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天台 ...
-
司败裁回到家时爸妈并未给他留灯，当然这不过是常事，母亲总说留着灯等他回来太浪费电浪费钱了。
上完晚自习回来的他已经有些饿了，但走进厨房看着那收拾的一干二净的锅——果然又忘记了给自己留饭。
他叹了口气，放下书包转身去冲了个凉水澡。
等到司败裁已经上床睡觉了的时候纪临安刚刚停稳车子进了自己家门，当打开老小区那独有的吱呀作响木头门时，引入眼帘的那满
地一片狼藉让他只感觉无能为力。
“临安，临安你回来了，你快帮帮妈妈吧，妈妈快被那个野种打死了，你快救救妈妈好不好?”
还没等纪临安踏进家门，一个蓬头垢面衣服破烂的女人就跌跌撞撞的扑了过来抱住他的
腿，这便是他的妈妈张梅花。
只是对于这一行为，纪临安只是垂眸看着抱着自己腿的张梅花，并没有露出任何安慰或者惊讶的表情。
“我明天还得上学，很累了。”
他的声音满是疲惫，一点也不像刚才骑车送司败裁回家时那种欢快的样子。
“你信妈妈，妈妈真的看清他了，咱们跑好不好?妈妈带你跑的远远的，你再给妈妈一次机会好不好?”张梅花的语气很是激动，抓着他腿的手力气也大的离谱。
“你这句话已经说了几十次了，我不信你了。”纪临安叹了口气，摆脱了她那抓着自己的手，抬脚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不出所料，依旧是一片狼藉。
甚至自己那上锁了的抽屉都被暴力砸开了，日记本里的纸张被撕碎扔的到处都是，夹杂在其中的一百块钱也不知所踪了。
仿佛早已习惯了的他起身去洗了澡，然后无视了房间里那混乱的一切栽倒在了床上。
无论他上学前收拾的多干净，回来的时候都会是这么一副景象。
破碎的酒瓶和那常年弥漫的香烟味让他也沾染上了一些本不属于他的味道。
他闭上眼，似乎这样就可以逃避这一切。
纪临安并不是对自己的妈妈无情，但张梅花那已经严重到脑子有些混乱让她没办法脱离自己那个混账爹纪自城。
张梅花总说纪自城那赌博、家暴、出轨的习惯会改的，可一次又一次到最后都是纪临安勇敢的挡在了她的面前。
只因为她是自己的母亲，纪临安做不到熟视无睹。
可他做的这一切终究是没能让张梅花看清纪自城到底是个什么混账，直到现在已经负债累累，张梅花依旧坚信只要把钱还完了这个家还会如同以前一样幸福。
也许是那固有的思维让张梅花觉得离婚是个家丑不可外扬之事，也许她也随着邻里的一
次次“熬熬这一辈子也就过去了，离婚多尴尬啊”的话而无法脱离这个家庭。
纪临安劝说过她，也曾经带着张梅花跑过，可惜每次都是快到车站时她又改变了主意，反过来劝说纪临安:“他至少是你爸，不会不管你的。”
如果仅仅是这样纪临安是完全可以忍耐的，真正让他放弃信任张梅花只是因为在父亲又一次把她逮回来家暴时，她却说是纪临安教唆她逃跑的，她本不想。
这一番话彻底让纪临安心寒。
哪怕已经对自己的这个母亲失望透顶，纪临安还是选择了与父亲纪自城选择了大打出手。
他不怪自己的母亲，他只怪自己无法改变母亲的思维。他可以不离开这个家，但他必须让张梅花离开。
只是现在负债累累的纪自城哪里肯离婚，他还指望着张梅花陪他一起还债呢，甚至贷款都是以张梅花的身份。
纪临安本身并没有那么多的精力去对待这一切，他对司败裁所展现的所有阳光明媚不过都是他装的。
他做不到完全说服自己去活力的面对现在现实的一切，但他不想让自己看起来那么的脆弱。
因为脆弱的，只会更容易在学校被欺负。
他看着司败裁，如同在看过去那同样被欺负过的自己。
他愿意给予司败裁帮助，也是现在的自己扶了一把当初那个弱小的自己。
一一(第二天)
司败裁和纪临安几乎同一时间起床，只是原因不同，一个是因为学校距离远，一个是因为想早早离开这个腐败的家。
看着依旧狼藉的家里，刚洗漱完走出家门的纪临安脚步却停顿了一下。
迟疑片刻，他还是耐下性子把家里的地扫干净，将那些碎满地的碗和啤酒瓶倒进了垃圾桶里打包提在手里。
“家里已经没有碗够你俩摔的了，本来就欠债，省着点吧，至少完好的还能用。”看着呆愣愣坐在角落里一夜的张梅花，他声音平静的说了一句。
迟迟没等到母亲的回应，他便转身关上门下了楼。
