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你为什么哭,更生? ...
-
班上。萧朝看见更生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没见过的男生,问道:“更生,这谁啊?”,更生把萧朝的书包提出来,放进楚迁的,像二腿子一样殷勤的把椅子挪开,请楚迁落座,然后才慢悠悠的回答到:“这是我弟,以后就和我一个班了,他跟我坐一起,萧朝你另外找个地方坐吧。”
“你什么时候有的弟弟,还有,凭啥有了弟弟先丢萧朝的书包!”萧朝气傻了,从小的兄弟比不过天降。忍不住踢了更生三脚,更生乐呵着这时不和萧朝计较,和楚迁介绍着这个班的情况。
周老师这个时候走了进来,随手找了根粉笔掰断,用手摸出一根短的往萧朝头上砸去,萧朝摸着头不吭声,今天他最倒霉。周老师手指在桌上敲了两下,示意安静,“今天班里来了新同学,大家要好好相处,楚迁站起来和同学们打招呼吧。”
“我叫楚迁,希望和大家共同学习,谢谢。”
没了?
真的没了。出现片刻安静,更生带头鼓起掌来,手拍的轰轰作响,还一边示意全班同学,大家收到眼色,非常热情的鼓起掌来。
“楚迁出来一下,其余同学自习。”周老师把楚迁带出教室,“你妈妈今天接到电话后资料没有填完就走了,你把资料带回去,让她填完,明天上课记得带过来。”楚迁呆呆的,不动,他心里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但又不敢确定,手上的资料因为肩膀的抽动掉了下来。
周老师意识到楚迁哭了,有点急,蹲下来安慰莫名哭泣的小孩,刚来就哭,就怕是身体哪不舒服。手擦过眼角,黝黑的手指缝被眼泪浸渍的湿润,楚迁很快止住哭泣,捡过资料给周老师道歉后走进了教室。
没有收到解释的周老师本欲多言,“周老师,我们班现在是您的课,我以为您忘了来找您。”是另一班的班长找了过来,周老师看表,确实耽误了时间,回教室交代更生管好纪律就马不停蹄去了其他班上课。
在铁山,一个老师一边上课,一边再管一个班的自习是正常不过的事。
更生和萧朝带楚迁去食堂吃午餐。萧朝用不锈钢叉子边走边敲他的钢碗,更生超级讨厌不锈钢质的碗,总觉得洗完还是一股味,这股味会让他丧失食欲,所以他一直使用的是白色的搪瓷碗,圆口的,上面还画着芙蓉花,旁边有个把手方便端着,他给楚迁买的和自己一样。
楚迁把碗递给食堂阿姨,一碗白粥,一个鸡蛋,两个白馒头。
“不用给钱,学费包了。”更生给楚迁解释道,带着他往食堂门口走,随便找了个少人的角落开始吃。2011年,“营养午餐”突然从天而降,在政府补贴下,之前只能自己带保温盒,从家里带饭,自那年政策开始后情况慢慢好转起来,白粥馒头是常态,学校自己养了猪,有时候落着好的情况,吃两个肉菜也是可能的。
更生相比饭菜更乐意喝粥,“吃完去洗碗吧。”示意楚迁跟他走。
萧朝:“震惊!更生为我留了鸡蛋。”
“你想多了,今天赶集,待会给我奶奶送去。”清水一冲,搪瓷碗焕然一新,“楚迁,待会和我去集上吧。”更生看着楚迁说到。
“行。”更生还以为楚迁会拒绝的,没想到他会同意,我不会是沾到了王代表的光吧,这下更生也有点想敲碗了。
萧朝看着他俩,止不住思考,三人行,怎么避免做Steve?
每逢四、九赶集是铁山的惯例,今天初四,全乡有买卖的人都差不多汇到了集上,熙熙攘攘,摩肩接踵,三个小孩凭借身型在乌泱泱的人群中穿梭自如,不一会就到了更生奶奶的摊前。
“看看谁的宝贝来了。”更生边说边往王代表面前凑,把口袋里捂着的鸡蛋给自己奶奶,鸡蛋温热,更生让奶奶趁热吃,赶集的王代表从来不吃午饭,去买包子,摊子离不开人,喊个粉面又舍不得。把鸡蛋剥开,王代表不客气,几口就吃完,更生在旁边贴心的递上水。因为更生从来不吃鸡蛋,所以不存在推让的情况。
王代表脸上的皱纹因为咀嚼的动作一起一起,像河流变道。她从长条椅上缓慢站起来,知道他们待不了多久,王代表背佝偻着在摊上抓了几把红枣,把三个人口袋塞的同样鼓鼓,催他们赶快走,更生盯着三个人的口袋,看了几秒,眼睛滴溜了几下,在摊上抓了俩个红枣塞到自己口袋,这才和楚迁、萧朝离开。
时间很快到了放学,萧朝家也在铁山南村,三个人沿着马路慢悠悠的走着。很快到了分头的地方,萧朝提议今天走小路。放着水泥路不走,硬要走土路踩田埂渡河溪是独属于乡下孩子的放纵。
两个人随便找条小路架着楚迁就下了坡,坡不低,萧朝担当火车头超速行驶,三个人飞快的跑着,楚迁在中间不敢停,更生如果刹不住,他就遭殃了。
“萧朝慢点子,慢点子。”更生发话了。
萧朝不听,双腿飞快迈着,书包里的铁质文具盒叮当作响。少年急驰飞奔,稻田与风共舞,平坦原野掀起谷浪,琼田三万顷,四望如一。
