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场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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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预报说，深城今日大雨。
刚过午，五月的雨水顺着画廊的落地窗而下，将整个城市浸泡在水汽中，模糊了行人的轮廓，也模糊了时间的界限。
胡亦站着许久没动，指尖轻抚无名指的银戒，戒环泛出淡光。
"胡老师，新画展的布置设计出效果图了，您要来看一下吗？"
助理小张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胡亦没回头，"你们决定就好。"
小张欲言又止地站了会，最终轻手轻脚退出去。
画廊里又恢复寂静，只剩雨滴敲打玻璃的声响，与墙上那些色彩浓烈的油画形成鲜明对照。
那些画都是胡亦的作品，有扭曲的人形，破碎的城市景观，用色大胆而压抑。艺术评论家们称她为"用痛苦作画的天才"，却没人知道她每一笔背后的故事。
无名指的戒环被她转了一圈，又一圈。
这是李望市留给她的唯一纪念，两年来，从未离身。
李望市离开她的那天，是个晴朗的秋日。
他们约好去看新开的画展，李望市说，要给她个惊喜，但在过马路时，他被那辆闯红灯的货车永远带走了。
而她甚至没来得及听到他要说的惊喜是什么。
"胡老师，您的咖啡。"
胡亦回过神，接住工作人员递来的纸杯。
热咖啡的温度透过杯壁，却怎么也暖不了她冰凉的手指。她抿了一口，苦涩在舌尖蔓延，这样不加糖不加奶的滋味，就像她这两年来的生活。
"胡老师，时策展人问您明天是否有空讨论下月的个展事宜。"
助理小张又折返回来，手里拿着记事本。
"推掉。"胡亦简短地回答，目光重新投向窗外。
雨似乎小了些，几个学生模样的年轻人撑伞从画廊前经过，笑声隐约传来。
她看着，听着，想起李望市也总是这样笑，阳光灿烂，能驱散所有阴霾。
"可是..."小张犹豫着，"时先生已经约了三次了，他说，这次展览对您很重要..."
"我说推掉。"胡亦的声音又冷了几分。
指间的戒指不知何时已经嵌入她的掌心，压出一道浅痕。
小张叹了口气离开了。
胡亦原地没动，她知道自己的冷漠让周围人无所适从，但她无法强迫自己假装热情。
自从李望市离开后，她被抽走了所有温度，只有拿起画笔作画时，才能短暂地忘记痛苦。
窗玻璃上是她自己的倒影。
黑长发随意地挽在脑后，苍白的脸上几乎没有血色，唯有那双眼睛带着些许生气。
她又惯常喜欢穿黑色高领毛衣，和深灰色长裙，整个人仿佛从黑白照片里走出来的。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
是母亲的微信："亦亦，这周末回家吃饭吧？你王阿姨的儿子刚从国外回来，很优秀的年轻人..."
胡亦看过，没回复，将手机重新放回口袋。
这样的"偶遇"安排，已经不知多少次了，母亲总希望她能"走出来"，开始新生活。但外人不明白，有些伤痕不是时间能愈合的。
雨停了。
胡亦收拾画具准备离开，经过展厅，目光不自觉地停留在那幅最大的画作上，《逝去的季节》。
这是她为李望市画的最后一幅画，原本打算在他生日时送给他。
画中是秋天的银杏林，金黄的落叶铺满地面，一个模糊的背影站在树林深处，似乎正要转身，却又永远定格在了那一瞬间。
"这幅画的用色很特别。"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胡亦一惊，她转身，见一个陌生男人站在不远处，正专注地看着那幅画。
他穿深蓝色西装，身材修长，侧脸在画廊的灯光下显得格外立体。
"金黄中掺了少量碧蓝，让整个画面既温暖又带着一丝忧郁。"
男人继续说道，声音低沉而温和，"就像我们的回忆，美好中夹杂着无法挽回的遗憾。"
胡亦微微皱眉，她不喜欢别人随意评论她的作品，尤其是这幅对她意义特殊的画。
"画廊五点闭馆，你该走了，"她冷淡地说完，拿起包朝大门过去。
男人这才转过身，对她露出一个歉意的微笑，"抱歉，我刚才被这幅画深深吸引，忍不住多看了会儿。"
雨过天晴，夕照忽然从云层透出，穿过玻璃窗，映在男人的脸上。
一瞬间，胡亦的心脏猛地收缩。
因为，他的眼睛，他的鼻梁，他嘴角微笑的弧度，与她记忆中的李望市如此相似。
胡亦后退半步，手指紧紧扣住无名指的戒环，仿佛它是她唯一的锚点。
"您是胡亦老师吧？我是时往黎，下月您个展的策展人。"
男人伸出手，"我们通过几次邮件。"
胡亦点了点头，没有伸手。
她需要立刻离开这里，远离这个让她心跳紊乱的陌生人。
"我还有事，先走一步。"她快步走向出口，几乎小跑着离开了画廊。
室外的空气，潮湿而清新。
胡亦深吸了几口气才平静下来，她想，一定是错觉，一定是光线和角度造成的错觉，李望市已经离开两年了，她不该再这样被相似的侧脸所动摇。
回到公寓，胡亦径直走进画室，坐下来，拿起画笔。
这是她每天雷打不动的习惯，用绘画来逃避思考。
她调开颜料，画笔迟迟无法落下，也无法集中精神。
等回过神，面前的画布上不知不觉出现了那个男人的轮廓。
时往黎。
他和李望市那般相似，却又是不同的两个人。
胡亦恼怒地刮掉颜料，重新开始，但无论她怎么尝试，脑海中挥之不去的，都是那双专注看画的眼睛，和那个带着歉意的微笑。
夜幕降临，她疲惫地放下画笔，画架上是一幅未完成的夜景，灰暗的色调中只有几点零星的灯光。
她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城市的万家灯火，某个瞬间，她似乎又听见了李望市的声音。
"亦亦，你要快乐地活下去..."
泪水无声滑落。
她知道，李望市会希望她向前看，但她就是无法放开那枚戒指，无法放开那些回忆。
而今天那个叫时往黎的男人，是一颗石子，投入她平静如死水的生活，激起一圈圈她不愿面对的涟漪。
胡亦擦干眼泪，关上了画室的灯。
明天还有工作，还有画展要准备，她必须像过去两年一样，用忙碌来填满每一分钟，不给回忆留任何空隙。
躺在床上，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的不是李望市熟悉的面容。
是那个初次见面的策展人，时往黎。
辗转反侧，凌晨才勉强入梦。
在梦里，她站在银杏林中，金黄纷飞。
视野尽头有两道模糊身影，一个像李望市，一个像今天见到的时往黎。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场雨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