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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新院 ...

  •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驶在林间的泥路上,施杳杳坐在马车里闭目,头上一支点翠银钗步摇随着马车的颠簸摇摇晃晃,施杳杳想着到了悱园一定要对俞礼好一些,免得这个小人入仕为官后报复自己当初强留在悱园的仇。

      俞礼去了周惊素的小厨房将买的东西给他,又被周惊素拉着尝准备出锅的党参鹌鹑汤。

      俞礼舀起一小口放入嘴中,鲜香入味。周惊素确实是个厨艺高手,什么食物到他手中都会做的极其美味,俞礼放下白瓷勺,朝周惊素点了点头。

      周惊素心中一喜,别看俞礼之前生活清贫,可也是个嘴刁的人。

      “周郎君不是大郦人。”俞礼温声说道。

      周惊素将汤舀进瓷盅的动作一顿,转而又恢复正常,笑道:“那我是哪里人?”

      俞礼看着周惊素毫不在意的样子,不急不慢地说:“周郎君是党项人吧。”

      周惊素收起了和煦的笑容,放下手中的瓷盅,他盯着眼前这个男子,说道:“哦?俞郎君从何而知。”

      “你眉眼深邃,不似汉人长相。另外一个周郎君也是党项人吧。”

      周琮决,俞礼第一次见他就觉得他不像是大郦人,后又知道他也姓周,一联想周惊素,俞礼便悟了。

      周惊素嗤笑一声,“以貌取人,俞郎君未免有失偏颇。”

      俞礼缓步走到周惊素切菜的案板旁边,伸手轻轻拨了一下吊在上方被精心封存的各种风干腊肉,“党项族游牧而居,多制腊肉便于携带。因擅长畜牧,平日的吃食也多乳制品,酥油鲍螺、奶香馒头,还有许放常吃的一些乳酪点心,周郎君可都信手拈来呀。”

      “俞郎君又说笑了,难不成京州会做这些的都是党项人不成?”周惊素将瓷盅装进食盒中,又将自己做的酥油鲍螺和秦糯坊买来的酥油鲍螺放了进去,“俞郎君先回吧,我要去娘子那处了。”

      俞礼嘴角噙着笑意,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同周惊素一起走了出去。待他回去走到自己的屋外时,却被许放拉着到了另一处院子。

      “这是何处?”俞礼看着这处独立的院子,内有水榭亭台,还有一株西府海棠,老树应有些年头,树枝疯长,伸到了窗前,若是三四月份,从室内开窗向外望去,定是满园春色。

      “这是你的新院子!娘子刚一进园安排下的。”许放兴奋地向俞礼介绍着院子,“你看这棵大海棠,还有那个亭子,哇!底下是活水吧,是不是和城外那条护锦河连着的呀?……俞郎君你快来看!”

      许放说着便跑到了屋内,指着里头搁置蜡烛的灯架。

      “这个,这个,叫什么?”

      “九枝灯。”俞礼跟着许放走了进来,站在门口的位置,看着屋内的布置,刚入眼的便是两盏错落摆放的九枝灯,扶桑树形的铜灯顶端是背部中空的金鸟形灯盏。

      “对对,九枝灯,还真是九个灯枝!”许放绕着两盏灯左看右看,数来数去,“我听阿素哥哥讲过悱园里有造型绝美的铜灯,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呢!”

      九枝灯工艺复杂,用贵重的青铜材料打造,只有权贵人家才会使用这种灯具。悱园里会有九枝灯,不足为奇。

      “这个院子当时是为娘子准备的,但是娘子嫌院子太大了,老海棠不开花的时候院子不好看,便没有住进来,着人收拾了不远处小一些的院子住下了。”

      直说了,还是施杳杳不要的院子。俞礼不解,怎么住得好好的要给他换住处。

      寄人之下,谨人之行。

      她是想告诉他,住在悱园一日,便要守她的规矩吗?俞礼轻笑,摇了一下头,走进去看了看这个精致的屋子。

      既来之则安之,安排给他了他便住着。

      施杳杳在屋内打了个喷嚏,她揉了揉鼻子。

      施杳杳尚不知道自己好心为俞礼安排的院子被人家冤枉成这样,她真的只是想对俞礼好点而已。

      裴玉朗睡到下午过半,迷迷地醒来时听到环钰坊内吵嚷得很,便喊来雀生问了一二。

      原来是环钰坊的头牌舞娘今晚会出场表演,董妈妈有言,舞娘肤若凝脂,柳腰莲步,不说倾国倾城也是艳若桃李。这还没到晚上,环钰坊内便挤满了人,众人皆想早早来占个好位置,一睹芳容。

