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郁金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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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世界疯了，她也迟早会疯。
莉婕费尔清楚地知道这一点。
莉婕费尔这两日宛若惊弓之鸟，她时时刻刻都提心吊胆，自那之后没有一个夜晚她能够安然入睡，每一份送到她面前的食物都要经过检查。
短短几日，她眼下已经出现一片青黑，疲态尽显。
可是就算她如此谨慎、如此细致地观察着每一个佣人，她也没有察觉到一点异常，几乎可以说是毫无收获。
佣人们如往日一样工作，每个人都没有表现出一点反常。
托托一如既往地替她浆洗着衣服，琼非将每一个角落仔细打扫，兰兹照旧为她准备着饭食。
至于米叶里安，她更是没有什么异常。
莉婕费尔攥紧了因为坐姿而堆叠在大腿上方布料，她开始痛恨自己的残疾。
因为行动的不便，她会遗漏多少线索，她会错过多少时机？
这样下去，她会疯的，或早或晚的事情。
谁能来帮她？谁能来帮她？
也许每一个人都想要害她，她注定没有任何人可以依靠。
“小姐？小姐您怎么了？”
正在替莉婕费尔整理衣襟的米叶里安发现了她的异常。
“小姐您在颤抖，请您告诉我，我能为您做些什么？只要能为您排忧解难，我米叶里安什么都愿意做，请您吩咐我。”
莉婕费尔缓缓抬头，眼神聚焦在眼前这个少年上。
米叶里安。
她在心里默默喊了一遍她的名字。
她捧起米叶里安的脸，迫使对方抬起低垂着的脑袋。
米叶里安抬头看着莉婕费尔，眼神里似乎有些不解。
莉婕费尔依旧没有松手，她看着米叶里安的眼睛，看着对方蓝色眼睛里的自己。
米叶里安纯澈的蓝色眼睛总是让她想到湖水，莉婕费尔渐渐安心下来。
“米叶里安。”
莉婕费尔喊道。
“你会害我吗？”
“小姐，我当然不会，我当然不会。不管什么时候，不管您问我几遍，我的回答始终如一。”
米叶里安激动地抬头，她深思迫切，目光炽烈。急于证明自己的真心，她顾不上礼仪，离莉婕费尔越来越近，两人的鼻尖几乎要碰到一块，米叶里安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僭越失礼，再次低下了头。
莉婕费尔哈哈大笑，木制扶手被她拍得哐哐作响。
“很好，很好。那么，米叶里安，请你告诉我，你觉得下毒的人会是谁？”
莉婕费尔支着头，眼神毫不遮掩地打量着米叶里安，笑吟吟地观察着这位年轻管家的一举一动。
米叶里安颇为不安地低垂着头，手指攥住她的围裙，她吞吞吐吐地说：“小姐，也许根本没有人要害您。”
“呵……你是在怀疑我的能力？你是在质疑我吗，下等人。”
莉婕费尔戏谑，她用手轻叩米叶里安的脑袋。
“不，不，小姐，我没有质疑您，我当然能理解您的不安。可是也许根本没有人要害您呢？请您相信我，我与佣人们朝夕相处，我敢保证，从来没有人表现出对您的半分不忠。”
“是吗？”莉婕费尔半眯着眼，她的指尖轻挑地勾起米叶里安的下巴，“那么你该怎么解释那天汤里的药粉，我可是看得真真切切。”
米叶里安低着头，眉毛紧紧皱着。
不久，眉头瞬间舒展，她说：“也许是没化掉盐呢？船队的盐还没送来，这次是从商人那里采购来的，也许是那商人黑心将粗盐送来了。”
“是么？”
“一定是这样的。小姐，没有人要害你，我们所有人都敬您、爱您，不会有人害您的。”
莉婕费尔不再说话，她敲了敲轮椅扶手，示意米叶里安推行。
“小姐，您要去哪里？”
“随便走走。”
她当然没有放下心，怀疑依旧牢牢在她的心里扎根。
米叶里安是个天真善良的青年，米叶里安总是那么乐观，她似乎永远不会怀疑别人。
但是莉婕费尔不是那样的人，她怀疑着所有人，哪怕其中有些人将自己的一生都献给了捷瑟尼瑞安那家族，但是莉婕费尔依旧怀疑她们。
况且……
越来越差的身体，混乱的记忆，莉婕费尔能明显察觉到身体的变化。
当然有人要害她。
这是不会动摇的事实。
那个凶手到底是谁，那个下毒者到底是谁？
究竟谁是可以信任的？
一出门，寒风就钻进了衣袖，莉婕费尔拢了拢手，微弱的温暖从手心传到手背。
莉婕费尔看着前方，咬紧了牙齿。
她不该这么怕冷的。
