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善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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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纷纷扬扬地从空中落下，雪花在地上融化成了水，然后又和灰尘污泥一起冻硬。
莉婕费尔行在被大雪笼罩的夜幕中。
莉婕费尔推着轮椅步步难行，她依旧咬牙坚持，她望着远处的忏悔室，兰兹被暂时关押在那里。实在有太多地方想不通了，她要赶在米叶里安之前见兰兹一面。
寒冷、狂风与打滑的路面都让这次的行程变得尤为艰难。
莉婕费尔这才知道，白色的大雪竟然可以压倒一切，是那么令人恐惧。
轮椅缓慢地向前，行一阵停一阵。终于，莉婕费尔到了忏悔室。
忏悔室从来没有上锁，也从来用不着上锁。
因为即便是再穷凶极恶的人也不会在圣女的注视下再次背叛自己的灵魂。
至少，兰兹是这样。
当莉婕费尔进入忏悔室的时候，兰兹正蜷缩在角落，苍白的双手在唇边合拢，嘴唇颤抖着。
忏悔室内的安静被莉婕费尔的进入打破，兰兹被莉婕费尔的动静吓了一跳，她有些呆滞地望着莉婕费尔。
“兰兹。”莉婕费尔开口。
“小……小姐。”
兰兹还没回过神，她呆呆地看着莉婕费尔，眼泪无意识地从眼眶中滑落。
她慌张地用手背擦去眼泪，然后慌忙匍匐在地。
“小姐，我知道我有罪，我知道我犯下了多么大的过错！我应该去死，我应该死得凄惨、死得痛苦！小姐，我是罪人，我是恶魔身边的小鬼，我是多么丑恶卑劣！”
兰兹趴伏在莉婕费尔脚边，她的后背随着呼吸剧烈起伏，她在哭号。
莉婕费尔移开了眼睛，耳边兰兹的哭喊让她痛苦心烦。
她叹了口气，问：“你可知道，米叶里安本替你担下了这份罪名。”
“什么？”兰兹的脸上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管家大人……”
“你说说，米叶里安为什么要这么做？”
莉婕费尔的手指一下一下敲击着轮椅的扶手，耐心地等待着兰兹的回答。
兰兹的表情变得僵硬，面部的肌肉时不时抽搐。她沉默了很久，她才斟酌着开口：“小姐……兴许是管家她不想让您伤心，她不想让您发现我这个陪伴了您这么久的人竟然背叛了您……”
“兰兹。”莉婕费尔又叹了口气，“在圣像面前你也不肯说实话吗？”
兰兹愣了一下，她的脑袋埋得更低。
过了很久，她才犹豫着再次开口：
“小姐……我没有知识，我也没有见识……但是小姐，请您相信我，米叶里安她绝对不会害您，我可以用我的灵魂在圣女面前为她担保。小姐，米叶里安绝对不会害您……”
“是么？”
莉婕费尔透过忏悔室小小的窗口，看着外面的雪。
雪还在下，却比刚才小了不少。
“小姐，只要您下令，米叶里安能毫无怨言地跳进冰冷的湖水中。如果您要她去死，她也会毫不犹豫地照做……小姐，米叶里安忠心耿耿，错的人自始至终只有我一个……”
莉婕费尔依旧没有看兰兹，她还是盯着窗外的雪。
米叶里安、米叶里安……
莉婕费尔在心中无声地叹息。
她的眼前浮现出那个天真少年的身影，也浮现着同一个人阴郁的神情。
米叶里安的反常、米叶里安的真诚。
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莉婕费尔叹了口气。
莉婕费尔经常觉得她的人生很单薄，因为她人生中的一切都是可以预测的，所有事情的导向似乎都能在她理性的预测下得到结果。
她走到今天，一切都是有前因后果的。自卑和自恋、成功与不成功、一呼百应与孤立无援……她从来不怨恨别人，因为一切都是可以预测的，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选择。
只要她细想，她就会知道自己是多么失败与孤立无援。只要她细想，她就会知道米叶里安是多么可疑。
但是……
她宁愿蒙蔽自己，她宁愿放弃理智，她不想再这么提心吊胆……
所以……
哪怕米叶里安身上依旧存在疑点，莉婕费尔也不想细究了，至少这段时间她不想细究了。
愚蠢的人才能拥有幸福，麻木的人才能活得快乐。
“好，好！我知道了，米叶里安是忠诚的仆人，我知道了。”莉婕费尔笑了起来。
兰兹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仿佛松了口气。