“我糙。”
更生和楚迁俩人从摔倒的萧朝两边分别冲出慢慢刹住脚,萧朝脸朝下,煳上了泥巴,以一种非常滑稽的姿态倒在地上,更生笑的不停,像肠子打结一样痛了,还是停不下来。
“就知道笑,死更生看我今天还和你说话吗。”萧朝爬起来,脸色不虞,一看就是气得很了,顶着泥巴脸就往前走。
前方无路,是一条浅溪,避无可避。萧朝和更生穿的都是凉鞋,蹚水没什么问题,可楚迁不是,他穿的是运动鞋,萧朝还气着,什么凉鞋运动鞋他可不管,转眼人家已经过河走出一段距离了。
“我背你过去吧。”不等回应,更生把自己书包挪到前胸,下蹲,手指微摆示意楚迁上来,不看他,楚迁确实没想到比更生更好的方法了,他伏上更生的背,胸膛与更生的背留出五指距离。
下水明显不稳,中心往后偏倒,水虽然不急,但被河流冲刷不知多久的石头让更生打滑。
“你抱紧我脖子呗。”
“待会摔了怎么办。”
“哎呀,没事的,都是男的。”
避免更生继续说话,楚迁只好抱上他的脖子。这也太瘦了吧,更生心想,真是硌的慌,感觉到楚迁在往下滑,更生一颠,想把楚迁往上挪,不成想脚底打滑,想稳住的时候楚迁以为更生乱动,一挣扎,好样的,两人双双坠水。
两个湿漉漉的小朋友终于赶到了家,互相以为是自己的原因,一路上安静如鸡。更生回家换了衣服后拿了一瓶AA星去找楚迁。
“楚迁你在吗,你在吗?”锯木厂里没声音,好奇怪,担心楚迁被夏情渌责骂,更生走了进去。只见楚迁一个人坐在木板床上,湿衣服也没有换,屋子里也没有其他人。
更生觉得空气有点闷,但也没有窗给他开,出声道:“怎么不换衣服,待会感冒了怎么办。”楚迁不答。
他是在怪我吗?
更生又问:“你妈妈呢?”楚迁不答,甚至把身子扭了过去。
这么小气的吗?好吧。
更生走到楚迁面前,把AA星放到他手里,他这才发现,楚迁眼睛红红的,更生以为他哭了,仔细看,又没有眼泪。纯良的更生第一反应是自己弄哭了楚迁,他手足无措,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嘴巴蹦不出几句像样的安慰人的话,眼看要把自己逼哭了,楚迁终于出声,“和你没关系,不是你的原因。”
更生有点怀疑,干巴巴的发问“那是怎么了?”
楚迁一幅不知道怎么说的样子,让更生有种刀架在别人脖子上的感觉。
“你们在说什么呢?楚迁你妈妈呢,我给你们带了米盐。”王代表进来后使整个环境狭小起来,不加观察,她发现了楚迁的不对劲,走到床边,凌乱的床铺边上只剩楚迁的衣物,还有一封展开的信,信上的字寥寥无几。
王代表阅完长叹,走到楚迁面前把他抱到怀中,被岁月刻伤的双手摩挲着楚迁的头,心里造孽啊的感叹不时回旋,但她说不出口,那是楚迁的母亲,怀里是比她更伤心的遭遇母亲出走的稚子,这还让她想到了在旁边发愣的孙子,命运虽不相似,苦痛何其沉重。
楚迁听到了王代表沙哑的声音,“崽儿,没事,以后这就是你的家,我们会照顾好你的阿。”楚迁心中有哀拗,但更多的是对今后做何打算的迷茫,安慰的话他反哺不出来,看着比他还难过的老人,他装作轻松的样子,拥住老人,等对方情绪平静下来。
更生似乎懂了,他也捡起那张纸,映入眼帘的是:
“楚迁,请原谅妈妈把你留在这里,我收到了你父亲的消息,等找到爸爸,我们会回来接你。”没有落款、没有时间、除了信上的只言片语以外什么都没有。
更生很生气,更为楚迁难过,他哇的一声就哭了起来,箍紧原本在奶奶怀里的楚迁,哭的模样把楚迁和王代表的一下子就从情绪中拉了出来。更生哭的实在是太厉害了,楚迁被更生面颊蹭到的衣服已经感到了明显的湿润,他不明白,更生为什么要哭,明明是他的母亲离开了。他盯着更生的颅顶,更生的眼泪汇聚形成了洪水,冲向了楚迁,眼泪穿过胸蹚,直达心脏。他的心似乎塌了一小块也开始滲水。
王代表把两个可怜娃领回家吃晚饭,洗澡。“更生,你挑些楚迁能穿的,给楚迁穿,我过几天赶集再带你们买。”
更生正沉浸在带楚迁回家的喜悦中,完全忘记了刚刚抱着楚迁号啕大哭的人是谁。
“好嘞。”楚迁因为营养不良,虽然只比更生小了几个月,但身板格外单薄,个子比更生也要矮上半个头。
两个人躺在更生的床上,尴尬的气氛有点明显。更生第一次和爷爷奶奶以外的人睡觉,这让他感到局促。两个人各怀心事,欲言又止。寂寞随月光漫延,村里的夜色抚人,小小少年慢慢入睡。
在铁山南村的11岁,楚迁暂时失去了母亲,看着在身边绵绵入睡的更生,听到细碎的脚步声从一楼来到阁楼,明天是什么样,未来是什么样,已经是不需要深思的问题了,月晖如瀑,铁山的月亮是他见过的最皎洁的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