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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第 9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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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零一八年是个好年,就像俞丹妮当初发的空间动态,似乎每个人都得偿所愿。
凌佑和施杰的公司风生水起,徐闻钦也拿到了属于自己独立的实验数据,文章也成功发表,本院的实习工作也越来越得心应手,留院就差审核了,苏末迪目前主攻半导体和芯片,签了北京的公司,上个月还去了一趟意大利,看他发的朋友圈,貌似挺开心的。
顾园开门看到人,一时有些惊讶,“丝姐,你怎么过来了?”
胡雅丝叫了声园园,笑着说,“过来看看你。”
顾园忙让她进来,胡雅丝环顾一圈,问道,“老程不在?”
“去公司了,说是有点事儿。”顾园去泡了一壶红茶过来,两个闺蜜聊了些家常。
一杯茶饮尽,胡雅丝组织了一下语言,说出今天来的目的,“园园,我今天过来,其实是想跟你说一件事儿。”
顾园疑惑的“嗯”了一声,示意她继续。
“你先别激动,听我慢慢说完,”胡雅丝自己续了茶水,喝一口润了润嗓子,“是这样的,小迪上个月去意大利出差,那段时间武汉不是总下雨嘛,他们的飞机延误了,可是项目耽误不起,他们公司负责的另一波人是从上海走,他们就一起坐高铁去上海那边坐飞机,没想到在飞机上,他和程煜....见着了。”
“什么?”顾园一愣。
“真的是意外,”胡雅丝连忙解释,牵住她的手,观察着她的情绪,“程煜是跟着项目组回来的,他们公司在国内本来也有分公司,在上海忙完,下一站转广州,刚好小迪他们也是转广州去罗马,这就....碰上了。”
顾园的反应倒还算冷静,至少没有了一开始听到这两人名字时候的歇斯底里,刚开始的一年很痛苦,不能提不能想,被至亲背叛的痛苦包裹着她,她一时分不清是恨曾经的那个渣男,还是恨程煜,又或者是苏末迪,也许只是一种负面情感的转移,无差别的憎恨着所有人,这类病症的复发再治疗是个漫长的过程,顾园花了两年多的时间才从阴影里再次迈步走向阳光。
“园园?”胡雅丝看她怔愣着没反应,一时有些拿不住她的态度,忍不住又叫了她一声,“园园....你还好吧?”
顾园回过神来,深吸了一口气,说“我没事。”
“小迪第一时间就把这事儿跟我说了,要不是项目在忙,他都要亲自回来一趟的。两个孩子这些年都不联系,说到底也是为了我们,不想让大人难过伤心,可是....”胡雅丝斟酌着词句,“这次两人再见面,也许真的就是他们缘分未断,上天可怜,园园,我想求你个态度,对于这件事,你现在到底是怎么想的?”
顾园抬头看向丝姐,汪在眼里的泪顺着她的动作流下,很快的滑落脸颊,滴在了两人相握的手背之上,灼热滚烫,烫的胡雅丝心都软了。
“其实,我偷偷的去看过程煜,去过好几次。”顾园吸鼻子,看着胡雅丝撇了撇嘴,哭的更凶了,“我后来想,他被我赶走的时候,得多伤心啊。”
“园园....”胡雅丝温柔的叫她名字,握紧了她的手,像是要给予她力量,像当初那样。顾园第一次因为前夫自杀被送到医院,胡雅丝就是她的主治医生,一路陪着她,如今依旧。
“哪个妈妈会不爱自己的孩子,可我当时没有办法,我控制不了自己,我只能这样,”顾园哭着说,“我后来去看他,姑姐说他过的挺好的,我在他们公司楼下等,跟了几条街,我发现我不敢见他,我怕他恨我....”顾园的话语里悔意居多,听得人很心疼,“我的孩子,变的那么好,可我....没有见证到。”
胡雅丝抽出纸巾递给她,倾身抱着拍拍,哄孩子似的,“他不会恨你的,他爱你,你知道的,他很爱你。”
程煜远走他乡,和爱人八年不联不见,只为了遵守当初给妈妈的那句承诺。
顾园泣声不停,说话都有些抽抽,“我把我对过去所有的恨意都转移到了他身上,觉得他是打破所有宁静美好的罪魁祸首,还在他最需要支持的时候抛弃了他,又何尝不是在他心里也捅了一刀,我想他回来。他和小迪,我现在....我现在愿意用积极的心态去面对他们.....我承担不起他们的再一个八年了。”
顾园的剖白她不曾知道,那件事之后,胡雅丝作为苏末迪的妈妈,顾园是拒绝见她的,也是最近这几年,两家人才又慢慢的开始恢复交往,其实这一切都取决于顾园的态度,大家都心疼她,也都随她意。
可顾园心思敏感,觉得所有人的小心翼翼都是因为自己,她又想:导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难道不是我吗?但就算是开明淡然如胡雅丝,在医院里见过了无数的死别和绝望,一开始也有些难以接受,更何况是曾在这种事情上受尽折磨差点丢了性命的顾园呢!
