分伯仲,但因为寡不敌众,余灿很快又被抓牢,两只手像是扭麻花一样扭到背上,发出骨头互相摩擦的“咔咔”声。
游乐泽挂了彩,随即擦掉鼻血,啐了口唾沫,直接出拳把余灿打倒在地。他身上有烟,自然也有打火机,火光瞬间冲天。
“还有一个问题,你和顾实英到底是什么关系?怎么认识的?那老家伙从不吃嫩草,你是怎么勾引上他的?”
余灿憋着一口气,艰难地从重压之下抬起头,“我没有……”
“那你和这个人呢?”游乐泽抓着他的脸,强迫他看向盛丘,“我可是看到你们一起出去了哦,宵禁之后,就你们两个人,是去哪里了啊?”
那是因为……盛丘紧张起来,但很快就把头低下去了。就连孟皖都拉着他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不能解释,也没办法解释,眼睁睁看着沉重的王冠“啪”的一声掉在脚边,连同他的自尊。
余灿沉默了一两秒后就再没了声音,原先挣扎的手也变成了软趴趴的棉花。
<不会真的死了吧?>
<不会的吧,应该是装的……>
<但是你看他都不动了啊!>
孟皖推开人群把余灿从地上拉起来,一时之间悲愤的情绪涌上心头,转身怒视游乐泽,“如果他有事我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人群开始骚动,到处都在说余灿出事了要死了。盛丘感觉自己大脑一团浆糊,他和白连衫的烂账本就不期望会有个完结,也打算好和这个人一辈子不清不楚纠缠下去,但是余灿突然介入,把麻木的他、高傲的他、自持冷静的他从脏兮兮的泥潭里拉出来。
那现在又是怎么回事?弃军丢甲,落荒逃跑。至少不可以现在出事,至少不可以在他面前投降。
给了他希望又亲手掐灭,这样的“黑骑士”不要也罢。
无数种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竟然真的让盛丘失去了理智,直冲游乐泽的脸挥去一拳。
那颗门牙从游乐泽嘴里蹦出来的时候盛丘还愣了一两秒,但很快他就尝到了某种发泄的快感。这些年他一直背负着别人的期待而活,不能迟到不能早退,不能熬夜不能吃夜宵,不能穿设计感强烈太显眼的衣服,要对人友好平和,对老师尊重礼貌……除了偶尔对白连衫的小脾气外,他已经快忘记了愤怒真正的力量有多可怕。
没人敢上去劝架,一是他们打得很凶,可以说是盛丘单方面的碾压,游乐泽花架子太多很快就开始求饶;二是他们也是第一次看到盛丘动手,印象中矜贵的国王就算是想要惩罚谁都是发号施令的那一方,根本不值得放在台面上处理,而现在他却自降身份,变得和普通人一样。
他能被轻轻松松高举到王的位置,就能被轻轻松松地推下来,只是没想到倒戈的人这么多,速度这么快,再往身后一看,能站在他这边的只剩下孟皖、唐冶、贺北北。
几分钟后,白连杉才带着他们班的人赶来,立刻分散了纠集在一起的围观群众。他暴踹了游乐泽一脚,就在四方混战即将开始的一刻,林凡直接冲进来,一人给了一巴掌。
“别打了!!把手撒开!!全都滚出去!!!!”
刚才还晴空万里的天空,无缘无故地撒下一地清凉,连同这场没有颜色没有温度的火全都浇灭。
盛丘浑身发抖,但在白连衫的安抚下他很快平静下来,只是脸色惨白得像是失血一样,一步一晃地扒开人群,用单薄的身体把余灿扛了起来。
幸运的是,余灿比想象中要轻太多,腰上背上全都是像鱼鳍一样的骨头。
但他好像是彻底晕了过去,无论怎么拍打他都毫无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