从前，她体魄强健。射箭、马术、狩猎都是她擅长的，她也是众小姐中做得最好的。即使是寒冬，她也能迎着寒风纵马狂奔。
她快疯了。
在她身体最脆弱的时候迎来了精神上的凌迟。
提心吊胆的日子并不好受，她觉得任何人都要害她。
她还不能疯，她也不能死。
至少要等母亲们回来。
母亲、母亲。
莉婕费尔抬头望着天空。
“莉婕费尔，你可以帮我们的对吗？”
她的母亲就是这么一边说着一边把一支郁金香塞到莉婕费尔的手上，依兹与柴忒明娜的手紧紧包裹住她们女儿的手。
感受到温暖的同时，莉婕费尔也被迫攥紧了那支郁金香。
莉婕费尔看着母亲，与两位母亲一样的金黄色瞳孔震颤。
“母亲，我爱你们，我会尽我所能，直到我生命的最后一刻。”
年仅十四岁的莉婕费尔如是回答。
莉婕费尔叹了口气，眼神落在远处的花圃。
“去花圃。”
轮椅调转了方向，沉默的米叶里安将轮椅小心地推上小径，极力避开每一个石子，不让莉婕费尔感受到一点颠簸。
一路沉默无言。
尽管寒风阵阵，花圃里却似春日，朵朵鲜花绽放，大大小小的花朵填满了整个花圃。争相绽放的花朵将那小径都遮掩住，馥郁花香裹挟着青草香味涌入鼻腔。
但是莉婕费尔却没有给这些鲜花一个眼神。
“我要去看郁金香。”
“好。”米叶里安毕恭毕敬。
然而，还没走出一段距离，莉婕费尔就被拦住。
“小……小姐，您怎么来了。”
一个陌生的面孔挡在了莉婕费尔的轮椅前，米叶里安被迫停下。
那人衣服上站着露水与泥土，她的手指关节粗大，指甲缝里嵌着植物叶片绿色汁液。
也许是莉婕费尔的到来让她惊慌，她手忙脚乱起来，手在衣服上来回摩擦。
莉婕费尔没有理面前的人，她转头问米叶里安：“这是谁？我从来没见过她。”
“莉婕费尔小姐您好，我叫荷欧，是这里的园丁。”
莉婕费尔面露不悦，她厉声呵斥：“我没有允许你说话吧，荷欧小姐？米叶里安，我可不记得有荷欧这么一号人，她到底是哪里来的？我要你告诉我，我只让你说话！”
米叶里安依旧平静，她微微弯腰，恭敬地说：“小姐您忘了，上一个园丁因为踩倒了一株郁金香而被您驱赶，这是新来的园丁，她做事小心谨慎，这段时间干得十分不错。”
莉婕费尔的神色这才缓和下来，她打量着眼前的园丁，轻哼一声：“是么？”
“小姐，您一来花圃里头的花开得都更加卖力了。”
荷欧谄媚地搓着手，低垂着脑袋。
“荷欧，你听到了吗，米叶里安是多么信任你啊。呵，希望你把我的郁金香都照顾得当，不要让我失望。”
荷欧脸上闪过一丝惊慌，她的腰弯得更低，莉婕费尔只能看到她颤抖的脊背。
荷欧偷偷打量着莉婕费尔，试探着开口：“小姐，花圃里的花都开得很好。但是如果您是专程来看郁金香的，那可能要让您失望了，花田刚施过肥，恐怕气味会熏到您。您择日再来，行吗？”
莉婕费尔歪着头，冷冷地看着荷欧。
过了半晌，她才开口：“荷欧。”
“小、小姐，请问还有什么吩咐？”
莉婕费尔笑了，她的嘴角大大咧开，身子整个后仰。笑得双手乱颤，笑得胸口剧烈起伏，最终还咳嗽了起来。
她仰着头，看见了米叶里安，她漫不经心地问：“米叶里安，请你告诉我，如果有人对我撒了谎，我作为她的主人，我该怎么做？”
“小姐，您该打断她的脊背，让她再也没有办法对您说谎。”米叶里安面不改色。
“很好、很好，你说得很对。”
莉婕费尔不笑了，她看着荷欧，看着对方的战栗。
“但是我不是那么残暴的人，对吧？”
“对、对，小姐您的善良可以与圣女媲美，您的高尚品格可以被写进圣书广为传颂。”
荷欧苍白的嘴唇颤抖着。
“荷欧，请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荷欧依旧不开口，她纠结两下，终于拉开了郁金香花田的大门。
在门打开的一瞬间，就连米叶里安也微微睁大了眼睛。
只见朵朵郁金香都隐隐有枯萎的趋势，细弱枯黄的茎秆无法支撑重重的花朵，几乎每一只郁金香都低垂着。花萼上方的花瓣边缘发黄，花瓣像揉皱的手抄旧报纸。
莉婕费尔怒不可遏。
双颊泛红，眦目欲裂，金黄色的瞳孔在眼眶中颤抖。
苍白的握住轮椅扶手，木制扶手嘎吱作响，如果不是双腿有恙，她一定会站起来狠狠踢荷欧的脊背。米叶里安如是想。
莉婕费尔胸口剧烈起伏，她几乎发不出任何声音。
半晌，莉婕费尔才嘶哑地开口：
“荷欧，你该忏悔，你该去忏悔室。”
话毕，莉婕费尔一动不动。
莉婕费尔晕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郁金香
，还差