无关乎对错,只是漫漫时光匆匆过,沉淀下来的,是久积的情深,是顾园对儿子的思念,对无法参与他过去八年的后悔,是程煜远隔千里的孤单守候,也是苏末迪孤军奋战却依旧寻求重逢的契机。
他当初报北京的学校,是因为程煜,他相信,总有一天他们会重逢,若时光有负,再过一年,他便要去找他,那时候,谁反对都没用。
也许真是上天可怜,没让他们走上众叛亲离的结局,天上一客机,晴空万里白云下,苏末迪终于又见到了他的爱人。
嗡鸣声细碎的响在耳畔,程煜带着耳机都觉得耳朵疼,便取了下来,随手拿了一本册子打发时间。
头等舱的洗手间还显示使用中,旁座的同事骂了一句,“憋不住了,我去后面上。”
程煜笑了一声,“你就不许别人闹个肚子。”
“朱主任不是闹肚子,他丫的便秘,每次霸占厕所没有半个小时出不来。”
程煜耸耸肩,“那只能委屈你啦。”
韩林愤愤然撩起帘子往外走,程煜耳边终于消停,他曲起食指按了按,心里有些埋怨,会议后天才开始,干什么非得显摆优越的天上飞,还买头等舱,高铁不香吗!
每次坐飞机耳朵都不舒服,严重的时候还会引起短暂的耳鸣,程煜讨厌坐飞机。
韩林吐槽别人上厕所慢,他这一去也花了二十分钟,回来就喊腿麻,最后说道,“人生何处不相逢,这话真挺对的。”
程煜不知道他怎么又来的这番感慨,随口问道,“厕所里的杂志是文艺篇?”
韩林说,“我刚才在后面,好像看到你朋友了。”
“嗯?”程煜一时没反应过来。
“就你平板的桌面,我刚才在后面看到一个人,挺像。”
程煜的平板用的是一张五人合照,是他们那年国庆节去三亚的时候落地拍的,当时掌镜的是饶若冰。
根据群里的消息来看,高洋这几天都在浙江比赛,跑速滑全马,徐闻钦最近在医院轮科实习,忙的飞起,需要坐飞机的,可能就是凌佑,他按开平板,“是他吗?”
高中和现在的差别还是很大的,可也不至于人都认错,韩林眯着眼睛,随后摇摇头,“不是。”
程煜心口一紧,手都有些抖,还没等韩林再认,他的手已经移动到苏末迪的头像上,颤声问道,“是.....他吗!”
“看着像,我出去的时候就觉得这人好眼熟,回来又看了好几眼,”韩林还在絮叨,“他估计觉得我有毛病,还瞪我来着....”
程煜是真的耳鸣了,完全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只觉得头脑发蒙,他一直念着的那个人此刻就在这帘子后面,程煜感觉天旋地转,站起来的时候都有些晃,想着飞机可能是遇到了气流,他机械性的扶了一把椅背才定住身形,绕过韩林往外走。
“你干什么去?”韩林问他。
程煜充耳不闻,几乎是撞开门帘,眼睛扫视着客舱里的人。
头等舱的客户突然冲出来,空乘忙过来询问是否有需要帮忙的地方,程煜这才发现,乘务员推着餐车在给大家添饮品,还有人起身去后面的洗手间....
飞机很平稳,动荡的只是他的心而已。
他凭空出来,还引得乘务员上前询问,自然是吸引到了其他人的目光,然而苏末迪戴着耳机和眼罩,并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动静,昨天晚上他整理资料,今天一早赶高铁,坐了将近五个小时,又马不停蹄的赶往机场,他觉得再不休息估计得猝死,这会儿正打算小憩一下。
程煜一个一个座位找,一架客机两百来人,他却仿若置身茫茫人海,不是...这个也不是....里面那个人...都不是!!
程煜越找心越沉,觉得韩林是不是眼花,苏末迪不是在北京吗,怎么会出现在上海到广州的飞机上呢!
从韩林说出那句话开始,他就丧失了思考能力,到这会儿回过神来,边走边问一直跟在后面的乘务员,“请问能帮我查一下,乘客里有没有一个叫苏....末迪....”
姑娘也是惨,丫鬟似的亦步亦趋,看他失魂落魄的怕有什么事儿,好容易等来一句话,还没听清楚,“您说什么?”