房间又恢复一片寂静，只是清晨的光线怎么也透不进窗户照射在这个家里。
也许纪临安唯一能感到庆幸的就是，至少晚上家里应该不会那么糟糕了。
至少能砸的家具已经差不多没了，什么冰箱洗衣机也都已经不成样子，要说唯一还算好的那就是自己屋子里的床还能勉强睡一下，至少床板被砸的还没有那么面目全非。纪自城肯定是不会买新的，而张梅花没有钱买新的。
骑自行车是要比步行快很多的，看到校门口已经围了不少人的热气腾腾早餐摊，纪临安本一直不喜欢吃早餐。
只是转念间一想到司败裁应该会吃，纪临安便买了一杯豆浆和两个包子趁着现在还早去了司败裁班里将早餐塞进他的桌洞里。
王嘉争虽然作为司败裁的同桌，但两个人其实并没有太多的交流，所以他也就只是看着纪临安把那热气腾腾的早餐塞进自己隔壁的桌洞里，并没有过问任何一句。
等到司败裁迟迟赶来的时候也刚好是早自习的时间，他走了整整一个小时还没来得及休息便匆匆回了班里，要是迟到了又要被班主任那个矮男人拧着耳朵站在操场上挨骂了。
此时班长已经在点名数人了，司败裁气喘吁吁的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庆幸来的正好。
“刚刚……有人给你，送早餐。”
或许是怕司败裁有些疑惑，王嘉争犹豫了一会才开口。
“嗯?”司败裁的手掏向桌洞里，果不其然里面安安静静的躺着冒热气的包子和豆浆。
司败裁在这所学校没有朋友，除了这个班的人之外，他也就只有昨天刚认识的纪临安了。
所以猜一下就能猜到是他。
早上在家吃的白水面条子到现在已经完全消化了，其实那一碗也只足够抵消掉他走路的这段能量罢了，所以每天上课他基本都是饿着的。
看着那白白胖胖的肉包子，司败裁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早自习的时间过得还算是愉快，起码吃饱了他有不少力气能够埋头苦读，人是铁饭是钢，在之前他的脑子里全被饥饿感填满了，哪还有心思关注学习。
“好巧，又碰见了。”
第一节课下课课间上厕所时，纪临安从司败裁身后揽住他的肩膀，朝着他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
“好巧。”不知为何，一看到纪临安，司败裁就感觉心情都变好了。
也许是因为他是自己的第一个算的上朋友的人，虽然没有肯定，司败裁也只敢单方面这么认为。
“谢谢你带给我的早饭，很好吃。”
“举手之劳而已，正好那小摊没生意，第二份免费。”纪临安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后站直了身体和他一起朝着厕所走去。“大课间来天台，聊聊天。”
“啊，好。”司败裁还没回过神嘴巴倒是快了一步很诚实的答应了下来。
学校的天台很大，防护都是用水泥砌的结实的围墙，有着两米高。不过这个学校没听说过有人会想不开自杀，也许是因为就算有人这么干也很容易就能够被压下去。
天台没有被锁上，因为这也是住宿生晒被子的地方。一排排的晾衣杆上面搭了不少花花绿绿的被子，那独有阳光晒过的味道很温暖，可惜这是夏季，就显得有些热了。
“来的挺准时。”
等到司败裁走上来的时候，纪临安已经坐在一旁的板凳上许久了。
大概是逃课了。
“没去上课?”司败裁走近了一些，坐在他身边后才问道。
“害，我成绩差的要死，还在乎这一节吗。”
纪临安闭着眼感受着吹过来的风，夏季的风不算温和，反倒有些燥热。
“可，我刚刚在公示栏的前一百名里看到了你的名字。”司败裁沉默了一会回应着他。
“成绩好也没用。所以我想通了，从今天开始我要当一个快乐的差生。”纪临安连说这句话的声调都是愉快的，一点也看不出他也是痛苦的那一方。
“不过你可别跟我学啊，你得好好努力考个大学，最好离这个混乱的小破县越远越好。”
似乎是生怕自己的这一番话把司败裁带偏了，纪临安又补充了一句。
“可我其实并不想上大学。”
司败裁低着头看着地面渐渐出了神。
“就算我考上了，那巨大的费用和唠叨的话语也会压垮我的。我不觉得上大学这一切就会有所改变。”
“看来我们都是可怜人啊。”纪临安伸了个懒腰:“你脸上的伤怎么回事，要不和我说说?”
