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2、第 39 章 ...
-
欧冠决赛当天下午,医疗室内一片寂静。
医生拿着封闭剂站在我面前,迟迟没有动作。
他站在我左侧,靠着墙,一言不发。
我坐在床上,膝盖露在外面,皮肤接触着冰冷的空气,有点痒,有点凉,却很快——就会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医生最后一次确认:“真的决定了?”
我点了点头。
针头刺入皮下的那一刻,我的身体还是本能地轻微一颤。
刺痛、膨胀、灼烧。
冰冷的液体顺着神经线一点点往下蔓延,然后是燥热,最后是——麻木。
右膝以下的触感开始模糊,像一块橡胶在我身体里慢慢融化。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腿。
那是我用了六年,断裂过、打过无数绷带、经历无数次冰敷的腿。
他忽然蹲下来,伸手按住我——不是制止,只是撑住我快要发抖的脚踝。
他的手心很温暖,好像在拼命抵御我身体正逐渐失去的温度。
我眼睛微红,却对他露齿一笑:
“我感觉不到这条腿了,心反而特别稳。”
他笑不出来,握紧我的脚腕,一寸不动。
我抬头看他:“你是不是很想说‘别踢了’?”
他没有否认,哑着嗓音轻声说:
“我怕……你再站不起来。”
—
打完针,我撑着床沿站起来,身体失衡,却立刻被他扶住。
我低头看看膝盖,又看看他,笑得脆弱又坚定:
“别忘了,答应过我的。”
“——我要替你赢的。”
他闭了闭眼,像在强压情绪,喉结轻轻滚动。
然后,他蹲下来,帮我把护腿板戴好,帮我整理好球袜。
我低头看他。
他终于轻声说:
“你已经是我这一生的骄傲。”
我微微一怔。
但我没有回答,而是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就像从前他对我做的那样。
然后我转过身,一瘸一拐地走出了医疗室。
我把全部的热与光,都灌注在这条注满封闭的腿里,踩着它——
去奔赴属于我们的那场唯一的决赛。
—
欧冠决赛。
球场的聚光灯亮得刺眼,球迷的助威声浪不断拍打着耳膜。
我坐在替补席,盯着场上。
第20分钟,我们就被压制了。
对方是状态正佳的顶级豪门,由顶级球星组成的高质量传控体系精妙又无情,控球节奏紧凑得几乎不给我们喘息机会。
第一个丢球,是对方中前场连续的小范围传递,硬生生地把我们的阵型打乱。
我听到他在场边大声指挥,让后腰下沉补位,可动作慢了一拍。
对手的王牌中锋接球转身,完美的身体素质巧妙地扛过了我们的中后卫,右脚推射,球应声入网。
全场欢呼。
我转头看他。
他站在广告牌旁,神情沉着,眉头皱着,但脸上没有一丝慌乱。
只是和助理教练快速交流了几句,又转身冲着场上球员打出手势。
我看得懂他在做什么。
即使率先丢球,他也没有选择盲目冒险,而是按原定计划,调整后场出球方向,试图拖住对方,等待机会。
——
可是,第35分钟。
第二个丢球还是来了。
对方抓住了我们中场的一个传球失误,快速反击。
只用了不到十秒,他们就完成了转移突破,左后卫一脚斜塞,插上的是他们速度最快的边路杀手。
一脚爆射远角。
0:2。
我们被碾压了。
全场的呐喊和欢呼声格外刺耳。
他抬起头,继续朝场上喊话,让边后卫注意收缩,让后腰更多回撤保护。
我坐在替补席上,心里一阵阵发紧。
我知道的。
他已经尽了全部的努力。
面对这样的豪门阵容,面对这样个人实力碾压的对手,他在战术层面已经做到极致了。
但足球有时候就是这样。
即使战略部署得再完美,也可能输给那一瞬间的差距。
输给那种级别、速度和经验。
而他——
始终在冷静地调整,始终在传递着指令,始终在场边鼓励着每一个球员,指引他们别慌、别放弃。
他的背影,那么孤单,又那么坚定。
像是在用一己之力,硬生生抵挡着所有席卷而来的风暴。
我捏紧了手指。
也更坚定了。
—
中场休息。更衣室很安静。
每个人脸上都写着疲惫和沮丧,但没人敢出声。
他站在战术板前,手里握着记号笔,神情冷静。
没有动摇,没有急躁,也没有指责。
只是条理清晰地一步步推演:
“对方边路压得很深,下半场他们一定会提速,我们防线两侧要及时补位,不要只盯人,要盯球。”
“中场压出去,控制第二落点。不能再让他们拿到机会。”
“边锋换边突破,给对手防线制造混乱。中路要有一个点提前插上——”
他一边说着,一边在战术板上画着线,语速不急不缓,字字清晰。
所有人都在专注地听着。
直到最后,他停下了笔,目光扫过每一个人。
他收起战术板,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稳稳落进每个人心里:
“他们很强。但我们也是一路过关斩将走到了这里——”
他停了一下,目光微微一沉:
“他们是世界上最好的球队之一,而我们,也是。”
“我们没有输。”
“下半场,不要再看记分牌。”
“只看着球,只看着脚下,只看着我们彼此。”
句句掷地有声。
讲完安排,他抬眼看向我,微微一笑,很轻地朝我点了下头。
我心里一震。
轮到我改写命运了。
—
下半场开始。
我在替补席边热身,心跳平稳,呼吸均匀。
场上的局势依旧焦灼。
对手在控球,在拖延着时间。我们努力反击,却始终难以跨过那道鸿沟。
第60分钟,他回头看我:“准备好了吗?”
我点头,把护膝拉紧,护腿板顶实。
药效在体内蔓延,右腿有些发胀,但我毫不惧怕。
他看着我的膝盖,轻声问:“感觉还好吗?”
我抬眼看他,笑了笑:“没问题。”
他盯着我,眼里有一瞬的不舍,却迅速压了下去。
然后他蹲下来,替我系紧鞋带,手指顺着护膝边缘轻轻压了压,像是在确认那里的肌肉是否还撑得住。
确认完,他才站起身,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退后半步,给我让出路来。
第四官员举起换人指示牌,我咬紧牙关,奔向属于我们的决赛舞台。
那一刻,我听见了他对我最后的一句话:
“别怕,做你自己。”
世界开始在我眼前旋转。可我的心,却比任何时候都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