程煜站在过道,看着倒数第二排最里面的座位上,正靠着椅背闭目养神的苏末迪,哪怕眼罩遮住了他的眉眼,可他还是第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刻在他心口的人,千百个日夜在脑海里盘桓,如今切实落在眼里,他就像是漂浮的羽毛落了地,心一下子就稳了。
哪怕他现在在万米高空,却依旧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踏实。
身边的同事推了推苏末迪,他刚要睡着,有些不耐烦的哼了一声,“邵哥,你能不能不闹了,让我歇会儿吧。”
苏末迪的一边耳机被摘了下来,邵启蒙的声音凑过来,“有个头等舱的要跟我换位置,我过去了啊。”
苏末迪不耐烦的摆了摆手,“随你,”他说完又动弹了一下,经济舱的位置对于他来说有些逼仄,大长腿无处安放,整个人缩成了一个很奇怪的姿势,他把头朝向窗外,嘀咕了一句“哪个神经病....”
好好的头等舱不坐,要来经济舱凑热闹,还扰人清梦。
上海到广州两个多小时,苏末迪后半程都是睡过来的,他可能真的是太累了,仔细听,还有小小的鼾声,隐在机器的轰鸣当中。
程煜一直看着他,周遭的一切如潮水般退去,只有眼前的这个人,这八年的分别像是一场梦,他们当时去三亚的飞机上,苏末迪也是这样睡着,他那时和人闹别扭,想求一个态度,如今却只想静静地呆在他身边,等他醒来的时候,说一句“好久不见,我的爱人。”
“尊敬的乘客您好,飞机即将到达广州白云机场....”广播里响起临近目的地的播报声,淡定了一路,程煜此时无端的紧张起来,身旁的苏末迪还在睡,像是做了好梦,微扬的嘴角是个笑模样。
飞机落地的颠簸终于把人闹醒,苏末迪眼罩都没摘,整个人完成了一遍重启,瘫在椅背上,他伸手在桌板上的包里拿出盒子,先把耳机放了进去,降噪消失,耳边的喧闹瞬间冲进耳膜,苏末迪曲起指节按了按耳朵,和刚才程煜揉耳朵的姿势一模一样。
最后他才摘掉眼罩,眯着眼睛适应了一下眼前的光亮,飞机还在滑行,苏末迪终于舍得把目光分一点在身边换座的人身上,第一眼看过去以为还在梦里,他哼笑一声,连那道缝隙都再次闭上,似乎觉得梦未醒,还能继续追味几分钟。
时间滴答,一声两声,萦绕着身边人的气息,总算敲醒了他迷蒙的神经,苏末迪骤然坐直,看了过来。
程煜笑着问他,“睡醒了?”
长久的飞行已经给足了程煜冷静的时间,苏末迪却僵在原地,久久没能回神,原来那股熟悉的味道不是假的,程煜就一直坐在他旁边,梦里程煜对他说“我回来了”也不是玩笑话,苏末迪觉得有些喘不上气,整个人都在抖,他无数次幻想过再见的场景,却没料到一场梦醒,成了真。
程煜知道吓到人了,握住他的手搓了搓,“没事儿,是我。”
苏末迪像是要哭,眼睛通红,也不管座位中间还有扶手拦着,他倾身抱住程煜,真的哭了。
“程煜...”终于可以再叫出这个名字,苏末迪吐出沉积心口八年的污血,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飞机上的乘客都看过来,乘务员也过来问,程煜没料到他这样,连忙拍拍他的背哄着,“别哭了,都看着呢!”
“我管他们,”苏末迪把人抱的更紧,像是怕他会突然消失。
程煜的肚子在扶手上咯的疼,忍住了没说,他把人打发走,直到飞机停稳,大家都依次开始下机,两人才终于有点儿人样。
韩林倒是知道怎么回事,邵启蒙当下是蒙哥本蒙,看着苏末迪红肿的眼睛,凑过去问他,“咋的呢这是?”
韩林说,“他俩认识的,老乡见老乡。”
邵启蒙接道,“所以两眼泪汪汪?”
苏末迪给了他一脚。
两人都是跟着团队来谈事儿的,苏末迪他们经停广州马上还得转机飞意大利,程煜一直在机场陪着他候机,两人聊了些近况,程煜说,“你忙完了联系我,我应该会在国内再呆十天。”
“好,你把联系方式给我,”说着就要掏手机,程煜按住他的胳膊,“我存上了,在你手机里。”
苏末迪也没意外,密码他肯定都知道,他一直没换过,“好,你等我电话。”
确实也是赶时间,两人阔别八年,短暂的见了两三个小时,又得各分东西,可这一次却不一样,苏末迪落地之后先是给胡雅丝打电话说了这件事,跟家里人先交个底,胡雅丝表了态会去找程煜的妈妈聊,让他等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