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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你有这么高速运转的小偷进入家门 ...

  •   江霓在淋浴间待了很久。

      她们的小出租屋只有一盏昏暗的顶灯,为了省电,李乐宜已经把灯关了。

      江霓手脚利落地翻上床,随着她的动作,上下铺的铁架子跟着晃了晃。
      她回头看了一眼桌上放着的那盘桃子,个头很大,每一个看着都很漂亮、很新鲜,看得出是店里卖的比较贵的那种。

      李乐宜还躺在床上玩手机,手机屏幕散发的光照在她的脸上。她看得很入迷,几乎没注意江霓的各种动作。

      江霓躺在床上,犹豫了许久,还是开了口。

      “李乐宜。”

      “哎。”

      “我……过段时间我可能要搬出去了,你看你要不要再找一个能和你一起合租的室友。”

      “搬出去?搬去哪儿啊?”

      “搬去我们上次去的那个房子里,虹光国际小区。”

      “?”

      江霓听到下铺的人很激动地坐起来了。

      “江霓。”

      “哎。”

      “你被姐姐包了?”

      “不算吧。”

      “怎么不算,那房子不是人家的吗。”

      “是。”

      “那就是被包养了。”

      “…………”

      “江霓,你真的,你这样比杀了我还难受。”

      “对不起,我也不想的。”

      “一想到你一夜之间鸡犬升天要去过好日子了,我简直就难受得睡不着。”

      江霓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安慰她。
      毕竟不久前她还记得李乐宜说过,看到别人的日子过得特别好,她心里会有很大的落差,感觉自己每天都对这个世界的恨意增加了一点。

      很快,下铺就传来了李乐宜的呼噜声。

      江霓在心里轻声叹气。
      她在很小的时候,就开始为自己的生活唉声叹气了。

      手机震了震,温舒淮给她发来一张照片。

      江霓点开,照片里是一个打开的冰箱,里面装满了水果和蔬菜,侧面还放了一排冰镇的气泡饮料。

      温舒淮已经逐渐把那个房子变成一个越来越美好温馨的家了。
      所以她极力要求江霓和她一起住进去,好完成最后一步。

      “江霓。”

      “哎?”

      “我差点忘了问,你和姐姐是怎么认识的?”

      “你不是睡了吗。”江霓真是服了李乐宜。明明都打起呼噜了,还能挣扎着醒来继续问出这样一个问题。

      果然,八卦是人类最强大的精神养分。

      江霓和温舒淮是怎么认识的?
      作为世界上最不该有交集的两个人,她们的相遇自然也不会合乎常理。

      江霓从小就跟着妈妈在步行街偷手机。
      一个女人带着一个孩子,这样的组合很容易让人放松警惕。

      在团体里,他们管她叫何姐。

      江霓自己也不知道,何姐到底是不是她的妈妈。
      大多数时候,何姐对她很坏,极少数时候,何姐又给她一种很爱她的样子,这让江霓很困惑。

      就像有的人养了一条狗,她需要这个狗替她看家护院,一边给狗喂食,一边还要狠狠踹它。
      你说,这人到底是喜欢狗,还是厌恶这条狗呢。
      又爱又恨又冷漠。

      江霓还是个小孩,却没有上过一天学。每天最重要的事是跟着何姐上街去做任务,偷盗钱包,偷盗手机,并且不被人发现。

      江霓一直以为自己是有家的,因为她有家长。
      有何姐在她身边,她就什么也不担心,只要她能做好任务,她们就能有钱花,有饭吃,何姐也会对她更加温柔。

      何姐死的那天,江霓也在场。

      十字路口人很多,何姐牵着江霓挤在人群中,江霓伸手去掏一位男士的口袋,摸到了他的手机。
      只差一点就要得手了,忽然,人群中传来一个声音:

      “哎,这谁家小孩儿,怎么偷东西呢。”

      坏了。被发现了。

      江霓抬腿就跑,她像一头灵巧的小鹿一样,跑得飞快,矫健地从成年人的腿间穿过,钻进小巷里,不见了踪影。

      她在小巷的尽头靠着墙坐下,等着何姐过来找她,不出意外,少不了一顿打骂。

      何姐那天把她揍得很惨,她记得自己挨了好几个耳光,耳朵都出血了。
      “赔钱货!偷不到东西今天就别回去了,你就去睡大街,当乞丐去吧你。”

      “别,妈妈,我错了。我晚上一定会小心。”
      她坐在地上,讨好地扯住何姐的裙角,小心翼翼地保证道。

      “晚上黑灯瞎火的会好偷一些,你要是想吃饭,就给我机灵一点。”

      江霓点点头,何姐带着她回到步行街,她们进肯德基的洗手间洗了脸,何姐大发慈悲给她买了个汉堡,江霓吃得很开心。

      江霓记得自己那天晚上得手了一个玫红色的女士钱包。那位女士背着没有拉链的大托特包,她小小的手神不知鬼不觉地伸进去,轻而易举就偷到了。

      每次得手,江霓都会在脑海里发出一阵尖叫。
      她把钱包装进自己口袋里,她的外套口袋是何姐特别为她缝的,深不见底,一个成年人的钱包也能安稳地躺入其中,不被发现。

