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陪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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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知梦见自己脚步踉跄，在一道泥泞的田垄拼命奔跑，晦暗的暴雨天，黑压压的麦田，仿佛永远没有尽头。
背上的爷爷了无生机，像一块腐朽的树根，很轻，又很重。
他跑得太快，狠狠地扑在地上，眼泪、雨水混合着汗液滴落，耳边传来一声悠远的长叹。
“保险金，交学费吧……”
燕知一把抹掉脸上的水，抓住那双冰冷枯瘦的手，颤声道：“爷爷，我背你去县医院，你别死，别死……”
少年燕知十五六岁的年纪，身量清瘦，倔强地将那具冰冷的身躯扛到肩头，不知道为何，那身躯重若千钧，他每走一步都小腿发颤，最后几乎是在爬，逐渐上不来气。
“绒绒，走吧。听话……”
少年嘶声哭喊：“不要！我不要！”
“不要！”
燕知猛地睁开眼睛，胸口正趴着一个毛茸茸的脑袋。
他深呼吸了好几口气，意识到刚才只是梦，压得他上不来气的始作俑者，正是酣睡在侧的乔舒。
推了几下乔舒才醒，身上的重压陡减，燕知才勉强算是呼吸顺畅了。
乔舒揉揉眼睛，嘟囔道：“师兄，你醒了。”
燕知问：“师尊呢。”
乔舒两手撑住小圆脸，婴儿肥还没消：“还在昏睡，我给师尊好好清理了一遍伤口。”
“真棒。”燕知抬手揉揉乔舒的脑袋，撑身坐起就要下床，“我去看看。”
乔舒紧张扶住燕知：“师兄，再休息一会儿吧！我听姬旭大哥说，你为了仙税的事情修为尽失，身体很虚弱。”
燕知倒没觉得有什么，他本来就是凡人之躯穿越过来的，除了嗜睡、浑身发虚，其实都也还好。相较于乔舒那副天要塌的样子，他看起来就云淡风轻多了。
“无妨，两步路还是走得了的。”
结果，落地就一阵发虚，燕知腿软，差点没跪地上。
乔舒：“师兄！”
燕知摆摆手示意没事，又强撑着晃了两步。
“……”
真的要快点修炼。
燕知不是逞能的人，既然睡得腿麻，就坐下了，状似无意地问道：“师弟，手头有灵石吗？”
乔舒闻声又难过了，师兄不仅修为尽失，还背负了十亿灵铢的罪孽。
“等师尊醒了，我们就回玄境山，给师兄多凑一点。十亿而已嘛！师兄不要太过忧心。”乔舒安慰道。
只是这小子把袖口攥得死紧，看起来不像是“十亿而已”的样子。
燕知心里有数，没打算让师门替自己背锅，他从小到大都习惯自己抗事儿，有门道就上，基本能处理得八九不离十。
“师兄没有忧心。”燕知伸手，轻笑道，“我说的是一块灵石，用完还你。”
乔舒点头，从袖子里掏掏，摸出来好几块递给燕知。
燕知接过，银砂质地的灵石悬浮在掌心，缓缓旋转。他祭出三分澄蓝色灵力，织成一道细密的丝网，将灵石严丝合缝地裹住。
手指合拢，一团干净的澄蓝色灵气被向上逼出。燕知指尖微挑，灵气汇成三股搓成一道，涌入燕知眉心，留下一道很淡的蓝迹。
【灵力值+1】
看来真的有用，只是不如从尚元徵那里得来的更顺畅。燕知细细感受了一下，他第一次尝试，灵石中还有一小簇暗红色浊气没有清理掉，跟他丹田中的几团乱气打架，搅和得很不好受。
还得练。
燕知抿唇，忍下经脉中一丝隐痛。
乔舒一直在认真地看着燕知动作，见状立刻道：“师兄，你在做什么？灵石中的灵力很脏的，你不要乱用。”
粗灵石不能直接化用，刚筑基的小道都清楚的道理。燕知身为游戏机制的开发者，又怎能不清楚。他现在手握淬灵术秘籍，尚且避免不了被反噬，那天律司的淬灵秘法，又是如何操作的呢?