她坦然地等待着莉婕费尔最终的审判。
莉婕费尔还在笑，她的笑声充斥着整间忏悔室。
她拉起兰兹，她让兰兹在凳子上坐下。
“兰兹，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处置你？”莉婕费尔问。
“小姐，我该死。”
“是，你该死。”莉婕费尔冷漠地说。
尽管兰兹知道自己的结局，但是听到这个结果，她还是忍不住颤抖。
谁料莉婕费尔继续说：
“你死了，你的母亲们怎么办呢？她们就该因为你的过错失去她们的女儿吗？你的孩子怎么办呢？你让她因为你一辈子只能在街边乞讨吗？”
兰兹惊讶地抬起了头，一抬头，她正好对上了莉婕费尔的眼睛，明亮的金色眼睛反射着月光，她的眼睛是黑暗的忏悔室里的唯一的光源。
兰兹愣住了，因为在她印象里，自从小姐继承领地之后，她再也没有用正眼看过她。
这是自那之后的第一次。
“小姐，您这是什么意思？”
“兰兹，你在我的饭菜里下药，我佩服你的勇气，你敢于争取自己的生活、你敢于冒险。
后来你放弃了这个计划，这是你的善良。
身怀勇气的人不该死，善良的人该有善终。”
兰兹的嘴唇颤抖得更加厉害：“小姐……您这是什么意思？”
莉婕费尔叹了口气，她没有移开眼睛，她依旧看着兰兹：“兰兹，我要给你自由，给你不被役使的自由，给你不受束缚的自由。
你是你孩子的母亲，你是你母亲的孩子，最重要的是，你是兰兹。我要给你成为你自己的自由，现在，你是自由人兰兹。”
兰兹的双脚失了力气，她从椅子上滑落，呆呆地坐在地上。她愣愣地看着笑吟吟的莉婕费尔。
她张张嘴，说不出别的话，只是一味重复：“小姐，我不明白……”
泪水瞬间将兰兹的整张脸打湿。
莉婕费尔看着兰兹，眼神始终没有离开她。金色的眼睛越发明亮，往常只有嘲讽与不屑的眼睛流露着关怀。
莉婕费尔握着兰兹冰冷粗糙的双手，她企图捂暖对方的手，却发现自己的体温也是那么冰冷。
莉婕费尔放下了手，她看着兰兹笑了笑：
“兰兹，不过还得麻烦你一件事，这是我吩咐你的最后一件事。”
兰兹立马擦去脸上的泪水，她迅速调整好了自己的姿态。躬身，站在莉婕费尔身后三步开外。
莉婕费尔回头，她对兰兹无奈地笑了笑：“麻烦你把我推回卧房，我实在没力气了。”
“好的，小姐。”
兰兹推着她离开忏悔室，一路平稳没有颠簸。
莉婕费尔坐着，她再没有力气支撑上半身，于是整个人斜斜地靠在轮椅的后背上。她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但是头脑却仍在不断运转，留下混乱的思绪。
“小姐。”兰兹突然开口，“小姐……您和夫人们一模一样啊……”
莉婕费尔愣了一下，柴忒明娜与依兹温和的面庞浮现在她的眼前。她自嘲似的摇了摇头：“母亲们可没有我这么蛮狠无礼。”
“不，”兰兹摇了摇头，“您和夫人们一模一样……”
“什么？”莉婕费尔愣了。
“你们是一样的仁慈、一样的心善……小姐，我倒是宁愿你们和那些人一样，这样就不会有那么多的事情……
如果夫人们当初没有同意我回家的请求，我对我的母亲们就不会有那么多的挂念；如果夫人们没有默许我私自与外人定情，我的孩子就不必来到这个世界上苟延残喘；如果夫人们没有那么善良，我就不会犯下如此滔天的恶行……
小姐，您现在给我自由，您有着与夫人们如出一辙的善良。”
莉婕费尔的嘴唇微微颤抖。
“小姐，我当然怨恨过您……我恨您的喜怒无常，我恨您的蛮狠暴躁，我恨你和夫人们一点都不像。小姐，我现在才知道我错得有多么离谱。
小姐，您是善人，您是和夫人们一样的善人。”
兰兹叹了口气，她的声音一时有些哽咽，她继续说：“小姐，您是善人，好人有好报，我愿您安乐常在，好人必得善终。”
兰兹不再说话，她远远望着庄园的大门。
两人都不再说话。
兰兹的话在莉婕费尔脑中回荡。
她是善良的人，她本该是善良的人，不久的将来她可以成为善良的人。
莉婕费尔出门寻找兰兹的时候正是午夜，时间在谈话中悄然流转，不知不觉已经是凌晨。
天空还没亮，莉婕费尔就在门口看见了米叶里安的身影。
米叶里安等候在莉婕费尔的卧房门口，手持烛台，站得笔直。
米叶里安、米叶里安。
莉婕费尔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
这是她最信任的人，这是米叶里安。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善良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