      红灯,她小跑着穿过车流和人群,开心得不得了,至少何姐晚上不会再打她了。

      一阵刺耳的刹车声响起,她站在马路对面,转过身,就看见何姐躺在马路中央,一辆货车停在她身边。那辆货车很大很大,江霓要仰着头才能把它收入眼底。

      何姐躺在一片黑色的血泊里,眼睛看着江霓,朝她伸手。

      江霓站在人群之外,静静看了她一会儿,转身离开。
      她曾经因为没能偷到东西,被何姐丢进海里差点淹死。
      她不会游泳,无论她怎么哀求,何姐都只是在岸边冷冷地注视着她。
      正如她现在这样,也冷冷地注视着躺在血泊中的她。

      在回去之前,她先检查了钱包里的钱,自己留下几百块埋藏在小巷尽头的土地里,剩下的钱上交给大宝哥。

      大宝哥在海市的城中村附近开了一家台球厅。二楼有几间小房子,何姐带着江霓租了其中的一间。

      江霓知道,想要继续在台球厅住下去,需要付钱。
      她依旧每天出门偷窃,把得手的东西都交给大宝哥。

      江霓后来经常想,或许大宝哥真的从她这里获益太多,以至于一直都没把她赶走。他甚至还去商场给她买了一台故事机,连带着书本一起,书上有拼音,有基本的算术知识,江霓由此学到了不少东西。

      大多数有用的知识还是从生活中学来的。

      她在二楼看着一楼的人打台球,看他们赌钱、帮他们跑腿买烟,渐渐对钱有了具体的概念。台球厅有一台电视,江霓靠着字幕认识了不少字。
      台球厅里混迹的都是和大宝哥一起做生意的朋友,也就是所谓的入室盗窃生意。

      大宝哥给江霓花钱很大方,比何姐待她还要好。他带着小姑娘去商场买衣服和玩具,还请她去快餐店吃大餐。

      等江霓再长大一些,大宝哥的团体开始带着江霓一起行动。

      他再三叮嘱江霓:“不要伤人,只求财,懂吗。”

      他之所以不太愿意带着江霓,是因为这小姑娘虽然年纪最小,但行事总是格外狠戾,每次出手都动刀,专往人的下半身和脖颈处捅,他已经没收了她好几把折叠刀。

      这也是她一个小姑娘生活在一群大男人中间却没人敢欺负她的原因。有不少人都劝大宝把这孩子送走:

      “她这个脾气性格太难操纵了,胆子太大,还不听话,留在身边以后迟早要出大事的。”

      “那叫什么人格来着?”

      “反社会人格。”

      “对对,反社会人格。我们只是偷点东西求个财,她是奔着双手沾血去的。你看她那眼神,阴森森的,哪有一点小孩子的样子,我都不敢跟她对视。”

      “何姐当初就是被她设计杀害的,这么小的孩子心机深重,可怕得很。”

      “话说回来,她到底是不是何姐的孩子?”

      “那谁知道,总之何姐养她也不亏,这小孩儿技术好,眼疾手快,还不容易引人注目,得手的概率比我们高多了。”

      江霓就在这些声音中长大,面不改色,波澜不惊。

      她仿佛天生就练就了一种冷漠面对现实的能力,无论遇到怎样的羞辱和伤害,都能从容应对。永远刀枪不入,永远无动于衷。

      她依旧按照从前的习惯,把到手的东西按照比例上交,一部分自己留下来,以便可以随时离开。

      江霓就这样长大,直到来了月经之后,她借用了大宝哥的推子,把头发全都剃光了。她讨厌自己身体上的一切变化,她觉得很恶心。

      大宝哥对着她大发雷霆,光头太扎眼了,在江霓头发长出来之前,她恐怕都不能出门去创造收益了。
      骂着骂着,他灵机一动,又去给她买了几顶不一样的假发,给她搭配了几套小男孩和小女孩风格不同的衣服。

      从此江霓的身份就变得很多元,她混迹在人群中,有时是穿着校服的调皮小男孩,有时是穿着白裙子的小女生。有了身份上的掩护,她每次出动几乎可以做到万无一失。

      长成少女之后,江霓的个子窜得很快。她对自己的年龄没有概念,直到有一次失手后进了少管所,才被录入了身份信息。

      “叫什么?”

      “江泥。”

      最终她拿到身份证,上面的名字是江霓。

      像泥沙一样落在水底苟活的人,忽然有了这样一个光明又璀璨的名字,她总觉得自己承受不起。

      身份信息上的年纪是根据体检报告给出的骨龄所计算的,没人知道江霓到底多少岁。
      她活到这么大,从没过过生日。

      从少管所出来后,江霓继续跟着大宝哥厮混。大宝哥的生意越做越大,除了台球厅,他又做起了摩托车租赁的生意。

      江霓戴着头盔,很快也学会了骑摩托。

      她经常独自骑着摩托车到海边,躲到一艘没人知道的破船里去。那艘破船是她偶然发现的秘密基地,她逐渐把自己的宝贝都挪了过去,她这些年偷偷攒的钱、偷到的没有上交的东西,以及一些简易的生活用品。

      那艘船成了江霓在海市的小家,破破烂烂,摇摇欲坠,随时有被别人侵占的可能。江霓在船上搭了两层防水布,在这个小小的破船上,她获得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心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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