燕知思索片刻，将灵石退还给乔舒。
乔舒挠挠头，又说：“师兄你收下吧！我听姬旭大哥说，你身上分币没有，买我的钱都是找仙君大人借的。出门在外，没钱怪不好的。”
燕知沉默片刻，叹口气，“软饭也是给我吃上了。”
乔舒被逗得想笑，想想又笑不出来，挠挠头，“师兄，你今后打算怎么办啊？要不等师尊好了，咱们回玄境山吧。”
燕知摇头，“我既已拜入天律司，又身负污名，自然不可再回玄境山求庇护。留在仙君身边，将此案查清，对我来说是最好的选择。”
群狼环伺。天律司一案疑点重重，先是陆壹中蛊，再是玄应长老。如果青麟母蛊真的在玄应身上，他怎么会将子蛊植入自己的体内，又反被控制。
这一切都说不通。
燕知看出来了，尚元徵早就猜到蒋适证词作伪，要蒋适服醒神汤、用镇魂香，分明是用消耗神识的方式，逼出他身上的子蛊。
尚元徵这招将计就计，以身涉险，不是冲着蒋适证词来的，而是更大的一块肥肉——忘川阁。
燕知整理了一下压出褶皱的衣服：“先扶我去看看师尊。”
当务之急是找师尊问清楚情况，忘川阁那边，自有尚元徵应对。
***
赤宸身为冥市地头蛇，杀人越货的事情没少做过，一身邪异阴沉的森森鬼气，平素故弄玄虚、高高在上。
他这一张贱嘴，和乌棹有异曲同工之妙，张口就是一串半干不净的腌臜东西，这会儿已经吐不出半句。
得益于那几位抖如筛糠的算账先生，尚元徵已经将账册梳理得差不多，几条关键的大额交易，被整齐誊抄在纸上，最小的一笔十万灵铢，总金额涉千万，都是近半月内发生。
这半个月的进账，居然能抵忘川阁过去一年不止。
赤宸躺在地上嘴硬：“该交代的我都交代了，阁中的东西都是孤品，能卖到这个价，自然有他的道理！你没见过世面罢了！”
尚元徵坐在上首，双腿随意摆在身前，玄靴上嵌的暗色宝珠寒光烁然。他单手支颌，随意翻阅账目，并未因为赤宸挑衅的话分出半个眼神，甚至连眼皮都没掀一下。
仇鹫单膝跪在门槛：“仙君，人带到了。”
一个黄发扑散的道士被扔在堂下，正是方才拍卖会上，那个花了大十万买下第一件拍品的狂道长。
这狂道跟赤宸并排跪伏，俩人视线撞起一瞬，匆忙互相别开。
尚元徵尽收眼底：“剑呢？”
狂道人眼珠乱转道：“什么、什么剑？”
仇鹫冲他背后踹了一脚，将手里的剑匣呈到堂上，匣子打开，里面就是一把最普通不过的锻剑，连玄境山刚筑基的小弟子，用的都比这好。
姬旭整乐了，抱着胳膊侍立尚元徵身侧，“这就是巢天锦的封匣之作啊？三岁的，五岁的？”
狂道人辩不出一句话，哎哟了半天，突然指着赤宸控诉道：“你们忘川阁店大欺客！怎么卖假货啊！亏我还当成个宝贝！”
赤宸正要辩驳，被狂道人死死盯住，那眼神抽筋扒骨，带着恶狠狠的威胁。
赤宸气得倒仰，鼻孔忽大忽小，阴柔面孔扭曲，但似乎畏惧着什么，终究是死死咬着牙没有反驳。
算是认了。
狂道长松了一口气。
两个人都埋头跪着，堂上并无人应答，或者追问什么，四下静谧，只是时不时地响起纸页翻折的声音，一阵发凉的夜风吹入堂间，两人皆是脊背冒冷汗，吐息都恨不得放到最轻。
这感觉就像是，头顶有一把悬而未决的剑，下一秒可能被挪开，也可能重重刺下，将五脏六腑炸成齑粉。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低声通传：“仙君，燕仙使求见。”
“传。”
尚元徵的声音轻缓低沉。
燕知一袭素纱披风，肩窄身长，行似孤松，左手抄着不知道哪儿来的剑，几步逼进堂下，剑光凄寒，猛地架在赤宸脖颈处。
狂道长吓得一骨碌滚到旁边。
赤宸扑腾几步，退无可退，靠在堂中柱子上，颤声道：“你、你别乱来！”
乔舒紧随其后，一张脸哭得皱巴巴，也满是恨意：“你是什么狗东西！冥市见不得人的玩意，敢如此折辱我师尊！！”
说罢猛扑上去一脚踹在赤宸心口，这小子蛮劲儿十足，被燕知扳住肩头拉到身后。
赤宸定神，阴湿的目光自下而上，悄然逡巡着燕知，血从嘴中涌出都未曾顾及。
燕知只觉被一道粘腻的视线锁住，用剑锋抵住赤宸，压制心中翻腾的滔天怒火，勉强稳声道：“小舒，留影石敬呈仙君。”
乔舒将一枚染着斑驳血渍的储戒摆在桌案。
燕知嘴唇抿得极直，几乎泛白，待尚元徵一番查看过后才开口，“赤宸利用拍卖，转移数笔巨额灵铢，被我师尊收集罪证，一一刻入留影石。赤宸发现后，利用奸计将我师尊骗入阁中，逼迫师尊交出留影石，师尊不从，便被他用钉子穿透琵琶骨，又种下青麟蛊，神识尽失。此人将巨额灵铢储存在地库，我师尊知道位置，他为篡改记忆，用青麟蛊虫挖师尊的识脉！师尊现下左眼不能视物，都拜他所赐！”
玄应长老出身名门正派，在仙门中威望深重，与一群不知道德为何物的魔头周旋，居然落入如此境地。若燕知再晚来一步，玄应就要被赤宸拖出，成为一把又快又不要命的冷刃，与燕知二徒倒戈相向，两相残杀后，爆体而亡！
燕知光是想到那种可能，就浑身发冷，差一点，爷爷就要再死在他面前一次。
赤宸眼神阴晴不定，缓缓和狂道长对上，那狂道动作幅度极小地抹住脖子，双指并拢，比了个咔嚓的手势。
赤宸额头青筋直跳，手缓缓攥紧。
燕知并未看他，而是对着堂上另一位高权重之人，声音带颤。
“仙君明鉴！”
赤宸的眼神如一条粘腻的蛇，顺着燕知白净的手指，再到袖间瘦削的腕骨，最后沿着前襟，锁在青筋脆弱的颈子。
赤宸眼神一变，突然暴起，狠狠地冲着燕知脖颈抓去——
拉一极品美人陪葬。
下地狱也值！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陪葬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