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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柔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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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州的天渐渐热了起来,从御前大街一直到东郊校场外,有富家子弟打马游街,好不招摇,惹得两侧行人惊呼不止。
“殿下,前方便是校场了。”侍女瑯浣靠近马车低声说道。
“嗯。”车内的女子只是淡然应声,声色并无太大起伏。
马车向前行驶不久,便到了京州城东郊的校场。
待马车停稳,车夫放下楠木踏凳,瑯浣一手将车帘掀起,另一只手向前伸去,车内女子将手搭了上来,俯身从车内将身子探出,那纤细白皙的手柔若无骨,被蔻丹染红的指甲更是娇艳欲滴,鎏金玉镯环于皓腕之上与玉般的手臂相映。
女子一身红色锦裙以金线绣花,珍珠镶嵌在衣襟处衬着肌肤更为白皙。点翠金步摇和缠花发钗缀于绾起的发髻之上,修长的脖颈佩戴着一串颗颗圆润的东珠项链。
赵盈在瑯浣的搀扶下,缓步下了马车。在校场大门处值守的禁军侍卫连忙跪下行礼,“参见长公主殿下。”
赵盈清冷的嗓音如同冰弦漱玉,“康王殿下在哪。”
侍卫眼神飘忽,忽然结巴起来,“属,属下,不知……”
赵盈没有再看他们,抬脚便往校场里走去,却被侍卫拦住,“长公主殿下留步,校场内禁军操练,刀剑无眼,恐伤及殿下贵躯……”
赵盈冷眼看向说话的侍卫。
“你们想违抗长公主殿下不成?”瑯浣站在赵盈侧后方,朗声问道。
“属下不敢!”侍卫终是不敢得罪赵盈,退开一步,让赵盈进了校场。
赵盈径直地走去了练箭的靶场,因为小厮今日来禀“康王殿下从国子监溜出去的时候带了弓”。
一少年身姿俊拔,在一群人中极为显目。他被围在前方,赵盈走近了他都没有察觉。
赵垣侧身而立,束袖包裹结实的手臂,手拉长弓时,臂部肌肉随着他用力鼓了起来。他将左眼眯起,手指松开紧绷的弓弦,箭矢“噌”地飞了出去,精准地射在了数十米之外的草靶上。
赵垣意外地没有听到身旁其他人的喝彩声,疑惑着转身时却看到其他人微微低头,双手规矩地放在身侧,一声不出。
目光稍移,赵垣便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赵盈。
赵垣心道不妙,弃弓想逃,脚还没迈出去,便听到他亲姐姐那冷冷的声音响起。
“你站那。”
赵盈朱唇轻启,声音不大但足以镇住赵垣。
“皇姐……”赵垣无奈转身,全无刚刚的神气,瘪了气一般。
赵盈看也不看他,转身便走。瑯浣上前捡起刚刚被丢到地上的长弓拿在手中,面无表情地对赵垣说道:“康王殿下,请。”
赵垣歪头瞪着站在一旁不敢吱声的狐朋狗友们,怎么赵盈来了也没人给他通个气。
兄弟们撇撇嘴,表示无能为力。
一路上赵盈肃容不言,赵垣在马车侧边坐着大气不敢喘。
终于到了国子监,赵垣飞快地跳下马车,想转身向车内的赵盈挥手,却看到车帘微动,赵盈也下了车。
赵垣脸上的笑容瞬间垮了下来,僵硬地说道:“皇姐,我自己进去就行了。”
“本宫送你进去。”赵盈站在他身后,轻轻抬了抬下巴,示意赵垣往里走。
他垂头丧气地迈进国子监大门之后,赵盈方才抬脚,在他身后款款而行。
不知赵垣是刚刚坐车磕到了脑袋,还是进国子监被书卷气袭击了,竟忽然站定转身看向赵盈,并大声开口——
“皇姐,我不想在国子监读书了!比起整天摇头晃脑坐在那念得腰酸背痛,我更喜欢策马扬鞭驰骋疆场!”