“这个啊……”
司败裁抬起手摸了摸自己脸上那一道长长的疤痕，思绪也飘回了那时候。
“被他们堵在厕所时用刀划的，当时太蠢了，没想过躺地上讹他们。”司败裁也学着纪临安的语气将痛苦化为一个能够轻松讲出来的玩笑，可惜在此看来并不觉得好笑，或许是因为他无法真正的像纪临安一样伪装的那么好。
“蠢一一货。”纪临安伸出食指点了点他的额头:“下次被欺负了记得来找我，我帮你处理好。至于报酬嘛……要不拉勾做一辈子好朋友？做好朋友的话，我可罩你一辈子。”
说着，纪临安便伸出小拇手指头。
司败裁看着他那真诚的脸，也抬起手用小拇指勾住了他的小拇指上下来回晃了晃。“好，做一辈子好朋友。”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不，一辈子！我们要活很久很久，活到一百岁以上。”
“长寿老人？”司败裁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看到他脸上浮现出了笑容，纪临安也笑了起来：“那当然，你见过有长寿年轻人这个说法吗？”
“这还真没听说过。不过要是能够永葆青春……那确实不错。”司败裁仰起头看着蓝色的天空，那白色的云彩一层叠着一层很漂亮，如果可以抛下之后要上的课，那么司败裁愿意和纪临安一起就这么静静地坐在这里享受这种平静而又治愈的时光。
“那得吃太上老君的仙丹才能达到这种程度了。”纪临安调侃道，“那么，以后我们就是最要好的朋友咯。”
“朋友”这两个字对于司败裁而言显得很陌生，或许是许久都没有人对自己提起过这个词了。再次被开启这个略显珍贵的词语，司败裁的嘴角微微上扬。
虽然不知道以后会怎样，但起码他现在的心情很不错。
明明才和纪临安认识了不过一天，他却觉得两个人就像很久之前就是朋友一般，再次相逢依旧有说不完的话。
哪怕这个说法并不成立，毕竟司败裁是从小到大都是独来独往的一个人，父母不准他放学后还在外面闲逛，这也间接性导致了他的童年没什么乐趣可言。
他听不懂同龄人聊天的话题，也不懂他们嘴里所说的那些紧跟潮流的梗。
智能手机刚刚普及的时代，他的父母甚至还用的老年机，因此这种东西自然是轮不到他的。
就算家里有这个条件，他妈妈江红英也只会说手机这种东西会毁了孩子的一生，然后便借此来引出学习的话题，一遍又一遍告诉他你要是好好上学那以后还缺这一部手机吗？……
他在这个家但凡闲一点都不行，仿佛休息就是一件罪过的事。
这句话他听过了无数遍，这是那愧疚心是遮掩不住的，司败裁无法做到对这句话免疫，他的心灵本就被伤害的千疮百孔，甚至这个家庭也毫不犹豫的捅了他最深的那一刀。父母对他而言或许是雨天破洞的一把伞，不能够挡风挡雨，只是表面上的那一层能够让他们理所当然地说出那一句：“我怎么可能对你不好？我把家里最好的都给你了你还不知足！”
只是这句话，终成他心底那一片散不去的阴霾。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天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