      裴玉朗正好无所事事,便在此处等着了,他倒要看看这环钰坊头牌是什么天女下凡。

      ———

      “淮山党参鹌鹑汤,还有酥油鲍螺,这是我做的,这份是俞郎君今日去秦糯坊买来的,娘子尝尝看?”周惊素打开食盒,一样一样地端了出来,摆在施杳杳面前的圆桌上。

      施杳杳拿起周惊素舀好的汤闻了闻,香得很,薄薄一层油脂漂浮在表面,喝下去一点都不腻。

      “嗯,好喝的。”施杳杳点点头,捧起碗喝了一大口,“对了,俞礼吃过了吗,你去把鹌鹑汤给他送过去吧,还有秦糯坊的酥油鲍螺。”

      周惊素耸肩,娘子这是怎么了,好院子好吃的都供应着那位。

      周惊素可不想和那张口闭口就能击中他的人见面,便把许放喊了过来去给俞礼送汤。许放倒是乐意前往,他又可以蹭饭了。

      许放敲门的时候,俞礼正把一本书放到书架上。

      今日在奉阳街上的书铺中,不知怎的脑袋一热想起了上次,女子关上马车车窗时,轻飘飘的那句话。

      她说,下回想听《莺莺传》。

      听到敲门声,俞礼本以为是施杳杳,却没想到进来的是拎着食盒的许放,俞礼心中竟会有些失落。

      看着端出来的是方才在周惊素处尝过的淮山党参鹌鹑汤,俞礼也没有太大的胃口,将汤放到了许放面前,自己拿了酥油鲍螺过来。

      有些甜。

      等到亥时五刻,也没见找施杳杳过来,俞礼站在窗边,夜间的风有了些凉意,吹的满院枝叶飘零,依稀能看到悱园大多屋舍的灯都已经熄了,想来她也睡下了吧。

      俞礼伸手合上敞着的窗户,缓步走去吹灭了燃着的两盏九枝灯。

      ———

      另一边,裴玉朗在环钰坊一直待到天色渐暗,那名动京州的神秘舞娘也终于露了面。

      舞娘身着霞色轻纱罗衣,裹住玲珑有致的身躯,从二楼一个房间里缓步走了出来,“肤若凝脂,柳腰莲步”,董妈妈说的果然不是虚言。

      舞娘端坐在二楼的露台上,纤指在身前的古琴上缓而有力地拨动,一曲《芙蕖引》婉转而出。

      裴玉朗被熟悉的琴曲吸引住,抬起头朝对面看去,隔着栏杆,舞娘的头微低着,隐约可见她小巧的鼻尖,以及绾成环髻的如云乌发。

      楼下人头攒动,喝彩声不绝于耳,人人伸长了脖子,仿佛想探到二楼去一睹芳容。

      琴声戛然而止,从环钰坊大厅高处垂落下一根红绸,舞娘几步上前,脚尖轻点地面,伸手拽住红绸,手腕翻转,将红绸绕了一圈缠在皓腕之上,借力从二楼的栏杆上一跃而下。

      只见衣袂飘袅,舞娘宛若一只薄翼的蝴蝶,翩然落地。她双臂舒展,将红绸抛开,红绸便飘向心荡神摇的看客们,从他们面前拂过,他们纷纷伸出手,迫切地想要抓住这缕芳香。

      舞娘掩唇轻笑,抬眸间尽是风情。

      她施施然转身,给身后如痴如醉的众人留下一个妩媚眼波。

      舞娘轻步走上大厅中的圆形高台,台子四周的数个乐伎艺师早已准备好各种乐器,只等舞娘摆好姿势,便开始抚弦弄管,和着那舞娘曼妙的身姿。

      裴玉朗不自觉地移步到栏杆处,自上而下的看向台子上翩然旋转的舞娘。她柔软的腰肢向后仰起,修长的脖颈展露出来,她看到了二楼倚着栏杆的懒洋洋的男子。

      可能是饮了酒又昏睡,头脑不大清醒,裴玉朗竟然在这一瞬间觉得她长得像极了施杳杳。

      裴玉朗转头与雀生低语几句,没一会儿功夫董妈妈扭着腰走上来了,献媚讨好地凑近裴玉朗,笑着说道:“裴衙内玩得可尽兴?”