他一口气说完后便梗着脖子目光坚毅地看着赵盈。
赵盈面色不动,“你再说一遍。”
“我说,我不愿意在国子监读书……”
“啪”的一声,赵盈抬手轻扇在了他的脸上,力道不大,但是确确实实地把赵垣扇懵了。
少年捂住半边脸,明亮的眼眸看向赵盈,露出些许委屈。
“赵垣,本宫再与你讲一遍,你若是再逃学去校场打马射箭,本宫便禀了皇兄……”
“流我到西北边境喝风去。”赵垣接上话,又低声嘀咕,“讲了一百遍了,我倒是乐意去啊,也不见真禀了皇兄。”
“你说什么?”赵盈秀眉微蹙,语气更加冷硬,“赵垣,在国子监读书多年,你知道什叫‘玉不琢,不成器’吗。”
赵盈本想骂他‘烂泥扶不上墙’,又觉得太过粗俗,便换了种说法
“皇姐,我只是喜欢练武……”
“空有蛮力的武夫?”赵盈厉声道。
不等赵垣反驳,两人便听到了一个温润的声音传了过来。
“材不同须教有异。康王殿下不善文墨,却并非身无长物。”程止自廊后缓步走来,于赵盈身侧两臂距离处停住。
赵盈微微转头,问道:“你又是谁。”
“臣,国子监祭酒程止,参见柔嘉长公主。”男子如松风清泉般温和的声音徐徐传来,赵盈不禁多看他几眼。
“康王殿下善骑射,强武艺,其骁勇之姿颇有当年平勇侯之范。”程止含笑看向赵盈,“殿下不若宽松一些,水到渠成。”
赵垣看向程止的眼神更加崇拜,程止的到来简直宛若神兵天降。
“程大人讲话还真是放肆啊。”赵盈嘴角勾起。
程止拱手,依旧笑着道:“臣不敢。”
赵盈要等赵垣晚间下学一起回宫,便在国子监的一处偏厅候着。
瑯浣看着程止将冰酪放到赵盈身侧的矮案上时开口提醒道,“长公主殿下不喜甜食,程大人还是端走吧。”
程止轻笑道:“哦?竟有女子不喜甜食。不过这个殿下可以试上一试,此物名唤冰酪,清凉可口,甜而不腻。”
“臣还要去学厅授课,不便在此久留,殿下请自便。”
程止说完便离开了偏厅,赵盈并未再出声,却看向了那小碗的冰酪,伸手将它拿近,用小勺在它的表面轻轻刮蹭了一下,然后将勺子含入了口中。
赵盈朱唇轻抿,味道不错,确如程止所言,甜而不腻。
夜色渐暗,程止送走赵垣与公主之后,便回了下午公主暂待的偏厅,案上的冰酪只剩一半,早已在碗中化成了一滩水。
……
回宫的路上,赵垣时不时的用眼睛去眇一下赵盈,可赵盈却只是阖眼静坐,丝毫没有想与他讲话的样子。
待回到犀宁宫,赵盈坐在正殿中,摒退宫人,她正想也遣走赵垣时,却听到那少年慢慢开口——
“阿姐……”
“嗯?”赵盈有些惊奇,毕竟赵垣只有在母妃刚去世那几年唤过她“阿姐”,之后许多年都是唤她“皇姐”。
“阿姐,你能不能别生气了,我只是想有一身了不得的功夫,可以保护你……”
赵垣走近,在她腿边坐下,像小时候一样将手臂搭在她的膝上,依偎过来。
“就像舅舅一样厉害,骁勇善战……像舅舅保护母妃那样,垣儿也保护阿姐,好不好?”少年青涩的声音带着一些小心翼翼。
赵盈心中有一处被触动,百般滋味说不出口。
傻弟弟,舅舅最终也没能护住母妃啊。
“垣儿,我们生在这皇宫大内,便有许多事是身不由己的。”赵盈抚着他枕在自己腿上的脑袋,摸了摸他的耳朵,“但是你要记着,阿姐不会做害你的事情。”
第二日,赵垣被赵盈关在了犀宁宫,没有她的准许赵垣不许踏出宫门一步。
赵垣在殿中抓狂,昨晚还好好的,怎么一通肺腑之言讲完就被关起来了呢。
赵盈昨夜在赵垣睡下后就去找了赵烬,说康王殿下整日游乐不务正业,她身为姐姐理应管教。所以想请赵烬准许,让国子监程大人入犀宁宫亲自教导。
赵烬自然是准了。
于是程止便每日一早去国子监,然后过了中午再入大内去犀宁宫。
程止被内侍引着进入犀宁宫时,赵盈正靠在正殿的软榻上小憩。殿中燃着香炉,有袅袅白烟升起,数名侍女垂首静立殿侧,向程止微一欠身,“程大人。”
程止看向赵盈,她却并未睁开眼瞧他,只是支着脑袋悠然阖目。
程止俯身作揖,无声地向赵盈行礼。
“程大人,康王殿下已在茶室候着了,您随我来。”瑯浣上前一步,引着程止往里走。
赵垣坐在茶室中的书案前,嘴里叼着一根毛笔,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翻着眼前的《左传》,赵盈已经看着他背了一上午,他椅子都要坐穿了。
“程大人?”赵垣见程止进来后,连忙起身,“您怎么来了?”
“公主特意请了程大人前来犀宁宫,还望殿下能够静心读书。”瑯浣手中端着一个漆木盘,上边放着崭新的纸张和一本《旧唐书》,瑯浣上前将东西放到了书案上。
门外的侍女垂首而入,将手中的冰盆放到了书案对面的茶座旁。
“程大人,请。”
“瑯浣……我也热啊。”赵垣苦着脸开口。
“公主说了,心静自然凉。”瑯浣说完便带着侍女出去,还合上了茶室的门。
程止浅笑着看向赵垣,然后他俯身将冰盆端起,放到了书案旁,“殿下,我们开始了?”
赵垣看到拿近的冰盆,刚想笑就听到程止开口,便又静默下来。
“殿下擅武,又一心想去戍边,那今日程某便投殿下所好……”
程止立于案前,眼睛扫了一下桌上的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