      裴玉朗挑下眉,指了指楼下跳舞的女子,董妈妈意会,“哎呦”一声,布满细纹的眼睛眨了眨,“裴衙内,这个嘛……”

      裴玉朗掏出一块金饼扔给了董妈妈,董妈妈眼疾手快地接住,宝贝地摸索着,谄媚地说道:“哎哎!奴家这就去把人给裴衙内喊上来!”

      董妈妈下了楼,招呼着聚集在一楼的人们散一散了,说今夜有贵人买下了舞娘。

      男人们惋惜,有因为不能白嫖而转身离开的,也有留下找其他妓女继续寻欢作乐的。

      卿窈站在台子上,神色淡淡的,没了刚刚在跳舞时的妩媚神情,听着董妈妈在耳边念叨着,大概说了些贵客怠慢不得,要好好伺候之类的,还有什么卿窈也没记着,只是仰头看向二楼那雅间,似乎有些无措。

      满打满算她今年也才十七岁。

      从小被卖进环钰坊,只有每日努力练习歌舞乐艺才能有食物吃,才能有一处床榻,只有技艺考核取得头筹,才能被董妈妈看重,才能好好得活下去。

      这么多年熬了过来,终于等到她出场这日,董妈妈说运气好的话,被哪个老爷郎君看上,便可以赎了身享福去。

      卿窈却没有寄希望于此,来秦楼楚馆的男子们,有哪个是真情真意的。

      卿窈敲门进来的时候,裴玉朗穿着青绿色广袖圆领长袍,镶金腰带箍着窄腰,一腿弯起来,穿着黑色皂靴的脚踩在软榻边缘处,白裤从衣摆处露出。

      裴玉朗靠在软榻上,懒懒散散地阖着眼睛,手指屈起,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自己的膝盖。

      “郎君。”卿窈将带来的酒放在桌子上,微一欠身,柔柔地开口。

      裴玉朗似是才发觉人进来了,缓缓睁开眼睛,有些迷离的眼睛深深的望不到底,他不动声色地瞧了她好一会儿,直到卿窈被看得有些不自在了,才听到他慢慢悠悠地开口。

      裴玉朗声音有些哑,“你叫什么。”

      “奴家名叫卿窈。”

      “哪个窈?”裴玉朗眼睛眯了一下,看向眼前站着的曼妙女子。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奴家的窈便是这个窈。”

      裴玉朗哑然失笑,君子好逑?

      “多大了?”裴玉朗直起身子,示意她给自己倒酒。

      “十七。”

      和施杳杳一样大。

      裴玉朗指了指她身后位置的长几,上边放了一架古琴,“弹个曲儿我听听。”

      “郎君想听什么?”

      “《芙蕖引》吧。”

      裴玉朗不说停,也不说换曲子,卿窈便一直弹。

      粗硬的琴弦将白玉似的手指尖磨得通红,仿佛要滴血。

      不知道裴玉朗什么时候睡过去的,裴玉朗睡了一宿,卿窈便弹了一宿。

      天色将明,卿窈酸痛的胳膊禁不住地发抖,弹的琴音也开始不稳,裴玉朗睁了眼,瞧着眼前坐着的人,她忍着倦意依然在拨弄着琴弦。

      “累不累?”

      突然响起的声音,惹得卿窈弹错了一个音,“铮”的一声,打破了晨时室内的静谧。卿窈连忙起身,上前一步在裴玉朗面前跪下,“卿窈愚笨,扰了郎君清梦,还望郎君不要责怪。”

      裴玉朗揉了一下眼睛,继续问道:“累不累?”

      卿窈呆愣地抬头,看着刚睡醒还有些困意的男子,竟脱口而出道:“……累。”

      裴玉朗弯眼一笑,起身走了过去。卿窈将头低下,视线内出现一双黑色的皂靴和一尘不染的青绿色衣摆。

      卿窈感觉自己的胳膊被轻轻地抓住,然后一股大力将她拉了起来,卿窈一时没太站稳,而扶她那人却直接收回了手,任她往旁边踉跄了一下。

      卿窈:“……”

      要扶就好好扶,成心捉弄人呢这是。

      裴玉朗笑着收回手,朗声开口道:“娘子好生休息。”

      直到裴玉朗离开卿窈还没缓过神来,看着桌子上裴玉朗留下的一袋银钱发愣。

      哪有人一掷千金只是让她来弹一夜曲儿的。

      卿窈将钱袋交给董妈妈,董妈妈直夸卿窈懂事,从钱袋里拿出了一点银钱给了卿窈,还让她回去好好休息,近几日不用接客了,只等裴衙内来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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